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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勒族族长石沫坤也来了,敕勒川迁徙到此地的骑兵们分作两翼,护送项述一行人进城。耳畔各族语嘈杂不堪,吵得陈星头昏脑涨,不少人更诧异端详肖山一行人,这一狼一狈一小孩的组合。

“通知各族部,”项述下马后第一件事就是进皇宫,“召开会议。”

陈星进城的路上看了眼,见许多百姓已被安顿下来,心中顿时生出熟悉之?感?。白鬃过路时,不少百姓又纷纷朝它行礼。

车罗风早在进城时便注意上了陈星,大单于述律空带回?一名汉人之?事,亦引起了不少人的议论,顿时让车罗风十分紧张,匆匆到得宫殿中时,两人正式照面,车罗风不知为何,竟是觉得这汉人显得面目可憎,犹如上辈子?的仇敌一般。

但在这无缘无故的恨之?下,车罗风对他?又有几分敬畏。

“他?是我的安答,”项述朝陈星说,“柔然族长,车罗风,你俩多亲近亲近。”

陈星笑道:“好啊——”

车罗风:“……”

项述刚回?到皇宫,安顿了陈星之?后便去询问相关事宜,扔下车罗风与陈星,在主?殿内面面相觑。

“你是汉人?”车罗风明知故问道。

“对啊——”陈星又笑道,一边躬身整理?行李,一边说:“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安答,您最近肚子?疼吗?”

车罗风:“???”

陈星诚恳道:“我是大夫,看你脸色不大好,推测你可能会腹痛。”

车罗风原本很?正常,被陈星这么一说,肚子?突然就有点疼了,隐约间竟是像被抓了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我……我不是你安答。”车罗风上前一步,冷冷道,“你与述律空,是怎么认识的?”

陈星正检查药包,闻言直起身,车罗风伸出手,想挑陈星下巴。

“走开!”肖山从?旁出现,手上两把精光闪烁的爪子?互相敲了敲。

肖山系着一条领巾,上身赤|裸,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身材隐约现出少年郎的瘦削肌肉,下身一条长裤,裤前围了一条兽裘长裙,清河公主?临走前还给他?梳了鞭子?。

肖山朝车罗风威胁地露出犬齿,除了项述,他?几乎不让别人靠陈星太近。

车罗风:“你……你又是什么东西?你才走开!”

车罗风不知为何,竟是对这个?头尚不到自?己胸前高的小孩充满了恐惧,一上来气势就弱了几分,竟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色厉内荏道。

“要讲礼貌。”陈星朝肖山说,“说了多少次,不要总是一言不合,就把人抓得肚破肠流的。”

肖山拦在车罗风与陈星身前,抬起爪子?,霸气地指着他?,说:“退后,否则把你脑袋抓下来。”

车罗风顿时怒不可遏,吼道:“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地盘!”

陈星正要开口,肖山却比车罗风声音更大,清亮的少年声蓦然道:“该滚的是你!”

“这是我的地盘!”肖山冷冷道,“我是呼韩邪后人,伊图邪山!柔然人,你又是什么东西?”

说着,肖山手上拈着一枚根部赤红的缠金带玉雕牙,朝车罗风出示,威胁道:“认得它么?”

陈星:“……”

车罗风顿时惊了,又退了半步,只因肖山手中所持,称作“金翎龙牙”,金翎乃汉元帝所授,龙牙乃呼韩邪单于掌管的匈奴印信。象征汉人所承认的,匈奴王权嫡系。

陈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了,从?前肖山一直带在身边,但胡人稀奇古怪的装饰总是很?多,阿克勒王甚至全身挂满项链蜜蜡等?装饰,陈星便也没?多问。

“你……你也是大单于?”陈星傻眼了,朝肖山问,心道不好了,这下多半要打起来了,肖山与项述竟然都是大单于!真要打起来的话自?己帮谁?

“不是,”肖山朝陈星说,“我是单于,小的,一般的那种,小单于或一般单于。”

车罗风旋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小贼,从?哪里偷来的东西?”

