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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思弦的家离学校并不算太远,是以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家已近在眼前。
还没进屋,季思弦便觉着今天的家有点奇怪,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份毫无缘由的疑惑连带着她的开门速度都慢了下来,钥匙像是拿错了一样插不进去。季思弦试了好几次,终于粗暴地把钥匙插了进去,拧动门栓,推开门,一脚踏入,季思弦感觉自己像是踏进了浓稠的墨水里。
黑暗而压抑……
以前就算自己回来再晚,妈妈也会留着灯等她回来。虽然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总是冷冰冰,但是却有一种无言的的守护,每晚母亲亲眼看到女儿安全回家后才会上床睡觉,可今天……
季思弦的心里想着母亲过往等她回来的种种,心里愈加不安起来。心里愈加不安,就愈难摸到墙上灯的开关。愈难摸到开关,心里就愈加不安,以此循环……
“奇怪,她今晚怎么没等……”
“终于回来了么。”
一道低沉的男声,如同一道炸雷,几乎让季思弦当场魂飞魄散。
浓稠的墨水,居然开始冻结。原本就黑暗而压抑的气氛下,季思弦只觉得自己脊背一阵寒凉,脚就像被冻起来一样再不能移动半分。而后,这份僵硬感从脚开始向上蔓延,蔓延到脚踝、小腿、大腿,从脊背一路向上,连她的舌头都像被冻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那个男人在黑暗中被遮挡了身形,但是季思弦能看到他!果然在黑暗里待久了也能视物的,她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向她走来,一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扑面而来,心里的恐惧愈加猖獗,心脏像是着急得恨不得马上跳出来一样。
“怎么不说话?”男人的语气和他的气场一般冰冷。
“我、我妈呢?”季思弦强压住内心的恐惧,用自己不太利索的舌头说。
…
“她太吵了,我让她先睡了。”
男人说得漫不经心,但季思弦知道,此“让”非彼“让”,他一定又是用什么药让妈妈睡下了。
“怎么?只问你妈,不想知道我怎么会回来?”男人问得亲昵,但语气却显得陌生。
“不、不想,我今天太累了,先回房休息了。”季思弦不想和他多做交谈,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了。
“你就快高考了,做父亲的再忙也肯定要抽空回来看看你。”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声,“这几年不回家我也很抱歉,但我的工作比家庭更重要。思弦,你能理解吧?”
季思弦摇头,她不在乎黑暗中男人能不能看到,当她听到“工作”一词时就止不住地发抖。工作、工作、工作……季思弦头痛欲裂,越不愿回想脑海里就愈加涌现出大量已被自己强制遗忘的画面:冰冷的手术台,刺眼的灯光,尖锐的针管……不、不,季思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奋力压抑住自己的哭声,她发誓不再哭的。
“可我只要想到我一直以来工作的中心都是你,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温热的手抚摸上季思弦的脸颊,帮她拂去强忍却仍然落下的泪水,手法准确又温柔。若只凭这手,完全不会联想到这手的主人是多么冰冷而无情。
“今晚这么累吗?高考复习还是那么苦啊!”冰冷的泪珠被他温热的手一一拂去,随之这手又来到季思弦的头顶,□□抚状抚摸着季思弦的头发,季思弦只觉头皮发麻,却又动弹不得。
“虽然这几年我让你自由生长,但往日的根基还在,总不至于被高考给困住,你说对吗?弦弦?我最看重的女儿!”
一声久违的爱称,并没有唤起美好的情绪。季思弦知道,那个在她小时候抱着她转圈圈唤她“弦弦”的慈父,早已经死了。没错,季思弦宁愿曾经的父亲已经死了,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人才是父亲真实的脸孔。如果曾经没有真真切切得感受过父爱,那也不至于今天得而复失的痛与恨。如今再闻昔日爱称,季思弦只觉得恶心。无法给出回应,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石化了。她被静静地定在那里,在那个名为“父亲”的温柔抚摸下。往日种种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给她强烈的身心冲击却又转瞬即逝。情感变化太快以至于像是看了别人的人生:从出生就注定了一辈子的命运,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名为奉献的索取……好不容易过了几年短暂平凡的人生,难道现在还要回到过去痛苦的回忆里吗?
