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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生气了?”
“你走了。”梁霁辰莫名想起薛玮闹的那两次乌龙,有些想笑。
易佳夕点点头,说,“因为刚被人批评过,所以不想见他。”
她说完,起身向外走,梁霁辰无奈,只得跟上她,轻声说了句,“抱歉。”
闻言,易佳夕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的样子。
他们各自到房间整理行李,到大堂办好退房,易佳夕坐上梁霁辰的车,出发时,还不到十点。
梁霁辰走的是高速,开得既快且稳,预计回到滨市还能赶上午饭。
“你那个小助理呢?”易佳夕问。
“薛玮留在这里办点事,明天回滨市,”梁霁辰顿了顿,又说,“他不小,已经二十四了。”
“这么巧,我的助理也是二十四,”易佳夕忽然笑了笑,“那梁先生你多大?”
“下个月十九号满三十岁。”
“一月十九?”她微微有些诧异。
“怎么?”
易佳夕只是没想到,他们的生日居然只差一天,一月二十,是她的生日。
顿了顿,她只是说,“没事,我二十五。”
梁霁辰表示他知道。
“你知道?哦对,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你那边的介绍人应该说过。”
梁霁辰忍不住纠正她,“不是相亲认识的。”
“嗯?”易佳夕露出不解的神色。
“是在飞机上认识的。”
“对,飞机,”易佳夕想到那次的经历,笑着问,“梁先生,你说话做事总是这么一板一眼吗?”
梁霁辰反问:“有什么不好吗?”
易佳夕缓缓开口,“没有,这样很好。”
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谁都没说话,但梁霁辰感觉易佳夕心情很不错,握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嘴角扬着笑。
刚把车开下高速,易佳夕的手机响了。
她没立刻接起来,而是先看了眼梁霁辰,迟疑了一会儿才接,“喂?”
梁霁辰感觉到她并不想在他面前接这个电话,他也不想窥探她的隐私,但车内安静,他还是能听出电话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语气还有些急。
易佳夕听完后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边又说了一长串话,易佳夕面色越发阴沉,她说,“今天不行,明天我再联系你。”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虽然还是一样的沉默,可易佳夕明显消沉了许多,也不玩手机了,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梁霁辰却知道她没有睡着。
人在睡着和清醒的时候,呼吸的频率是不一样的。
过了一会儿,梁霁辰把车停在易佳夕小区门口。
她睁开眼,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拉开车门,正要下车,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梁霁辰说了声谢谢。
“等等。”梁霁辰拉开易佳夕身前的手套箱,拿出一把伞,“这个还给你。”
是上回她给的那把雨伞。
易佳夕皱着眉,手指动了动,又缩回来,“我不要,就放你车上吧。”
梁霁辰很是不解,“怎么不要?”
“我走路的时候手里不喜欢拎东西,累赘,”易佳夕淡然地说,“你非要给我,我肯定半路就扔掉。”
梁霁辰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手里的包。
易佳夕笑了,“包治百病,不在此列。”
梁霁辰忽然想起,那天易佳夕打着伞从雨中走来,手里拎着蛋挞的画面。
场景一下子清晰起来。
易佳夕仿佛猜透他在想什么,笑着说,“要是早知道昨天那蛋糕你吃不上,我就该半路给扔了。”
他忍不住问,“那你怎么没扔?”
“因为你喜欢啊……”易佳夕侧过身来,眼神似笑非笑,“不喜欢吗?”
梁霁辰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他只能说,“喜欢。”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说了“喜欢”二字。
易佳夕又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她开门下车,忽然想起什么,隔着车窗对梁霁辰说,“明天我的助理也从Z市回来,我让她去接薛玮。”
“不用,他已经订了高铁票……”梁霁辰下意识地说。
“梁霁辰,”易佳夕一字一顿的喊他的名字,“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拒绝我。”
她说完就走,根本不给他回应的机会。
梁霁辰觉得她根本不讲道理。
他什么时候拒绝过她?
