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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莎莎输液的时间有些漫长,因为怕孩子疼,所以苏绣把输液管调到了最慢那一格,她盯着那些透明针剂发呆,莎莎也时不时地总抬头看她。孩子虽然小,可心底却十分敏感,很快就轻声问她,“绣绣阿姨,你不开心吗?”
苏绣顿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总盯着同一个地方看。绣绣阿姨,你为什么不开心?告诉我,我当你的树洞。”
苏绣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知道树洞的典故,不由抿着唇直乐,“没事,阿姨只是想起一些事。”
她停住,眼神黯了黯。见莎莎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似懂非懂的样子,于是含糊道:“阿姨想起了一个小朋友。”
“嗯?”
苏绣抚了抚莎莎的长发,“没事,看见你,总会想起他。”
***
赵祯今天值的晚班,所以苏绣得一直陪着孩子,等她输完液离开医院时天早就黑透了,莎莎也困得不行,趴在她肩膀上呼呼大睡,小嘴巴里偶尔往外冒个口水泡泡。
哪怕孩子才四岁多,可苏绣抱着她还是有些吃力,走的也非常小心。
医院前门有路灯,光线却极暗,尤其此刻行人很少,总给人一种在拍恐怖片还是慢镜头被无限拉长的感觉,苏绣拢了拢怀里的孩子,加快步伐,可她隐隐约约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脑海中几乎已经浮现出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但她还是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只要快速走到马路边就会有出租车了!
可她走快的时候,身后的步子也会加快,她慢,那人便也慢下来——
苏绣咬紧牙关,终于鼓起勇气,毫无预兆地回过身去。结果她马上就怔住了。
“……怎么是你?”
不远处的树荫下,陆澜川的神色似乎都随着光影浮动,晦暗不明。苏秀觉得奇怪,他不是应该早就走了吗?
陆澜川站在那没动,反而是冷冷笑了一声,“当人后妈还当得挺尽职。”
知道他嘴里没什么好话,可没想到能说得这般难听。苏绣当即冷了脸,转身就大步往前走。
陆澜川几步跟上来,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怒气,“那男的快四十了吧,再长长是不是可以当你叔了?苏绣,你缺父爱啊!”
苏绣咬着唇,抱着孩子走得飞快,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力气可以这么大,步子也可以迈得这样远,原来陆澜川还真是可以激发她的无限潜能。
“你不是缺钱吗?那男的看着也没钱吧,你图他什么?”陆澜川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这般恶毒,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从嘴里蹦出来,几乎不用想,好像它们就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蹦出来了。
苏绣依旧没理他,可陆澜川看她这样就越发来气,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一把抓住她胳膊逼她停下来看向自己。
“还是说,你真爱上他了?”
六月的夜晚,周围都是朗朗清风伴着几声虫鸣,还有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流,可陆澜川觉得自己那一刻心跳都要停了,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死死地盯着苏绣的眼睛,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至于为什么想知道?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下午看到她的身影,那一刻自己的脑子就蒙了,再度看到她,他竟觉得恍若隔世,明明也才几天没见不是吗?
其实下午进了电梯后不久,电梯门即将合上之前,陆澜川就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苏绣。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那么确定,短短的几秒,匆匆一瞥,可就是那样笃定她就是苏绣。
猛然看到她的时候,他心情有些奇妙,大抵是自己之前做了那样难以启齿的梦境,所以见到她那一刻竟有些莫名地慌。
类似心虚一样的感觉。
可很快他又忍不住想,她来医院做什么?难道脚伤又犯了?
明明与自己无关,可他鬼使神差地到处找她,后来问了前台那小护士,这才知道她是来找那孩子的。
他应该调头就走,但当他思绪回笼时,人已经站在了那间病房前。
陆澜川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看到苏绣和孩子亲密依靠在一起,那感觉竟跟母女俩似的,他看着她对那孩子嘘寒问暖,对她百依百顺,这又不是她的孩子,她那么上心做什么?这世界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还不是因为那孩子的爸爸!
想到那个男人,他的火气就更旺了。
找个什么男人不好,找个这样的?
陆澜川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如果这个女人敢说她喜欢那男人,他一定、一定……
结果苏绣的沉默让陆澜川彻底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眯起眼,“你——”
“要不然呢?”苏绣安静地看着他,字字清晰地说出口,“像我这样的人,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你觉得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陆澜川瞪着眼,耳膜嗡嗡地响,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发现自己忽然又散失了之前那巧舌如簧的本事。或许他下意识抗拒去想,他不想将这一切的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更不想去思考苏绣提出的问题。
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
最后还是苏绣先开口,她笑着告诉他,“算了吧陆澜川,不管你现在出于什么心理说这些话,你都没资格。我的幸福早就被你毁了,不管将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他们都不会比你更糟。”
***
陆澜川承认苏绣说的没错,他也从不否认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是早就准备好下地狱的人了,应该一条道走到黑,不该妄图做个好人。
他作孽太多,想做好人就要承受相同的痛苦。
所以这辈子,陆澜川放弃了。
他不想见到苏绣,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她,可依旧强行将她驱逐出自己的世界,原因没有其他,就是自私。他自私地想活得更好,心无芥蒂,看不到自己曾经亏欠过的,就会真的觉得不曾亏欠过。
他这样生活了很久,本以为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可这段时间,他的胸口隐隐地开始不舒服,里面总有什么在不安分地躁动着。
是什么呢?不该是他的良心啊。他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苏绣走后,陆澜川将车开到了护城河边上,他坐在车里抽烟,等天边开始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抽完了一整包烟。
他脱了外套走出去,就站在护城河边看着太阳一缕缕升起。
陆澜川其实有很多年没看过日出了,父母死后,他带着子西讨生活,那时候才真的明白什么叫做“讨”生活。要看太多人的嘴脸,要变幻太多副面孔来应对。以至于为了不让妹妹挨饿,他早就忘记了人本该是什么面目的。
但有什么关系,他成功了,他不用再看谁的脸色,子西也不用再挨饿。他不用再在妹妹饿着肚子睡着时,整夜待坐到天明。
那时候的日出,于他没有半点意义,因为根本感受不到光明的存在。
金黄色的光芒将河水照的发亮,河面上泛起浅浅的白雾,陆澜川深吸了口气,看着渐渐清明的视野,似乎在这一刻心中又坚定了某些信念。
对,他该走的路不是这样的,就在数天前,他竟然妄想再和那女人破镜重圆,可他们如何能圆,那镜子是他亲手打碎,太清楚究竟有多难修补。
尽管有短暂的迷失,但他不该再继续下去。陆澜川和苏绣注定是陌路,他不该被那点微小的情愫而操控。
苏绣比他清楚,已经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答案。
陆澜川转身上车,平静地发动车子,就如五年前做那个决定时一样地目光坚定。
三天后,陆澜川和叶韵淸订婚的消息铺天盖地地出现在了所有电视报纸和杂志媒体之上,这之前陆澜川从未带叶韵淸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所以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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