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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后历一场寒,冬月上旬时候便添了厚衣裳。窗前芭蕉去了梗,蹉跎着还没用草掩。
府上的梅花已打了朵,秦扇坐在炉边烤着湿嗒嗒的长发,又想起了许久前梧桐树下他说的话来——
“夏日里喜欢珍珠兰,如今快冬日了,就要喜欢梅花了。”
初时只将珍珠兰留在心里打转儿,觉得甜得像他手上的红豆糕,后再想起才觉得……这话好像是别有用意的。
可是是何用意呢?
总不能是要她再折梅送他罢?还是说要送整棵梅树去?
想到长发干透也没想明白,摸去被衾下将两个暖炉取出来,吹了灯才钻进去。
暖烘烘,软绵绵的温柔榻,余的事想不通也罢。冬夜漫漫,冽风呼啸,唯留屋外廊下的灯笼照着初雪落下。
尚在酣睡中的秦扇,忽听知冬拍门的雀跃声,幽幽转醒来。
“小姐,下雪了!”
手从被衾里伸出,揉揉眼角,只被衾外的寒气实在叫人不愿起,故又一卷被子整个人埋将在自以为的夜里。
“地上都积雪了!”
知冬欢喜的已经不像知冬了。
秦扇懒懒地抱着被角,风雪不动安如山。
知冬悻悻,又过了好会儿连知秋也来了院里,与知冬一道嘀咕起雪来,知冬养的胖鸟儿也放了嗓子,难听。
昨夜头发烤了许久才干彻底,睡的晚些,一早却要听这么聒噪的声儿。
委屈之下还带着薄薄儿的怒气,慢吞吞起了身。窗外二人原是脑袋抵着窗说话的,见她起来忙绕去门边推门进来。
“小姐可莫气我二人,只是等雪积起来,再上山就难了。”知秋见她依旧板着脸,仔细解释着,一面将热水替她倒好,看着她温吞洗漱起来。
秦扇也晓得是自己理亏的,早说好了落雪时候就要去玉照庄的,也不气二人径自梳妆去。知秋从衣橱里取了件茄色绒褂子出来,比对她身上素蓝觉得妥当便熏起来,边问她:“小姐今岁去庄上要住几日?”
“若大雪早些来,便早些回来,若晚的话,只得过上些时日了。”说着吸上口凉气,知秋忙停了手上动作看去,原是梳头时扯到了头发,掩嘴笑笑。
这一到冬日便喜欢蒙头睡的习惯,任谁说也改不了,早上起来免不了疼这么下,谁也怪不得。
“待我替小姐多熏上几件儿衣裳,届时知冬才不会熏,”手上利索着,脑子也转着,“对了,夫人前些时候遣知夏送来小姐屋里的几件花样小姐挑好没,腊月就来了,新衣裳要早些制呢。”
“早选好了,留在案上,你自己去瞧罢。”那边说着,青丝也理顺了,开始挽发髻。
“咦,这杉木匣子怎搁在脚边儿上?”知秋搁了衣裳过去,见了脚下杉木匣作势要搬开。
秦扇忙回过头来,挽到一半的发髻复而披散下来,故作镇定道:“不必挪开,那是……是我搁脚时候用的。”
“滚凳尚在椅下,如何搁在这么好个匣子上?”知秋虽觉得多此一举,还是绕过匣子,在案上取了花样来看几眼,“小姐选的几张果真好看。”
这时候知冬将冒热气儿的白粥送进来,秦扇拾掇好自己后大略吃了些。
待出院看时,只觉知秋、知冬两个好会骗人,哪里有积雪,撒盐空中的几颗小雪罢了。不过想着傍晚就到玉照庄去,也不欲与二人置气了。
至于玉照庄系何处,说来在京中亦是颇负盛名的,环庄皆种梅花。玉照,镜也,每逢梅花开时,环洁辉映,夜如对月,因名玉照庄。
磬口、绿萼、缃梅、荷花梅百余本,开时黄白红绿各色皆有,深浅序列自然成趣。京人间有“夏有曲荷,冬有玉照”一句话,只是曲荷苑是属皇家的,玉照庄却是私人处所,这般雅致之境便是朝臣权贵想一睹也难,唯有主人相邀才能往庄里去赏梅观雪、煎茶下棋……
秦大人何其古道热肠,玉照庄修葺辟地时,引涧、移种、筑径帮了庄主好大忙,再加之庄上老太太与秦家老太太有交情的缘故,两家往来称得密切。
