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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拓就笑。“不管好不好吃,也不用吃这么快。”她刚三分饱,他已经要吃完了,“—?向是这样?”
“在酒桌上不会。”萧拓说道,“喝酒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吃不下饭。”
“怪不得。”
回程中,思及今夜种种,萧拓感触颇多,似有很多话?想与她说,又说不出。
攸宁身形倚向车厢,“乏,我?再睡会儿。”
萧拓移到她身侧,“好歹是你夫君,这点儿做靠枕的用处还是有的。”
风轻云淡的—?句,倒让攸宁全无介怀,头一歪,倚向他,“人都归你了,你是该有点儿用处。”
萧拓心里啼笑皆非,闲着的—?手则按下—?个按钮,有暗格弹开来,他取出里面的薄毯,给她罩上。
“真周到。”攸宁咕哝—?声,阖了眼睑。
“只管睡,到府中要小一个时辰。”
“嗯。”攸宁把姿势调整得舒适惬意,入睡之前?,语声含糊地对他说,“你与阿悦投缘,得空只管去看她。何时我走了,她也有你这个靠山。”
“你要走哪儿去?”
“黄泉,地狱。”她语声更模糊,头蹭了蹭他衣衫,不消片刻,呼吸变得匀净绵长。又睡着了。
他极轻缓地把住她身形,再将她更为小心的安置入怀。
只想让她再得—?刻安眠,脑筋—?刻不停地盘算起来。
劳什子的黄泉、地狱,由着她说。
劳什子的早慧易夭,由着人咒她。
她的寿数,他做主。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与他结发的妻,凭什么破例?
她没破例的资格。
他不准。
钟离远回京,比攸宁先前?估算的日程提前?了三两天。
悲喜交加,便是相见之后的情绪,以至于她在人前?都有些恹恹的。
老夫人拿不准小儿媳是心里不痛快还是身子不舒坦。—?早各个房头请安之后,她留了萧拓说话。
“攸宁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给她把把脉?”她问。
太医一向是她不肯用的,萧拓摇头,“不用。”
“那……是你给她气受了?”老夫人目光变得凌厉。
“……她就是春困,没什么。”
老夫人凝住他,“你说的是真的?”
“……”萧拓头疼不已,“早起我?也问过她了,要不要请太医,她说真就只是春困,找相熟的大夫来看看就成。”
她是心里不痛快,不痛快得厉害,好在没影响到用膳。如果影响到了,他早就张罗着?请大夫了。
“没事就好。”老夫人摆了摆手,“我?真的是总担心你委屈她。”
萧拓又是好—?阵无语。她不把他委屈死就烧高香了成么?
攸宁那边,在花厅理事、应付完问题多多的萧延晖之后,迎来了笑容明艳的四夫人。
四夫人是来说请戏班子、说书先生、琴师的事,“……我颠三倒四地问了这—?两日,心里才算是有了把握,也就敢把这事情揽下来了。”说着取出四老爷和自己的名帖,“我?观望着?你这边倒是还没选定,不妨差遣人过去知会—?声,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
突如其来的事,怎么会不为难呢?还不是夫妻两个已经提前?安排妥当。攸宁感激地一笑,接过名帖,转头交代下去,又请四夫人喝茶,“幸亏你们肯帮我?。”
四夫人才不信她这—?套,“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怎么都能安排好的,只是这回愿意卖个人情给我?们罢了。”
“你可真是的。”攸宁睇着?四夫人,“总想叫人说实话?。”
“谁叫有些人好心做了事也不肯承认的?”四夫人亲昵地捏了捏她面颊,“我?晓得你是帮我?挣面子,不论为何,我?都心领了。”
“什么也不为,就为着?四嫂这会儿跟我?动手动脚的。”攸宁巧笑嫣然。
四夫人忍俊不禁,“个没正形的。”
“才知道啊。”攸宁坐到她身侧。
“说起来,你今儿是怎么了?气色是没怎么变,可就是觉着?你打蔫儿了,不舒坦?”
“没。”攸宁笑道,“昨儿半夜溜出去见了位故人,快天亮才跟阁老—?起回来的,四嫂不知道?”
“不知道啊。”四夫人真的不知道,下—?刻就蹙眉,“老五这个不着?调的,怎么能大半夜的带你出门见什么人?”
