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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谦卑的姿态敬献,殷红爱意被裹挟在层叠的柔软花瓣之中,由内往外舒张开,低诉着自己在无人可见的地底被深埋多年的秘密。
花瓣末端还沾着几颗清莹的露珠,这无疑是被人迎着晨曦采摘下来的。
生命于最美的际刻凋零。
在周围同学艳羡和好奇的目光中,程谨仪伸出手,拾起了那枝安静躺在课桌右上角的玫瑰。
上面的尖刺已经被人细致剪去,暗碧色的长茎婀娜纤细,愈发衬得指若削葱根。
待拈起花枝,程谨仪垂下眼睑默默打量,卷长的睫毛在眶边投落一片阴影。
平日里被精心护理的乌发温顺地披散在脑后,她洁白无暇的侧颜绽在艳花之旁,恰似独自幽静地开在雨后空山里的水莲,清新妍丽,婉约淡雅。
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好花配美人”。
“……”
片晌,注意到已经出现在教室窗外的老师,程谨仪将手里的花轻轻巧巧地收进桌肚,接着举止从容地落了座。
……
“叮铃铃铃铃——”
下课的长铃回荡在走廊上,宛若一声冲锋的号角迅速凝结起各位学子的归巢之心,原本空旷的楼层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逐渐喧嚣。
跟左右的同学道完别,程谨仪拿上书,步履轻盈地迈出了教室。
这会儿正值放学高峰期,放眼望去楼梯间人头攒动,要挤入其中甚为艰难。
不过所幸,程谨仪他们班上午最后两节课是安排在三楼上的,是以没耽搁多长时间,她便顺着人流抵达了教学楼一层。
“可算出来了,祖宗……”
刚踩稳最后一级台阶,一个慵懒的身影便进入了程谨仪的视野。
迎面而来的男生身材颀长,一张脸俊秀得出奇,乍看竟给人一种从漫画里脱出的不真实感。
大抵是正处于过渡的年纪,在他身上流泻出某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气质,半褪去青涩的面庞尚未来得及磨出成熟的棱角,却因唇边隐现的不羁弧度而展露出别样的魅力。
“喏。”
他单手插兜,眉间一如既往溢着些散漫,可定定注视着对方的眼眸却亮若星辰。
尽管前几日刚过寒露,深秋已至,但暑热依旧在空中盘旋不去,正午的阳光炽烈如昨。
混着青草香的热风轻轻撩开男生额前的碎发,使得他英朗的眉目更清晰地暴露在空气当中。
“我可是排了好久的队。”
一杯多冰的橘色果茶被塑料袋提着勾在男生的食指上,慢慢递送到女孩面前。
只见他神情酷酷拽拽的,下颔微扬,仿佛做这样一件事耗掉自己多大精力似的。
这个具备伏特加特质——外表清冽而味道呛鼻,尝起来只有烈焰般的刺激——的运动系男生,正是程谨仪上个学期新交的男友,新闻传播系的钟意。
由着对方接过手里的书本,程谨仪仰头朝他绽开一个浅淡的笑:“辛苦了。”
闻言,钟意含糊应答了一声,貌似不在乎地撇开视线。
“倒也没……什么……”
不过这一表象没维持到几秒钟,他的嘴角便控制不住地往外咧开,一双丹凤眼直接弯成了月牙形,就连从口中探出的两颗虎牙似乎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光明正大地昭告着自己的得意。
——绕了半天圈子仅仅为了讨要一句嘉奖,男朋友真是好应付得很。
见状,程谨仪不禁勾了勾唇。
“我们走吧。”
昨晚两人便商量好了今天中午要去吃抄手,选定的那家餐馆藏在一个巷子里,店面不大,但招牌确是响当当的。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路上,钟意低声征询她的意见。
先时他怕对方饿着,打包完果茶后又在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点零食。
“什么?”
“巧克力棒……”
听到她问了这么一句,钟意还以为对方感兴趣,于是赶紧把拿在手里的书塞到腋下夹住,而撑着的伞也换到同侧手中,剩下的那只空出的手就要去摸兜里的吃食。
“不用了。”
谁知指尖刚触及巧克力棒,对方拒绝的话便钻进了他的耳朵。
“马上要到了,就不吃其他的了。”
……哦。
丢下已经半卷进掌心的零食,钟意讪讪地缩回手,继而仿佛缓解窘迫般,摸了一下自己被太阳晒得微烫的耳垂。
好嘛,知道她不爱……
“对了!”