又什么时候拒绝得了?
第二天下午,易佳夕和人约在家附近的咖啡馆,距离很近,不必开车,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那人到得早,已经点好咖啡坐在角落的座位上。
那个位置实在隐蔽,易佳夕找了好久才找到。
她走过去,把包放下,对那人说,“你干脆坐到屋顶上去。”
“这里离你家太近,我不放心,”那人看着她,“怎么偏偏选这里?”
易佳夕叹口气:“我最近不能开车。”
那人嘿嘿一笑,“怎么,驾照终于被吊销了?好好好,马路上又少个杀手。”
“没,”易佳夕说,“有人叫我别开。”
“谁啊,还能管得住你?”他说着,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烟是便宜的那一档,打火机也是廉价的塑料红色打火机,从他叼烟的动作就能看出是个几十年的老烟枪。
易佳夕皱起眉,不耐烦地说,“这里禁烟,人民警察,有点素质行不行?”
刘春明讪讪地把烟收回去,四下望了望,喝一口快要变冷的咖啡,说,“所以我讨厌来这种地方,酸,穷讲究。”
“找我到底什么事?”易佳夕冷淡地问。
刘春明说,“小易,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要总是这个态度嘛,找你肯定有事。”
“说吧。”
“近来经侦科收到了一份关于万金集团的举报材料,我的同事顺便查到了些当年案子的细节……”
“当年的案子已经结案了,还有什么可查的?”易佳夕抱着双臂,显得很是抗拒。
刘春明扯出抹笑,“那天下午——你懂我说的哪天——你真的亲眼看见易嘉泽在案发前一天下午三点的时候进入车库,一直到五点才出来吗?”
“刘警官是怀疑我当年给的是假口供吗?”易佳夕看着他。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事想不通,”刘春明皱着眉,一脸思索状,“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易佳夕忍不住了,“看错了?我一个人看错,两个人也看错吗?”
“对,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连绍——对,他现在挺出名的,我侄女很喜欢他。”
易佳夕不接话,眼底满是戒备。
这位年过五十,职业生涯近三十年的老警察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易佳夕,“连绍当年和你关系匪浅。”
易佳夕并不否认,她点头,然后说,“他也是易嘉泽最好的朋友。”
“那不一样……”刘春明忽然露出几分暧昧的笑意,“我也年轻过,我也经历过青春期。”
说着,他像是忽然进入回忆一般,语气飘忽感慨,“少年少女的朦胧感情,很有迷惑性,很脆弱,又很疯狂,容易走极端。”
易佳夕始终面无表情,“刘警官想要审问我的话,请走正常程序。”
“我没有这个意思。”
易佳夕站起来,语气微讽:“那我可以走了?”
刘春明把手机放在手上拍打着,睨着易佳夕,“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给的口供,这个细节很重要,小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易佳夕满脸挂霜,“我有什么动机要污蔑易嘉泽?他倒霉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难道不该问,对你有什么坏处吗?”
当年易浩昌的车在驶出家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因刹车失灵撞上对面大货车,车上两个大人,还有易母肚子里仅仅四个月大的胎儿当场死亡。
车上找不到任何指纹线索,案件最终不了了之,以车辆故障导致意外结案。
易浩昌死时未立遗嘱,所有遗产包括股权,由姚金玲,易佳夕和易嘉泽平分,自此,姚金玲的股份达到百分之五十,在集团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而易嘉泽,也成功得到姚金玲的认可,进入集团。
从表面上看,这一切好像都是他们两人应得的。
易佳夕说,“连中学生都知道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谁获利更大,应该心中有数。”
刘春明反问:“那你觉得凶手是谁?”
“我不是警察,我说了不算,”易佳夕认真地说,“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当时虽然只有十六岁,也知道做伪证是犯法的。”
刘春明说:“你没说,但你一直在暗示。”
“我暗示什么了?”
