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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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们强大，他们冷漠又慈悲，他们聆听信徒的祷告，他们回应信徒的祈求……

他们应该无所不能。

但事实上“无所不能”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悖论，神明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新生的橘发神明僵硬在原地，他面前是一滩血水和一堆碎肉块，血腥味压迫着他的神经末梢让他胃中不断翻腾抽搐。

好奇怪啊。

原来神明也会这样难受，也会……有心跳么？中原中也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心脏跳动得像是急促鼓点震得人头晕目眩。

五条悟和夜斗同时沉默，兰波昏死在一旁。

宿傩的手指在一堆血肉中并不明显，直到它自己动了动，中原中也死寂的眼神也跟着转了转。

006的死亡并不能掩盖特级咒物的气息，附近的诅咒疯狂朝这栋大楼汇集，血肉的甜美更加刺激了它们。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栋大楼里的研究员，惨叫声不断想起，中原中也恍惚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啊，对了，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实验体的声音吗？橘发神明讽刺地想到，这些人恐怕做梦也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和他们手术刀下的实验体相同下场吧。

五条悟和其他咒术师四散开来。

006的血肉引来了不少诅咒，新生的橘发神明沉默着站在原地没有动，明明才刚刚接纳荒霸吐不久，使用其力量却驾轻就熟，就像夜斗说的那样，那些力量本来就是他的。

长相奇怪的咒物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地上的一堆肉块，中原中也随手凝出一颗乒乓大小的小黑球射了出去，黑球直接贯穿了诅咒的脑袋进而炸裂开来，诅咒化为一缕黑烟，没剩下一点。

中原中也俯下身，刚刚射出黑球的手悬停在006“身上”，却又始终不敢碰触下去。

“这样看还真像神明啊。”中原中也声音沙哑喉咙干涩，“如果我真的是神明的话……”

他转头看向夜斗，原本漂亮的蓝眼睛里变成灰蒙蒙的色彩，像是压抑到连眼泪都掉不出来：“如果我真的是神明的话，我一定能救他的，是么？！”

中原中也的声音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执拗和恳求。

如果他真的是神明的话，一定可以做到吧！

“你这家伙不要给自己上枷锁啊。”夜斗注视着他，嘴边浮现出凉薄的弧度，“如果神明真的无所不能的话，我还要五日元干什么呢？”

说到底他也害怕被人遗忘，神明只是一堆依靠着人类信仰生存的可怜家伙罢了。

“抱歉。”夜斗扫过那一堆血肉，他真应该带着那个小鬼的，“不过至少没有看见他的亡灵。”

中原中也：“……亡灵？”

“人死后如果抱有某种遗憾，就会滞留在此岸与彼岸之间，至少这小鬼……我是说006没有遗憾了。”

“他不是没有遗憾。”中原中也喃喃道，“他怎么会没有遗憾呢？”

“他不知道外面天空的颜色，他不知道真正的床有多柔软，他不知道真正好吃的果糖有多甜。”

“他看见的永远是实验室的白色，以为那就是最高远的天空，他一直沉睡在培养舱里浸泡营养液，就以为那是所有人睡觉的方式，他一直吃着那种劣质糖果还视为珍宝，就以为全天下的甜尝起来都是工业糖精的味道……”

“他怎么会不遗憾呢？！”中原中也垂下头，酸酸涩涩的痛从大脑一路蹿到眼眶，什么东西湿润又温暖模糊住他的双眼。

“那个笨蛋只是……不懂什么叫遗憾。”

中原中也用重力带着“006”离开了。

［中也中也！天空和你的眼睛一样！］

“啊，漂亮么？”

［中也中也！人好多，好热闹！］

“你喜欢么？”

［中也中也！那是什么？］

“蛋糕，很甜，比你吃的劣质糖好吃一百倍。”

他带着“006”去了很多地方，一路走一路讲，像是要将少年缺失的东西统统补回来。

天暗了，不知何时飘来了雨丝，混杂着初秋的寒意竟比严冬冷得更刺骨，呼出的每一口热气都在带走身体的温度。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开一个很奇怪的少年，他长得很好看，一头橘发像是初生的蒙蒙旭日，本该是充满活力的颜色却带着死气沉沉的暮气。

他怀中还用雪白的浴巾包裹着什么，浴巾上清晰地映出干涸的血迹，更奇怪的是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就像在和某种不存在的幻想交谈。

雨下大了，密集的雨点仿佛圆润的玉石一颗颗落下，砸得人生疼，行人很快就散尽，偌大的街上变得空旷，只留下橘发少年一人。

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一样，死死抓住怀里的东西，在大雨中蜷缩起身体，前额几乎抵在膝盖上，像是溺水之人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上岸的那根浮木。

那是新生的神明。无人知晓神明在大雨中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