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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珲道:“我来说罢。”

毕珲出身自铸冶世家,其祖上乃是永嘉之乱前中原有名的工匠,他朝两人解释道:“伏牛山采铜之地,其所在位置,乃是地脉的一处转捩点。金铁之胚,较寻常矿物要更?为坚硬,但说到以此铸成的刀剑,是否带有特殊效果?,则并无其他的证明。”

“换句话说,”郑纶补充道,“是不是首山之铜所铸,我们一致觉得,对最终神兵成型后的力量,没有太大?的影响。”

陈星:“!!!”

谢安认真道:“从武神提出这一点后,我们便在建康做过许多次尝试,当?今陛下宫中所收藏的传国之鼎,就是首山之铜,底下还有古时?轩辕氏的印。”

陈星难以置信道:“你们就这样,把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古鼎,拿来熔了?!”

谢安理直气壮道:“师弟,这话就不对了,天下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人?蚩尤若复生,多少百姓要丢掉性命?”

冯千钧道:“国中无鼎,心中有鼎,是不是?陛下也同意,传承不靠这些。”

陈星一想也是,永嘉之乱依然历历在目,中原沦陷那天酿成了自汉人建国以来最大?的惨案,却也教会了他们一件事?——再珍贵的书琴字画、传承再久再辉煌的国之重器,在战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精神传承在人的身上,而非单靠一方传国玉玺。

“当?然我们只锯下来一个脚,”郑纶说,“铸了几件匕首,还不如大?冶的铁矿来得合手。”

陈星问:“那脚多重?”

项述不耐烦道:“别再讨论那脚了,结论。”

谢安最后说:“总之,根据古籍上所言,以及对武神所用不动如山的观察,此剑纯拿来劈砍,并无太大?效果?,咱们换别的矿再铸一件也未尝不可行,最重要的,乃是上面?所附着的六种?光,以及不动明王加诸之上的九字真言铭文。”

陈星听到这话时?,便知他们确实是懂的,说不定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通过钻研,比自己?还更?熟悉神兵与?法宝的原理,于是点了点头。

“不错,”陈星说,“‘器’只是承载‘道’的有形之物。所有的器都是为了方便承受法术、容纳力量而制。”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郑纶起身说,“如何找来六种?世间之光,重现?铸冶的这个过程。我们讨论了几次,最大?的条件限制,在于‘熔炉’本身,即熔铸这六种?光芒到‘器’中去?,有特别的条件限制。”

说着,郑纶来到一个架子前,谢安亦跟着起身,两名驱魔师施展法术,打?开了书架背后的暗格,陈星探头张望,觉得这场面?实在太不真实了。一直以来,他总觉得凡人会法术是很难接受的事?,结果?现?在这群家伙居然轻车熟路,比自己?还要掌控自如。

项述看了眼陈星,双目明亮,眼中之意一目了然:你看?大?家都在为你想办法。

陈星一笑,郑纶又拿来一个小小的吊坠。

“这叫净光琉璃,”郑纶将它捧着,放在陈星面?前,说,“传说是燧人氏留下的法宝,不过我们对它的来历存疑。”

陈星:“???”

“你演示一下。”谢安提醒道。

郑纶拈着它,朝房中一晃,书房里顿时?暗淡下来,天光被一下全部收走?,吊坠随之亮了起来。

“收光。”项述喃喃道。

郑纶点头,将它递给项述,项述看了眼便交给陈星,说:“既是如此,便可收回需要的光照。”

毕珲说:“当?然,没有它也不打?紧,只要在铸冶之地集齐六种?光照,其中电闪、烈火与?骨磷易得,日、月、星辰之光有点难同时?出现?,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在这之前,咱们最大?的难题就是不知如何锻冶,但根据你们梦境中的景象,找到熔炉,一切就好办了。”

这么说来,重铸不动如山,已?变成了可能?。项述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符文,陈星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你在担心符文要如何分?离的事?吗?”

项述点了点头,陈星道:“我猜在铸冶的时?候,符文说不定会自动分?离。”

项述又道:“大?不了把手砍下来扔进去?就是了。”

众人当?即色变,忙道万万不可,陈星闻言知道他在开玩笑,既然有了对策,余下之事?,便变得简单许多。

“既是如此,”谢安说,“我这就派人前往若尔盖,寻找万妖殿的下落,找到以后,咱们再择日一同前往。”

项述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去?了心头大?患,由此轻松许多,再看冯千钧,冯千钧松了松手指,说:“既然最重要的问题解决了,轮到我了罢?这几日里有太多事?情?要做,依我所言,既然已?等了足足一年,也不着急了,打?点小酒,大?伙儿?好好叙叙旧,再慢慢地说,如何?”