“姚金玲是易浩昌的亲生母亲,易嘉泽是他的亲儿子,他们没理由……”刘春明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像是在观察易佳夕的反应。
易佳夕好似不在意一般,“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至于易嘉泽,”她露出厌恶的表情,“那就是个疯子,他做什么我都不意外。”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刘春明摸着头发叹气。
“所以你才抽二十一包的烟,”易佳夕说完,又皱着眉,“你少抽点吧,一身烟臭味,手都是黄的,难怪我妈当年拒绝你。”
刘春明嘿嘿一笑,并不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个丫头,就是嘴巴不饶人,这一点跟你妈妈一点都不像,”刘春明面露感伤之色,“她就是太心软,又重情,要是当初没跟你爸……”
“实话总是难听的,就算我妈不跟我爸结婚,也不会选择你,人死灯灭,你现在为她做再多,终身不娶,我妈也看不见。”
刘春明苦笑,想去掏烟,又想到什么,只好拍了拍口袋,“习惯了一个人,不全是因为这个。”
他听见易佳夕自言自语,“何必呢。”
刘春明接了个单位打来的电话,站起身说,“我这次来,一是问问情况,二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你牙尖嘴利的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你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也不能告诉你啊,小丫头。”刘春明笑着,眼角已有皱纹。
他和徐明华几乎是一样的年纪,看上去却老多了,他的五十岁,是实打实的年纪。
是在等待和失望中消磨掉的光阴。
易佳夕记得,母亲在墓园下葬那天,刘春明打着伞,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她出国那天,也只有刘春明和宋丛筠到机场送她。
“刘叔——”易佳夕喊了他一声。
刘春明愣住,手心微微出汗,他不安地在裤子上擦了擦。
他看着易佳夕那张和她母亲及其相似的脸,心中苦涩,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算是你的家事,”刘春明走到易佳夕身边,声音压低,“我查到,你父亲死前曾经立过一份遗嘱……”
从咖啡店出来,易佳夕沿原路返回家中。
她困得很,在沙发上听着音乐睡了一觉,还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是母亲拉着她的手向她哭诉。
下一个画面,是一家人坐在饭桌上的画面,各怀鬼胎,每个人脸上都藏着阴谋。
还梦到了连绍,他穿着白色T恤,一脸紧张,嘴唇翕动,对易佳夕说了句什么……
易佳夕被电话惊醒,是孟瑶。
孟瑶刚到滨市,已经快到易佳夕的住处,问她是否要把车停进车库里。
“停进去吧,梁霁辰的助理送回去了吗?”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孟瑶说:“那个哆啦A梦?刚才把他放在滨音大门口了。”
“什么哆啦A梦?”
“他穿一件蓝色羽绒服,脸圆得跟圆规画出来的一样,不是哆啦A梦是什么?”
孟瑶窃窃地笑起来。
易佳夕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再一想到薛玮那个形象,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她点了份外卖当晚饭,吃完后,换上衣服出门。
薛玮既然到滨音大下车,这只能说明梁霁辰今晚也在那里。
刚才易佳夕做的那个梦里,梁霁辰没有出现,但当她醒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怎么会没梦见他呢?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想念一个人。
这个念头,从醒来一直持续到吃完最后一口饭,易佳夕便决定要去见他。
走进滨音大的校园里,易佳夕顿时感觉迷失了方向,她不知道梁霁辰今晚在哪间教室,甚至是哪栋楼上课。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薛玮打电话问问。
这是第一反应。
再一看时间,七点多了,晚上多半已经开课,薛玮如果也在教室里,接到电话,他肯定直接出来接。
这样一来,梁霁辰也就知道了。
显得她多没用似的,连个人都找不到。
易佳夕用手机搜索“梁霁辰,滨音大”几个字,出来的第一条链接,就是关于梁霁辰在滨音大举办大师班的官方介绍。
点进去,易佳夕直接略过大段大段的描述性文字,重点关注时间和具体地点,然后看到下方的售票二维码。
她微微愣住:这还要买票?
