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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洵一愣:“忘了。”秦淮恨铁不成钢地直戳他脑门:“忘忘忘,你这脑袋瓜里每天到底要忘多少事才作数?”
秦洵避着他的手还不服气顶嘴:“忘都忘了,哪还能记得到底忘了多少?”
秦淮收手理袖:“今日和我一起回家去吗?”
“不了,齐璟说改日陪我回去,我现在要养成去哪都先给齐璟报备的习惯,回家也一样,不然他找不着我得跟我急。”
秦淮轻嗤:“他管你这么严?也是,要是燕回行事像你一样,我也会不放心要他事事报备。”
秦洵放脑中过了一遍,才把“燕回”这个名字与少傅燕宁远对上,心道原来秦子长待燕少傅也是直呼其名,他笑起来:“秦子长风骚还是你风骚,往自己先生头上打主意。”
秦淮扯过弟弟手肘把他带至屋外树下,不相让地回敬:“秦微之嚣张也是你嚣张,往皇帝儿子头上打主意。”
“啧,所以你我是亲兄弟啊。”
“亲兄弟明算账。”秦淮放开他,眉间压着不耐,“嘱你个事记好,回去叫你男人把他烂桃花斩斩,中秋朝宴后那个燕芷一下学就来扰燕回,不知多少次,我见她烦。她是女子,还是燕回侄女,我又不能明着烦她,憋得慌。”
燕芷来找小叔父燕宁远为的什么,秦洵用脚趾头都想得出,燕宁远与秦淮走得近,秦淮又与齐璟走得近,不死心的燕小姐是想从心软的亲叔父这儿下手,想托秦淮给齐璟传一传情说一说亲。
每每燕芷来此都耽搁秦淮与燕宁远的相处,秦淮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看在燕宁远的面子上才一直端着笑忍下,心下早已积厌多日。
秦洵此前因为“在上在下”的问题,被长兄嘲了句意思暧昧的“没出息”,一直想着怎么找回场子,此时见着在燕家想与齐璟结亲的事情上,先憋不住恼火的是秦淮,他竟幸灾乐祸起来。
他又“啧”了一声:“麻烦啊,左相孙女,世家千金,怎么处理?一来不能直接把她咔嚓一了百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二来人家怎么说也尚未明示心意,总不好叫齐璟先开口给句回绝吧,人家没说想嫁就回绝人家,这不是显得自作多情还不要脸。换作我倒是能这样不要脸,齐璟就不行,他可要脸了,别指望他这样做。”
许是给学生们讲学告一段落,燕宁远手执两卷书册暂回屋来,行近后看见兄弟二人在树下形似交谈的模样,稍稍一愣,继而温和笑道:“微之今日又来探望子长?”
秦洵拢了袖给他见礼:“见过少傅。”他嘴甜地补了一句,“探望兄长,也探望少傅。”
燕宁远回了礼,听秦淮朝自己道:“给微之说两句体己话,你先回屋歇着,我给你热了壶茶在桌上,润润嗓子,待会儿你还得继续过去讲学。”
燕宁远望了眼秦洵一副天真无辜表示“我没听出奸情”的神色,略有羞赧:“子长体贴。”给秦洵颔首致意后,没入自己在御书馆休憩的这间屋里。
少傅先生的身形进屋后在卷帘窗子一晃而过,秦洵怪声怪气学着方才燕宁远的语气:“子长体贴。”
随即脑门一痛。
秦淮不是齐璟,往秦洵头上敲的时候从来不知收力,敲得是真疼,秦洵呼痛也是真呼痛。
秦淮道:“你自己呢,那位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我瞧着中秋朝宴之后,郭尚书既不再跟家里人打探你,也不琢磨着给我引见他夫人的外甥女盼我早日成家了。”他说着下意识瞥了眼卷帘窗子,似乎是想看屋里的燕宁远在不在近处。
“郭小姐?”秦洵抬手探了探身旁树杈高度,往地上一蹬借力,掠身上了根矮处的杈干坐着晃腿,俯视着秦淮笑道,“说起这位郭小姐,当日中秋朝宴我与她闲谈几句,其实挺欣赏她的,这姑娘性子洒脱,还讲道义,说清楚就断干净,半点不拖泥带水。”
燕芷与郭薇一比,当真是高下立见。
他同样瞥了眼屋室的卷帘窗子,才接着往下说:“中秋朝宴那时我借着说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燕芷,齐璟心里有人,原指望燕小姐能识趣些的,不曾想有些难缠。你说,要不我悄悄的,真把她咔嚓了拉倒?”
