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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并非毫无容人之量的帝王,冷待归冷待,吃穿用度从未亏待过披香殿,一切皆是婕妤位分应有的规格,王婕妤体弱多病,太医署的例诊开药也从未怠慢过。
只是身子上带有生来的顽疾,调理能缓一时之痛,却非医药可根治。
小染风寒的贵妃拉着秦洵的手念叨起这些事时,还说秦洵师从江湖名医多年,说不定能治宫里大夫没见识过的疑难杂症。
秦洵心下一叹,就算他师从江湖名医,天资卓绝妙手回春,皇宫里精挑细选的御用医者们那也不是闲饭吃大的,王婕妤的陈年旧疴太医们没法子根治,他秦洵同样没法子,要是太医们治不了的病他都能治,那还要太医做什么,太医署里人人都卷铺盖回家去算了。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并不想把贵妃姨娘的几句闲唠驳回去,那会儿只笑着点点头:“姨娘先好生将养着自个儿,改日昭阳若是代姨娘去探望披香殿,知会我一声,我陪她去一趟。”
晚膳上桌的时候,齐璟也正好从外面回来,听说林家小公子自感到了该发奋图强的年纪,颇为赞许,饭桌上提点了几句,林燮一一点头应下。
晚膳后送林燮到王府门口,望着少年人翻身上马,朝定国公府的方向扬尘远去,秦洵“啧”了一声:“怎么我家里小兔崽子们都这么听你的话,要是我给他们说点什么,他们总得驳我几句才甘心。”
齐璟拍拍他的头,笑他:“你想想,我给你说点什么,你不也要驳我几句才甘心?长弋与我总归还是不够熟稔。”
秦洵想想,是这个理。
要么是太不对盘,要么就是太熟悉了,才能肆无忌惮地顶嘴。
齐璟这个人看着很好相处,其实总给人一种不远不近的淡淡疏离感,小孩子天生直觉敏锐,林燮从小就不敢跟齐璟造次,如今长大了也拿捏得住分寸,跟秦洵敢插科打诨,到了齐璟面前就规矩许多。
连整日一副天真憨样的小秦商,在两位年轻长辈身边断断续续待过不少时日,都隐约察觉出只有跟三叔才能撒娇讨价还价,面对三叔父,他下意识就乖乖听话了。
一直放肆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不过秦洵自己。
过了两日,宫里人递话来,说贵妃想念外甥,望秦三公子能入宫话话家常用顿午膳,又请秦三公子入得宫门后,顺道先接了一早往披香殿探病的昭阳公主,表兄妹俩同归昭阳殿。
王婕妤的情况不乐观,秦洵是有心里准备的,宫里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不在少数,他们束手无策,秦洵也没什么好主意,沉疴已然入骨,王婕妤如今只能靠药材吊着续命,想要治愈是天方夜谭。
秦洵到的时候,刚好披香殿宫女从太医署煎药回来,他与一早来探病的齐瑶避坐一旁,看着齐珩端碗照顾他母妃喝药。
多年缠绵病榻,才三十出头的王婕妤,一张面容已现枯槁之色,似天将欲晓时的白昙,短暂惊艳后奄奄一息,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下肚,将王婕妤苍白的唇烫出些血色,才使得她看上去有些活人的生气。
她喝着药时目不转睛地望着秦洵,直到一口一口将整碗汤药喝尽,忽然笑了笑,声音轻得有些缥缈:“美哉少年。”
秦洵一怔,继而浅笑:“娘娘谬赞。”
“美哉少年”,秦洵知道,他初回京的那段日子,皇帝在各种场合频频以此言夸赞他,只不知此刻是婕妤娘娘自己道来,还是借了皇帝所言。
“从前陛下喜爱与人提起礼部尚书,本宫几面之缘,‘子长难得’,确然如此。”王婕妤抬手示意宫女递帕,将唇上湿润的药汁拭尽,“这三年来,本宫足不出户,却也多少听得外头言语,陛下提起秦家三郎颇多,今日一见,‘美哉少年’,也是名不虚传。”
“陛下与娘娘抬爱,洵远不及家兄子长。”
皇帝的话差别很明显,一句是赞秦淮真才实学,一句不过是赞他秦洵生了副好皮相,秦洵有自知之明,不至于被夸几句就飘飘然。
“听闻秦家三郎习岐黄之术,此番可是贵妃所托?”
秦洵没承认也没否认,只笑道:“洵才疏学浅,不敢妄言。昭阳在披香殿不少时辰,叨扰娘娘了。”
秦洵是男子,自是不好在后妃殿上久留,又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齐瑶告辞,王婕妤的精神似乎不能久撑,送客时她的嗓音已低轻得近乎无力:“既来了一趟,秦家三郎不妨瞧瞧,本宫大概还剩多少日子?”
秦洵不着痕迹地瞟了眼侍奉母亲的齐珩,斟酌着道:“有太医署精心调理,娘娘吉人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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