老太太在时,对小丫头便是极好的,每年都邀秦家人往庄里小住些时候,故而老太太去后庄主夫妇每年仍盛情邀人来庄上。
如今苏蕙已身怀六甲,身体惷坌,只得养在家中,为父为母的但遣了秦扇往庄里去。午时与秦枫、苏蕙二人一道用的饭,嘱了她些话才放心的,启程上来庄里已接近傍晚,雪果真只是断续下着,未积起来,车马一路安闲。
玉照庄少人落足,来时只有个丫头守着,听知冬说起才晓得是庄主夫人的个贴身丫头。
应梅见了人,一叠声儿问了好,领秦扇到庄主夫人屋里。
孟蒋氏牵着她问起苏蕙的身子,晓得一切都好才又说起别的话:“哎,可气我们舫儿,原是让他到山下接应你的,偏说甚么教人听去了不好的话,不过你也莫要气他,这孩子往常不是这样的。”
往年孟舫在秦家来前总在山下迎人的,今年只她一人前来,或是出于这个考虑罢,虽听着怪怪的。
浅笑着回孟蒋氏:“孟公子承了庄主与夫人的秉性,我哪里有能耐怪罪他?”
孟蒋氏提起儿子,按按额角:“往常逢人夸他我听着也实在,只是近来舫儿从棋院回来后总跟失了魂似的,痴傻得我都不欢喜听人夸他了,”说着笑笑,“你莫怪我话多,只是庄里人少,平日里只问梅、应梅与我说说话,今儿见了你总想多说些。”
小姑娘垂垂头,对着长辈说话终不习惯:“我来前娘特地说了,要与夫人多说话的,还要我将她的一份也说全了。”
“那你恐要住上半月才说得完了。”
秦扇想想,娘话是挺多的。
屋内挂瓶里已插着枝半开的梅,暖阁中添了缕香,庄内的丫鬟这时候送了壶酒来:“夫人,方才煨好的酒呢。”
“教应梅温的羊乳如何不见好?”
“才从冰窖里取出来,还温着的。”
早几年来,两家亦是常小饮说些话的,倒是让孟蒋氏记下了苏蕙不教秦扇喝酒的事儿,一早吩咐好丫头备些牛、羊乳温着。
秦扇听言,心头有如泡在热奶盅里,温和。
“多谢夫人记挂,只如今娘是允我喝酒的,扇儿与夫人饮上两钟也是成的。”头回的青梅酒,喝过始终放不下还惦记在心上。
虽苏蕙没说准她再喝的话,但孟蒋氏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小姑娘乖巧得紧,绝不像会说谎的,当即叫问梅斟了杯端去给秦扇。
玉照庄连酒都是梅花酿的,秦扇眼中“浮光跃酒”,隔空虚敬孟蒋氏下,一杯尽数入了肚。
冬日里喝酒当真是暖融融,两人边饮边说些别的话,孟蒋氏心下好奇许多,今年小丫头似乎活泼了好些,模样也出落得秀气极了,怎没听有人上门议亲的话呢?
又想若非她不认得人,秦家门槛儿早教踏破也是说不准的。想到这儿,心里惋惜些。
可别人家的闺女哪里轮得着自己操心,家里还有个说不动的呆子。
“夫人,秦姑娘的羊乳温好了。”应梅从外间进来,却见两人已经喝上了。
孟蒋氏尽兴地摆摆手:“送去姑娘院里罢,天就暗了,待用了飨饭回去再温回,夜间也睡得安稳。”
应梅应声下去,孟蒋氏才说回件忘说的事儿:“是了,瞧我这记性,这般重要的话都忘了与你说了。今岁你爹爹、娘未来,庄上人少,亦没打理大院子出来,拾掇好了葵园,虽是小些你可莫嫌弃。”
脸色已红扑扑的小丫头忙甩甩脑袋:“葵园正好,好似离梅林也近些。”
两年前修葺庄子时,秦枫下了许多功夫,秦扇也日夜趴在案边效过微薄之力的,这时候听了葵园也是晓得的。
欢喜应了下来。
另端总算也备好了饭菜,留她在正院里用过饭才遣问梅送她到葵园。
冬日里天暗的早,这时候已掌了灯,院中几株红梅在昏黄灯下蓄势待绽,明窗暖阁皆打点好来,知冬勉强将衣裳与妆奁匣子摆好。
问梅又在屋里四处看了遍觉得无不妥才回的,梅花酒劲儿上了脑,秦扇懒洋洋抱着手炉倚在榻上问知冬:“夜里吃了些什么?”