含着杀意的言辞被他说得轻松玩笑,秦淮一凛,看向坐在树干上的弟弟时眉峰压下:“不准胡说,也不准乱来。”
秦洵一摊手,无奈模样:“那就姑且忍忍了。”
秦淮沉默半晌,只道:“你坐稳当些,摔下来我可不接着你。”
秦洵私下说笑时,评过自己这位长兄是“铁石心肠”,家里也确实属秦淮和秦洵兄弟二人最为淡薄情感。秦淮总是端着天/衣无缝的温良笑容,在人际往来间把道义提上口与外人说道,也不过是顺应着为世人公认的情礼,仅仅动嘴皮子说道说道,掺进的己念并不多。
就好比在燕芷这个事里,秦淮其实并不关心燕芷是死是活,他甚至厌烦燕芷的打扰,觉得她消失了更清静,会出言制止秦洵裹挟着半真半假的杀心开玩笑,不过一是忧虑弟弟的心性,二来念及燕芷是燕宁远的侄女,三来,为这么点琐事就取人家相门千金的性命,那不是有病吗。
秦洵依旧坐在树干上闲闲晃腿,见长兄不说话,他又问:“骠骑将军堂从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有来往没有?”
“好人。”秦淮道,“不太熟。”
秦洵兀自噙着笑,对这笼统得不能再笼统的概括不置可否,也不追问。
秦淮又道:“配得起他年纪轻轻坐上的这个军职。”
秦洵还是没说话。
秦淮抬眸一瞥他,不知怎么就笑了一声,颇有自嘲的意思:“国先于家,家先于己,他与你我不是一路人。”
秦洵轻笑:“了解。”
秦淮第一句“好人”出口,秦洵就料到堂从戟与他们非同道中人,毕竟他自己和长兄从来极有自知之明,自认配不得“好人”二字。
秦淮道:“说来也是在中秋朝宴的时候,偶与堂从戟寒暄两句,我一时兴起,问他觉得你品性如何,听否?”
秦洵眉一挑:“当然。”他是真好奇几面之缘的骠骑将军怎么看他。
“‘类裳之狐’,他这样说。”秦淮每每与这个弟弟言谈之间,既说正事又想调侃时,总会习惯性露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而后他又说,‘三殿下亦然’。”言罢一个锦布包裹准确砸进秦洵怀里,秦淮丢了句“改口费”,兀自进屋寻燕宁远去了。
秦洵捏了捏,锦布下是四方盒的形状,他不急着打开看,心想既然是改口费,那应该是给齐璟的,回去让齐璟拆吧。
“类裳之狐”,意思很直白,就是说齐璟和秦洵两人都是狐狸,白狐狸和红狐狸。
秦洵不怎么费神就琢磨出了堂从戟话里意思,心想这位骠骑将军瞧上去板正严肃,说话还挺有意思的,可与自己先生奚广陵一拼。
白狐高贵出尘,红狐张扬性烈,然而面貌上再如何差异,都改不了皆为狡狐的本质。
秦洵跳下树来抖了抖衣袂,笑着想,堂从戟啊堂从戟,你这到底是夸还是贬呢?
你那性子,出口时定是无褒无贬,中肯实言,既如此,本人厚颜惯了,姑且当作褒奖好了。
秦洵欲从御书馆离去,没走多远却遇上齐琅停立在花圃边,他将齐琅上下打量一番,见其手执枝杈正往花圃的泥地里戳坑,模样似是闲候之时在打发时辰。
这处是少傅燕宁远在御书馆时休憩的屋室,平日仅歇着燕宁远一人,勉强加上个跟他“有奸情”的秦淮,今日偶然多着个秦洵在此。齐琅既然不进去,仅仅等候,秦洵料想齐琅要堵的十之八九就是自己了。
秦洵这会儿心情不错,心情不错就想逗齐琅吃瘪,他瞥了眼已被齐琅拿枝杈戳出密集坑洞的花圃泥地,刺道:“四殿下折腾花圃做什么,又想从里头扒拉小蛇玩?”
“你放肆!”齐琅果然一点就着,立马扔了树枝怒瞪他。
“我放不放肆不好说,你却是放肆得很。”秦洵笑盈盈,“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正禁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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