就在此时,敕勒川各族的族长们全来了,一见双方对峙,便隐约猜到想必又是性子?桀骜暴躁的车罗风在寻人不是,正要劝和?时,匈奴族长一见肖山手中印信,顿时大惊道:“此物从?何处得来?”

霎时匈奴部中数族,马上围住了肖山。

项述也来了,一瞥肖山,说:“终于按捺不住,打算归族了么?”

陈星心想原来你早就知道?别人认不得金翎龙牙,项述是大单于,总该识货的。

肖山答道:“你安答欺负陈星,否则我也不会说话。车罗风!你现在站的地方,是我先祖所建,哈拉和?林,是我们匈奴人的都城!若非卢浑单于释放你柔然人自?由,如今你们还是我们的奴隶!”

霎时殿内所有人脸色都不自?在起来,柔然人确实曾是匈奴人的锻奴,自?呼韩邪之?后,卢浑大单于释放柔然人,才终获自?由。

项述沉声道:“闭嘴!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匈奴单于,肖山,匈奴人既入了敕勒古盟,便须听我号令……”

“算了,”陈星说,“没?关系,肖山。”

肖山于是不说话了,项述又看了眼车罗风,眼带责备之?意,车罗风明显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懵了,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项述一抬手,阻住陈星话头,接续道:“……他?们是否承认你身份,乃匈奴族中之?事,我不来多管闲事。但今日既在盟中,外敌压境,便须得摒弃前嫌,共同抗敌。”

“……还是你想自?己出城决战?”项述又朝肖山说。那语气虽然严厉,却丝毫没?有半点轻蔑,亦无威胁,隐隐有着父亲的威严。

陈星正想打圆场,肖山却点了点头,说:“你的柔然安答不来欺负陈星,我自?然就放过他?。”

车罗风那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项述只好当见不到,说道:“各部汇报情况,匈奴人稍后再去验明正身不迟。”

短暂沉默后,铁勒族长石沫坤咳了声,打破这尴尬寂静,率先道:“一个?半月前,收到大单于从?长安快马加鞭送来的信,我们便做好了迎敌准备……”

果然尸亥的部下还是提前动手攻打敕勒川了,所幸这一次没?有魃王出战。十二?天前,从?阴山之?中冲出了大量的动物白骨,以豺狼虎豹为首,冲击了杂胡们在敕勒川下的营地。陈星估算了时间,差不多就在尸亥带领魃王们逃离长安之?后。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成?千上万的怪物嘶吼着冲开拒马桩,冲进了敕勒川。幸而石沫坤经项述提醒,提前做好了准备,奋力抵挡。一发现不敌,马上带着所有人且战且退,逃离敕勒川。

但就在中途,出现了另一伙魃,奇怪的是这伙魃没?有袭击他?们,反而袭向白骨军团,为他?们断后,并?与动物尸骸组成?的大军猛烈交战。

陈星听到这里时,马上就知道魃军来历了,那是执着找周甄复仇的由多,带领着阿克勒族死去的卫士。

最后石沫坤说:“就是这样。”

车罗风眼神带着少许游移,与项述稍一相触,便别过眼神,反而怀疑地多看了陈星几眼。

陈星以铁勒语朝石沫坤问:“有受伤的么?”

石沫坤略一点头,说:“一部分柔然卫士,都安顿下来了。”

陈星起身道:“我去给他?们看看。”

项述说:“让他?们过来,你留下,各族轮班严密防守,石沫坤派出回?鹘部斥候,侦查敌人下落。”

“肖山,”陈星出得匈奴人皇宫,找来肖山,说,“我想拜托白鬃一件事,司马玮呢?”