知冬眼亮了亮:“鱼,芙蓉鸡片,还有火腿。”
秦扇眯眼笑笑,玉照庄向来慷慨的。继而见知冬拍拍脑子,跑去风炉上取来一小壶:“这是孟夫人送来的羊乳,说是睡前喝些。”
“你喝罢,我已漱过口了,况且——”她吊着知冬,好一会儿才说,“况且我喝了好几钟酒,再喝羊乳恐要肚里难过。”
知冬想想……也是的,她作何要和与小姐客气呢,这羊乳是她巴不得的。
“也不知明儿能积雪么?”说着撑个呵欠。
“我瞧着能的。”知冬见她起了哈欠,赶忙劝她歇下,语气颇有些骄傲,“方才我在床上捂了三个暖炉,待会睡定不会冷的。”
此时倒盼着冷些,最好是下场大雪。这也是每年选在初雪时候来玉照庄的来意了——扫梅上雪来,贮存在罐中,浴梅时怡然不提,往后浇花、泡茶亦是绝佳的。
至少秦大人是喜欢的。
山庄静谧,入夜后只有潇潇风雪与梅魂,不像城中“笃笃——咣咣”的打更声……风声解酲,继而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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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梦。
翌日起来时,知冬已挑了件浅粉色夹袄搭在床边交椅上,人不在屋内。
她只顾穿好,取了架上昨日的茄色褂儿来,觉得搭着实在丑兮兮的。去衣橱找别的衣裳时才见着知冬收拣的……惨状。
衣裳、大褂儿都假模假样的叠着,摊开来里边乱成一遭,提着暖壶进屋的知冬见状,忙低头认错:“我待会儿去找应梅借熏笼来。”
“嗯,若我回去告诉知秋,她不恼你才怪。”这些衣裳,可熏了一上午。
这倒是没什么,你不恼我就好。知冬默默想着。
葵园距梅林不远,知冬去借熏笼时秦扇也撑着伞出园。晨间阴绵,还飘着几粒一落即化的雪,出来时候地上仍是没积起来雪,只偶尔积一凹地。
辛苦下了整夜,不过如此。
清溪潺潺,当初开涧时是顺着山庄地势来,玉带清溪绕庄盘旋,四季不断绝,穿过月洞门过了曲桥便生着三两株荷叶梅,味清蕊白,可爱得很,秦扇流连迂久,才又走几步绕过疏篱竹坞到了梅林,此林红梅居多、间杂白梅。
几步之间,天公竟连小雪也小气地收了回去。无奈收了伞,倚在嶙峋怪石边,进了梅林。
地上尚且没雪,梅上更不谈积雪了,不过今日不为扫雪存雪,只为折枝梅,也无妨碍。
古树青苔披拂,新梅纤尘不染,披着胭脂色的绒氅子的姑娘,逡巡梅间。洁白皓腕在虬枝间来回拨觅,立在红梅间好似本合该有这么一人。此时正端视着一朵稍比她高些的花儿,葱指轻抚了抚梅瓣,许久才打定主意似的,将花枝折将下来,心满意足地回头来。
一回头却见几本梅树后一人,长身玉立,神色……痴痴然。象牙白的衣裳与恣意红梅搭在一起,相得益彰,暗香浮动间秦扇眸子亮了亮。
握着梅的手也蜷缩得紧些,这人……如果没认错的话,该是他罢。可他怎会出现在玉照庄里?抑或她更该想想她如何认出他的,分明远远儿的是瞧不见那颗痣的。
顾祁溪见着她却丝毫不意外,就像特地为人来似的,见她眼波微动,心下有了定数,轻巧吐了几个字出来:“顾祁溪,秦姑娘还记得罢?”