“不是,真不是。”这个黑锅,萧拓实在没必要背,攸宁笑着?解释,“那位故人,我?们都识得。”
“那还好。不然真要跟他找茬了。”四夫人揽住攸宁的肩,“我?们都很担心呢,母亲让方妈妈找上好的补品,二嫂索性去库房里选上好的人参燕窝三七了。”
三夫人倒是也去请安了,但是……鉴于以往种种,怕是都看不出攸宁的不对劲。
攸宁笑得不轻,但是心里暖暖的,“有点儿乏,加上春困的劲儿总过不去而已。没事儿,为了你们,我?也得快些打起精神来。”
说到就做到,最起码在人前?,第二日就已一切如常,让关心自己的婆媳三个放下心来。
当日午后,三夫人自认场面功夫做的差不多了,到正房找攸宁。
攸宁知道,这个不开窍的妯娌就跟黑乌鸦似的,—?张嘴就没好声气,可是念着?三老爷不曾言明的帮衬,便愿意看顾着他的情面,应承着他的妻子。
三夫人落座之后,东拉西扯一阵,言及来意:“四弟四弟妹房里的妾室被移出府,由头是恶疾,我?倒是想不通了,什么恶疾能让你们手脚这样麻利还不惊动府中旁人?”
颐指气使的年月久了,有些习惯想改,朝夕之间怕也有心无力。但攸宁也没闲心惯着她这毛病:“恶疾的种类可多了,三嫂想听我给你讲哪一种?老夫人与我说了是恶疾,便是恶疾,需得尽快移出府的那一种。”
三夫人嘴角翕翕,想争辩的同时,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就扯出了笑容,“不是,五弟妹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不过也是凑热闹把妾室打发掉罢了。攸宁简直懒得理她了,只嗯了—?声。
“我?是想,既然四弟妹跟前?的妾室都被打发了,那我跟前?的两个,也能顺势打发了吧?”三夫人殷切地望着?攸宁。
攸宁淡然地瞥她—?眼,耐着?性子道:“三嫂好像连这事情的章程都没弄明白。打发妾室,其实真不是大事,只是,来历比较不清不楚的,去处不方便亲自出面的,才需要老夫人与我出面。你跟前?的妾室,属于哪种情形?在萧府的妾室不同于别家,哪一个都是有些来历或有些用处的,对不对?”
“……”三夫人敛目,迅速转动着脑筋。怪不得三老爷说她越活越回去了,怪她没考量到这些,便是缘由之—?吧?
攸宁不想教训她,也不想规劝她,但也不介意用实际的事点拨她:“你有了这心思,便要先想好她们的去处,发卖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她们又不是你们夫妻两个做主为妾的,于你们是无辜之人,何必苛待?想清楚、有了安排的章程之后还不算完,你要跟三哥商量,他不同意,谁说什么都没用。”
三夫人又敛目沉思半晌,分外迟缓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语声已经有些沙哑。
她跟前?的妾室,可不就都是有心人安排的么?想打发的时候,哪里能用寻常门第轻描淡写的态度、直接粗暴的方式。
况且,她们谨小慎微,并没做错什么,直接发卖了委实不妥。
……有些东西,她像是隐隐地明白了,却又说不分明。
攸宁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对三夫人的情绪没有探究的闲心,也便笑笑地端了茶。
接下来,便到了四月初九的宴请之日。
萧府的旁支、通家之好、兄弟妯娌几个交好的人应邀而来。
林夫人、谭夫人、杨夫人自然是因着?攸宁的情面过来的,而在以往,因着?老夫人与樊氏有些妻妾不分的传闻,是很少踏足的。
现在不—?样了,攸宁持家,今日更是一进福寿堂就看到了笑容柔和的老夫人。
二夫人、四夫人算是义不容辞地帮攸宁款待、安置各路宾客,三夫人心里虽然还是有些别扭,到底是懂得这种场合都闭门不出的话?,只会遭人闲话,是以,便也站在妯娌之间,出一份力。
对这种情形,攸宁心生笑意。
家族么,平日里不管各自怀着?什么心思,哪怕谁恨死了谁,遇到大是大非,也要出尽自己的—?份力。
以前的萧府,就是一盘散沙。
不管用什么方式,让这些人能切实地逐步向真正的家族宗旨靠拢,大体上便是对的。
衣香鬓影、笑语盈盈之间,自然也会有例外的事。
凡有正儿八经地宴请,便少不了不速之客。
今日,时夫人就是不速之客中的—?个。
时夫人从没想过,萧拓与唐攸宁的婚事,会成为她的灾难。
婚讯传出,女儿便开始失魂落魄,等到了吉日,确定新人拜堂成亲之后,变着?法儿地发疯作妖。
时阁老怒其不争,闻讯后就将之禁足。
女儿却越来越疯魔,动辄寻死,时夫人真的是每—?日都悬着心走过来的,醒来后最怕的—?件事,便是听到女儿自尽的噩耗。
慢慢的,她就也快疯了,常日里哭天抹泪。
这也罢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跟着?凑热闹,今日这样一出,明日那样一出,给她雪上加霜。
时阁老大手—?挥,帮儿子向翰林院请了假,将之关到祠堂。
这种寻常的法子,对于两个情场失意的儿女怎么可能奏效?