肖山撮指吹了声响哨,将白鬃召来。陈星给白鬃看塞北地图,白鬃说:“我全认得,想让我做什么?说罢。”

“带着司马玮,到巴里坤湖去。”陈星又朝来到身边的司马玮说,“我需要你们帮我保护一家人,让他?们平安撤向哈拉和?林,现在他?们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司马玮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就走了。陈星忽然发现司马玮出奇地好用,他?也是魃,魃们仿佛不会注意到他?,反而将他?当成?了同类。而且这家伙也挺能打的,平日里也没?有任何个?人意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辛苦你了。”陈星给司马玮戴上捡来的阿克勒人头盔,于是高高大大的、曾经的汉人王又变了另一番模样。

司马玮说:“不客气。”

这家伙就像个?忠诚又可靠的侍卫,随便陈星怎么折腾,况且除了陈星自?己,还没?人杀得了他?,只是得注意别被人发现了。

司马玮平时都在想什么呢?陈星有时不禁有点奇怪,但就连项述在想什么他?都搞不清楚,对一只魃王而言,就更费解了,譬如说现在。

翌日,陈星在哈拉和?林皇宫之?中开始挂牌看诊,毕竟他?记得上一次来时,敕勒川人有不少生病的,于是除了给受伤的各胡卫士们看病之?外,顺便还给项述的族人们解决疑难杂症。

“需要翻译么?”项述在旁看着,问了一句。

陈星笑道:“我可以勉强听懂。”

项述于是便主?动帮陈星配药,药材被铺开散在殿内地上,他?不时望向陈星,殿内日光朦胧,陈星半身笼罩在殿顶天窗投下的光芒中,神情专注的侧颜显得文雅而俊秀。

石沫坤正在殿内看一张地图,标记派出斥候的数路方向,抬头看了眼陈星,再看项述,眼里带着笑意,动了下项述。

“述律空?”石沫坤笑着说。

项述不搭理?石沫坤,配好药起身,拿到陈星身边去,递给自?己的族人们,在旁盘膝坐下听陈星的吩咐。陈星只是看了病人一眼,就拿纸开方子?。

项述:“你这才看了一眼!”

陈星说:“看一眼就知道生什么病了。”

项述:“方才你甚至没?有抬头。”

陈星说:“听声音都能听出来。来,我知道你是害喜,开副安胎的药吃吃就好了……”

项述:“你头都没?抬,光听声音,就能听出她有喜了?”

“不然怎么叫神医?”陈星心中窃喜,上次看病的过程他?还记得,好些人排在队伍里头,陈星一眼就认出来了。开药连想都不必多想,有名孕妇上次让他?印象深刻,这回?一眼就瞥见了。

项述:“……”

陈星:“你有意见?”

项述简直对陈星的医术无法评价,陈星又说:“把药钵拿来,再给我装一碗水。”

项述只好又起身去忙碌,族人们眼看着号令四方的大单于、塞外第一勇士,竟是心甘情愿地听一名汉人使唤,仿佛看见了从?未认识过的项述,都不禁好笑。

足足一下午,所有病人竟是全部看完了,陈星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已是日暮时分,朝项述说:“你们族人怎么没?有大夫,好些病也拖得太久了。”

“草原上医生不来,”项述说,“连汉人都少,不愿越过长城。只有老萨满偶尔给人看病,许多药也不懂辨认,你现在找到的药材,有些还是我娘写了,让人传下来的。”

“你娘生前也是大夫么?”陈星想起,自?己这么久,竟是很?少与项述讨论过他?的父亲与母亲,也许因为项述提到家里人时便一副不愿回?答的模样,陈星便不去好奇多问。

项述想了想,摇摇头,随口答道:“不,她只略通药理?,嫁给父亲后,在敕勒川誊摹了不少药学?、星象、四季与武学?的书籍,渐渐地,便有族人学?会了些。”

陈星沉吟不语,忽见项述随手编着一件什么东西,便好奇地看了眼。

那是几缕丝絮状的红花,被项述不自?觉地拧成?了一股绳索,并?接长了不少,一旁的银碟中则盛着几枚椭圆光滑的云英,犹如贝珠一般。项述一边与陈星交谈,一边从?药匣中拈起少许丹砂,给红花拧出的绳索上色,仿佛想用药材制出的红绳,将云英穿起来,做出一条像月贝红绳般的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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