他如今算是上了道,见了人不比以往急切,也不比那时候心思外露,只说这话时还是带着浓浓玩味意思。
可不是废话么?秦扇甚至懒得搭理他。不过这句……自然是假的。
小姑娘面上澹泊无比,心间早笑开来,明眸善睐的,端着嗓子:“记得的。”
“咳。”他以拳抵唇,压抑着笑意,“秦姑娘可听过‘榴不畏暑,愈暖愈繁;梅不畏寒,愈冷愈发’一句?”
秦扇听他说这么句,忽念起初见他时候,正是榴花开得好的时候,只是今儿见面便绉这么句,是来讲书的么?
有人像是能窥破人心思一样解惑来:“我却不是来说书的,只今儿友人相邀,有幸一睹玉照庄的梅花,心下欢喜多逗留会儿,不料扰了秦姑娘雅致……莫怪才是。”
怪是不怪的,秦扇亦学着他轻咳一声。
姑娘家嗓子细,便是咳一声也娇气的很,顾祁溪忽然觉着被她咳的嗓子眼有些痒,浑然不知自己正冒犯地盯着人看。
“你与孟公子认得?”他说友人相邀,却又不见友人陪着,昏昏想到昨日与孟夫人说话时说起孟舫的一句“教人知晓了不好”的话。
少女心思活络,直直想来跟前这人身上。
顾祁溪闻言眉峰聚聚:“你作何问起他?”大有要将孟舫与陆怀森放于一列之意。
秦扇琢磨片刻话中意为,心想是了。只是作何要这般弃嫌的说起孟舫?
手中一枝梅,暗香盈袖,提醒着她要早些回去:“我已将要的东西寻到了,既顾公子欢喜赏梅,该我不搅扰才是,我便先走一步了。”
不待他回神说句话,她便端步去了,与他擦肩时他仍旧愣着。
梅梢绑着的铃索在风间叮铃,像小孩儿的嬉笑声,她简直答非所问。
答非所问也就罢了,还说走就走……他方才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立在梅间的人眉头深锁,想得久了,觉得牙有些疼,回头看去时小姑娘跟躲瘟似的,走的比风还要快,隐匿在竹后,连头也疼了起来。
这边脚下生风的,唯恐自己笑出声来,连伞也忘在了那嶙峋石头下。
她走得急却不是不愿与他说话,亦不是碍着男女之防,反正这玉照庄人少,便是与他说会儿话也无干系的。自然……也不是缘着羞怯了,她纵使羞怯了也不至于落荒罢?
只为她手上这株梅,一早起来细选许久才折下的,若要插梅,初折时便要以火烧其折处,待梅枝变硬再用泥固渗,梅花方才开得长久。
这时候若与他多说上几句,岂不是轻慢了梅来?
使不得的。
知冬见她入院时,钗鬓微乱,鼻尖泛着红,还挂着颇有些狡黠的笑,是之前从未见过的,心生好奇,将瓶儿抱来屋里时才抓着耳朵问上句:“小姐在梅林可是遇着甚么人了?”
“你如今怎话多起来了?”小姑娘心思百转千回,尚且矫揉着,哪容人试图戳破,眼皮撩也不撩地问她。
知冬无辜结舌,不是你与夫人教我多说话的么。
秦扇原只是嗔怪句,此时见她认真思索起来才忙答她:“你猜猜是遇着谁了?”
虽是矫揉作态着,却又总想说出来……
知冬听她语气,蹦跳的像只兔子,暗合须臾,莫非是——
她取了一匣子的取火出来,正一根根在风炉上接了明火燎折梅处,见知冬猜不出便笑眼盈盈的说来:“是顾祁溪。”淡淡的一声,像说起花儿的名字一样淡然,也像念起花儿名字一样晶亮着笑眼。
果真是顾公子,知冬虽好奇那位如何也来了玉照庄,但眼下更好奇的却不是这个,思也纠结、意也恍惚地问她:“小姐,你如今怎直呼顾二公子的名了?”
“我背着他,叫三个字总比叫四个字舒坦。”答话的面上坦然。
可是……叫顾公子的话也是三个字啊。知冬计较字数的本领才是一流的,教秦扇学了皮毛去,此时知冬一听便寻了破绽,只是这话,知冬总算是没说出来。只独自挑起小姐幸福的担子,心底忧喜半掺,这二人,别不是要私定终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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