扫描二维码进入购票界面后,易佳夕发现自己想多了。
票已经售罄,根本想买都买不到。
地点在滨音大室内音乐厅,易佳夕顺着导航,很快找到地点。
还有二十分钟正式开始,易佳夕站在艺术楼门口,看见梁霁辰那张放大的海报。
照片拍得相当艺术,还特意做了发型,配着一身西装,这还不算,居然还戴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看上去挺有斯文败类的感觉。
好看是好看,就是……根本不像梁霁辰了。
照片精修到连头发丝都没放过,脸型,手指,鼻梁……处理到完美得近乎失真,亦真亦假,有种怪诞感。
上次明明看见梁霁辰脖子的喉结处有一粒小小的痣,照片上也修得看不见了。
简直雁过拔毛,不留痕迹。
她忍不住笑起来,拿着手机对准海报拍了一张。
音乐厅门口有人检票,许多人自觉有序地排成两条长队等待进场。
易佳夕慢悠悠地站到左边队伍最后一个,站她前面的是一个长发大卷的女孩。
她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女孩转过头来,妆容精致。
易佳夕问,“你好,有多余的票吗?”
对方摇头,“没有,我只抢到一张。”
易佳夕作遗憾状,“我一张票都没抢到。”
“那你还来干嘛?”
“来碰碰运气,”易佳夕又问,“你的票出不出?”
女孩先是一愣,接着便一脸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倒票的!”
说完她就转身过去,还附送一记免费的白眼。
队伍匀速地向前移动,易佳夕果断地又换了几个目标,依然被拒绝,哪怕她报出比原票价高两倍甚至三倍的价格,对方依然表现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高贵冷艳状。
屡次被拒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学音乐的都是不差钱的,不会轻易为金钱折腰。
既然进不去,又何必站在这里吹冷风?
易佳夕在离开学校的同时,百无聊赖地把方才的感想发到微博上,还有滨音大的定位。
她不否认,之所以发这条微博,是有点私心的。
却有意无意地隐去关键信息,其实什么也没说。
也许薛玮会看见,也许不会;也许他能猜出来,也许不会;也许他猜出来会告诉梁霁辰,也许不会……
最重要的是,即便梁霁辰知道了,也不代表会发生什么。
只有能被听懂的暗示才叫心意,否则,只是自己在唱独角戏。
所以,当易佳夕在晚上接到梁霁辰电话的时候,惊讶却又不意外。
易佳夕第一句话就主动说,“梁老师今晚的课程非常精彩。”
他那边很安静,说,“你来过了?”
“是啊。”
梁霁辰又问,“你进来了?”
“是啊。”她的语气一点不虚。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今晚演奏的第一首曲目是什么?”
易佳夕忍不住笑了。
行啊,都会出题考她了,叫声老师他就真飘起来。
她也懒得再装下去,坦言道,“没买到票,我出三倍价都没人卖给我。”
语气理直气壮,还有那么一点惨兮兮。
“你应该提前跟我……”梁霁辰说到一半,被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一阵喧哗打断。
有人大声叫了易佳夕的名字,咋咋呼呼地,“你说这牌我跟不跟?邱彬这只老狗是不是在诈我?”
易佳夕站起来,径直走到邱彬身后,那人很识相,把牌用大拇指推起一点让她看到。
“跟吧,他就是在诈你。”她说。
单纯如钱之航,果然上当,直到邱斌哈哈大笑着把牌一甩,大喊了声“Ace!”,他才如梦初醒,脸都涨成猪肝色。
“易佳夕你到底是谁的朋友?居然跟这老狗一起耍我?”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梁霁辰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说,“你在忙,那我先挂了。”
“等会儿,”易佳夕来到走廊上,终于安静下来,她对电话里说,“我不忙,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那边顿了一下,“等我干什么?”
易佳夕的声音比露水还清亮,在他心中划下痕迹,“你不来接我,我怎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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