沉默须臾,他忽地拧紧眉头,像是猛然想起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今天那个人还给你送花没?”
“嗯。”
程谨仪将情况如实告知与他。
尽管在此之前,钟意胸中已蕴积起十分不祥的预感,但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代表他能够遏制住自己的怒火。
原本他仍不免怀有一丝希冀的,结果……
“你都有男朋友了,他还这么骚扰……”钟意咬牙切齿。
自己的女朋友桃花有多泛滥,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指望那些不要脸的人亲手扼杀掉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确实难于登天。
可在他们的热恋期竟还搞出这种卑鄙手段,实在过分。
不谈则已,一提起这件事,钟意便恍若被摁下开关的河豚玩具似的,整个人一直处于气鼓鼓的状态。
直至进到抄手店里,他的嘴巴还在叨叨。
“不行,我非得揪出这个人不可!”
他一把将手里的书摔在桌上,看起来极为愤慨。
虽说抄手铺的位置是偏僻了些,但这家店的生意也是实打实的好,每天顾客爆满,要想在饭点时候来占座就得仔细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运气。
也是程谨仪二人都是欧皇,刚在前台领到号就碰巧撞上另一对情侣吃完,这一番倒省去了排队的工夫。
“……”
抬眸瞥了一眼男友气急败坏的样子,随即程谨仪顿住擦桌的动作,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那本被对方毫不留情地丢弃在桌面的《泛函分析》上。
“那是我的书。”她出声提醒,语气稍嫌冷淡。
这时,一味在旁边发泄情绪的钟意才反应过来。
尔后,他手忙脚乱地拿起面前的书反复检查,直到确认书封上当真没有染上一丝油污,方如劫后余生般从胸腔内吁出一口浊气来。
“没弄脏……”
心率被这一突发事件吓得急剧加速,而在明白自己是虚惊一场后,钟意终于得以全身松懈,口中嘀咕着低低埋怨,上扬的眼尾挂上了几缕哀愁。
不过他到底怕惹得程谨仪不豫,没嘟哝一会儿便主动收敛了身上的负面气息,向对方放软声调讨好:
“……你别生气嘛。”
原本今天可以高高兴兴地约会的,孰料只因中途追问了这么一件事而搞得氛围不佳,闹到现在,两人之间才算是有了片刻安宁。
就在钟意停歇下不久后,二人点的抄手被端上了桌。
其实相较于女朋友,钟意素来口味较重,喜甜嗜辣,而且是属于无辣不欢的那种。
以往来这家店用餐,他几乎每每必点招牌——干海椒抄手,今日也不晓得是气昏了头还是先前忙着骂人没空计较吃什么,便跟着程谨仪点了份清淡的。
端上来的两大碗抄手食材丰富,汤底是用土鸡肉和竹荪熬煮而成,其中还添加了一些养生的虫草花。
滤去油腥的汤汁呈现出纯粹的蜜色,在吸纳了大半精华以后显得诱惑力十足,不断升空的氤氲雾气则令碗沿的青花瓷纹多了一种若即若离的美感,热乎乎的叫人胃口大开。
“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钟意胡乱揉了揉脑后的短发,表情因不知该如何组织语句而变得格外沮丧,“你知道我嘴笨,聪儿……”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他清楚女友是个领地意识十分强烈的人。
对方对于自己的东西一向爱护,即便是不要的物什,也绝无可能让人接盘抑或糟蹋。
自熟悉程谨仪的习惯后,钟意一直在小心谨慎地摸索,试图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融入她的私人生活。
不奢望一步登天,立马就能占据对方的全部心扉,可至少也要让人在左胸房内腾出个蜗居来让自己安稳住下——哪怕待得束手束脚,他也认。
“聪儿……”
原谅我。
他扒住桌子可怜巴巴地凝视着对方,犹如一只受欺负的考拉企图用无辜的眼神乞求霸凌者把用于果腹的桉树叶还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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