似是感应到了手下季思弦的恐惧,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弦弦,别怕,我再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了。你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剩下来的‘实战’你要用一生去执行,所以并不急于一时,别怕,我是你爸爸,我不会害你。”他的话里有哄骗的意味,让季思弦想到了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时的语气。
然而季思弦已经长大了,不会被他如此轻易地被骗。父亲怎么可能放过她?“实战”?又是什么?为什么要她用一生去执行?越来越多的问题随之而来,季思弦头疼得简直要昏过去。“你怎么了?”察觉到季思弦的异样,男人本能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我还是带你去检查一下吧,当年离家时留下的仪器还能用。”说着边抓起季思弦的手欲带她走。
然而季思弦怎么可能会同意,只要一想到那个所在,就像是触犯了禁忌一样发抖、哭泣。眼前的男人毫不温柔地拖着她向那里前行,季思弦破碎的哭喊毫无作用。
还不如现在死了……季思弦心想,她的嘴里有铁的锈味。
突然,一道金色光箭破空而来,撕裂了黑暗,撕裂了时空,直直刺向眼前的父亲。随之眼前金光大盛,黑暗因不敌光明渐渐消弥,眼前的父亲也随黑暗渐渐消散,或者说,他本就是黑暗一员。
没有了禁锢,季思弦再无气力,软软倒下。
预想中的坚硬地面并没有碰到,季思弦倒在了一个温软的怀里。迷茫而昏暗的意识里,她只感到一双冰凉的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是谁的呼唤?“思弦--”留恋而凄凉;是谁的耳语?“快快醒来吧--”祈求而绝望。有水滴滴在脸上,是泪吗?。迷茫的季思弦意识昏昏沉沉,她想不起这人是谁。她只知道,这个人的手很冰凉,泪却炽热。一点一滴,烧灼着她的皮肤,温暖着她皮下冰冷的心。
是在做梦吗?季思弦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看得她都视觉疲劳了。父亲?高考?华年?常怀镇?两方交替的世界,让季思弦愈加混乱。混乱中,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她怎么还不醒?你不是说很快的吗?”随后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我也说我修为不精,有可能失灵的嘛!如果是我哥哥的话……”“别你哥哥你哥哥的了,现在上哪儿去找你哥哥!你再试!”不容反驳的严厉语气,掩饰不了她的慌张。她到底是谁呢?季思弦心想,好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啊。
心念一动,季思弦缓缓张开双眼,眼前是一大一小两道模糊身影,本能地准备用手揉了揉双眼,却被眼前女子钳住手腕,“思弦!”掩藏不住的惊喜,思弦没了手,只能用力眨眨眼,“华年?”声音一出,连季思弦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难道自己与她真的相识?!难道那一切都不是梦?!“思弦!”似乎是觉得眼下自己的动作不太好,华年笨拙地放下自己的手,“怎么样,你还好吗?”
季思弦茫然四顾,喃喃道:“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这是真实的世界!你刚刚那个才是梦!”察觉思弦认知有异,华年连忙解释。末了,她又小声道:“你不会忘了这里的事吧?”
季思弦定神望着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恍如偶入红尘的九天玄女。这难道就是在自己昏迷时一直呼唤自己的女子?“你就是……华年?”因为不确定,带有一份试探的语气却深深刺痛了眼前人的心。
华年阖眸不语,一时间气氛显得有点尴尬。季思弦不知所措的左顾右盼,这里还是黑夜,天空中一轮淡淡的红月,诡异月色下的街道,残旧破败,这难道就是出现在梦中的“常怀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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