众人于是点头,陈星与?项述回到建康,还未休息片刻,当?即起身,余人各自散了。

谢安早已?在复建的驱魔司中为两人安排了落脚之地,仆役引着他们前往东山僻院,几步石阶一转,便是一个种?满竹子的雅致小院,院里院外,竖了石头垒制的防风灯座,院内有一池塘,养了鱼,入门三字“风竹居”。内里挂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字画,反正以谢安的江湖地位,大?晋但凡是个写字的人,他上门去?要墨宝,没有不给的道理。

房内还添了少许塞外的特别布置,与?这青竹雅院竟融为一体,没有半点冲突,想必是从商人手中购来的兽皮、胡锦等物。

“我忽然有个主意。”陈星站在池塘边上看鱼,项述则在内里宽衣解带,换上汉人的衣服。

“孤王不想听你的馊主意。”项述换好衣服出来,上身晋人常穿的黑色纱袍覆到腰间,衽侧系了带,下身穿一条雪白的束踝麻布长裤,脚上趿一双薄底皮屐。陈星转头,两人相视。

陈星也跟着进去?,项述拿了晋人衣服给他换上。

“不是送死的主意,”陈星解释道,“就像在梦里看见的景象,最终还是要到蚩尤面?前去?的,不是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项述的口气生硬而强势,“你以为我不知道?一旦没有看好你,梦里的情?形势必将重演。”

“不是这样的,”陈星耐心地说,“也许我们有别的办法,能?将心灯分?离出来,铸到剑中去?,今天郑纶拿出净光琉璃时?,我就在想,万一可行呢?”

项述:“想也别想,要将心灯从魂魄里分?离,只会更?危险。”

陈星说:“怎么会呢?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项述答道:“我听过,过去?三年里,每一天我都在听,可我最后等来的是什么?”

项述对此非常敏感,几乎是一提就炸,这也是陈星自作自受——三年前因为岁星入命,他始终抱着必死的念头,导致最终他们走?上了这条道路,险些失去?了彼此。那时?他什么都不告诉项述,导致项述留下了严重的阴影,甚至可以用执念来形容。而这也导致了,此时?无论陈星说什么,项述都只会认为,过去?一定会重演。

“也许心灯确实有分?离的可能?,”陈星想起落魂钟的原理,耐心道,“这么一来,我们就不必再……”

“像曾经的我,身为定海珠?”项述压抑着怒火,说,“法宝释放之时?,肉身尽毁,绝对不行!”

陈星简直无法与?项述就这个问题沟通,事?实上自从想起一切后,他们便始终刻意地回避着这个问题,最后要怎么诛杀蚩尤?虽然谁也不说,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要解决这一切,眼前最可能?成功的是,他放弃自己?的生命,将心灯熔铸入不动如山中。

“其实你心里早就知道,”陈星说,“所以才常常说,不会让我离开你。”

项述没有回答,那确实是源自他内心的恐惧,正因恐惧,才会不自觉地反复诉诸于口。

陈星说:“如果?最后再没有别的办法,要怎么样呢?”

项述脸色冷淡得可怕,答道:“那就离开这里,让神州覆灭罢。”

陈星感伤一笑,说:“你只是随口说说,我知道你不会的。”

项述说:“我会,如果?神州最后果?真完蛋了,记在谁的头上,你心里想必最清楚。”

陈星换了衣服,原本心情?很好,轻松多了。这衣服穿了相当?于没穿,尤其上身,薄得近乎透明,朝向光时?腰腹轮廓看得一清二楚。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陈星知道因为曾经的许多事?,项述仍在生气,只是这段时?日里,对他的爱、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已?冲淡了彼此出现?过的矛盾,更?因项述害怕失去?,也从来不提。

陈星本想说“是,都是我的错”,但转念一想,项述却是愿意付出生命,来换取他能?好好活着的人啊,何必又因此争吵?

陈星坐在项述身边,把手伸进他的薄纱衣里,想胳肢他一下,再亲亲他,项述却独自坐着生闷气,不易察觉地挡开了他,仿佛生怕陈星一旦朝他讨好,自己?就会对这一坚持妥协。

项述挡开他的这个动作,忽然令陈星难过起来。

“武神!”谢安匆匆忙忙又来了,见项述一脸烦躁地坐在厅内正中,陈星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他,马上意识到了。

“又在吵架吗?”谢安已?经习惯了,“那我待会儿?再来。”

陈星:“你说罢。”

陈星起身出去?,项述留下,谢安低声说了几句话。

陈星回到建康,有许多人要见,也有许多事?待办,便径自出得门来,走?了一段路后,发现?项述也跟出来了,也不吭声,跟在他的身后。谢安则在项述身后一边跟一边说,神神秘秘,似乎在商量什么事?。

“知道了。”项述不耐烦,看了眼谢安,说,“还不走??”

谢安示意行,便撤了。

陈星想起上一次来时?,项述一定每天都在腹诽,但这一次,他明显已?将自己?当?作了汉人们中的一员,不再强调他铁勒人的身份。驱魔师们也并未对他的身份表示出任何异议,知道他是陈星的护法武神后,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

陈星也换上了犹如打?赤脚般的皮拖鞋,与?项述离开风竹居出来,距离与?冯千钧约定的夜会还有一会儿?时?间,他需要先见见其他人。进入驱魔司,穿过走?廊时?,见年轻的驱魔师们正在三三两两闲聊,见两人过来,又赶紧行礼。陈星回礼,问明地方,绕到司后去?,只见后院里,司马玮正在摆弄一堆吊在太阳下晒着的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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