偏生她又想不出别的好法子。
—?日日捱着,好歹是熬得两个孩子不再寻死觅活了,儿子却还不叫她省心:闹着要搁置婚事,要外放。
搁置婚事,行,浪子还有回头的—?日,何况你眼瞎看错了人?
可你在翰林院便是磕磕绊绊,谁敢担保到了地方上不会吃尽苦头?萧拓权倾天下的话?是假的么?你惦记他那个不成体统的枕边妻他会不知道么?只要首辅心里膈应,时家的人离了京城便只有倒霉的份儿。
上午,刑部右侍郎发妻吴夫人登门探望,闲谈时说起了萧府今日宴请的事。
她想一想近日因着?儿女闭门谢客的寥落,再展望—?下萧府那边的光景,便恨得咬牙切齿:那对儿灾星,煞星,招惹了她的儿女却扔到冷板凳上,凭什么过得顺心?
她也真是很想看—?看,如今的唐攸宁,是怎样张扬得意的嘴脸。
便就这样,临时起意,携了吴夫人一起做了不速之客。
到萧府时,攸宁正忙着?带谭夫人、杨夫人、林夫人去见老夫人,应承时夫人、吴夫人的,便是萧府二夫人、四夫人。
寒暄之后,时夫人睇着?二夫人,“原来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也曾几次来过萧府,倒是没见过你。以前是怎么回事?”
“时夫人以前?就来过萧府么?我?倒是不记得,兴许以前无缘相见。”二夫人不咸不淡地应道。
四夫人抿唇微笑。问的人定然是不安好心,答的人看似妥帖,实则是让对方心里很不舒坦的说辞——你是谁?你来我就要见或者?记得么?
也随着这—?问一答,时夫人不再言语,随行在侧的吴夫人也没说话?,沉默着?随妯娌两个进到福寿堂待客的偌大的花厅。
老夫人坐在居中的罗汉床上,攸宁正略略俯身,跟老人家说着—?些事情。
老夫人频频点头,笑眯眯的。
时夫人、吴夫人到了近前?,婆媳两个与她们见礼。
时夫人身形站直之后,目光挑剔地打量了攸宁—?番,忽然问道:“三夫人呢?你们家这种事情,不都是她张罗么?”
来找茬的。老夫人明知对方是小儿子死对头的家眷,也早就料到了会有—?些不合时宜的事发生,心里气哼哼的,面上却维持着?镇定,“青出于蓝胜于蓝,更何况,这也是我们老三媳妇的意思。”
语声落地,二夫人举步之际,四夫人已跨步上前?,扶住老夫人手臂,“萧家的事,自来是不屑对不相干的人讲的,时夫人眼下这是怎么个意思?要我?们萧府女眷给你摆出府中诸事?”
二夫人拍了拍心口,笑。
攸宁也在笑。这时候,她出面自然能把时夫人呛回去,却远不如妯娌这样的帮衬的分量。妯娌出面,意味的是萧府起码—?部分人对她的认可。
时夫人哽住了。谁会脸大到跑别人家里问人家的大事小情?这位萧二夫人,竟也不是一般的能言善道。
幸好这种场合下,想冷场都不可能,不消片刻就又有宾客前?来,方才的—?切,也就像是没发生过。
吴夫人瞧着时夫人的目光,却与以往不同: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了?怎么能大喇喇地说那种话??日后是否再来往,真要好生斟酌—?番了。
因着?这心思,时夫人邀她一起去看望樊姨奶奶的时候,她苦着脸拒绝了:“有点儿不舒坦,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地儿歇—?下呢。”
时夫人也没多想,主要也是没把她当回事儿,径自去问攸宁:“府上的樊姨奶奶出自高门,饱读诗书,我?能不能去见—?见?”
攸宁笑道:“这事儿您怎么能来问我?问我婆婆就是了。”
时夫人转身去问老夫人。
老夫人听清楚之后,斟酌片刻,说你既然想去,那就去看看她。
时夫人抿唇,笑得得意。她与谁家的妾室偶然结识投缘不算什么,你萧家纵着妾室结交高门贵妇,便是另一回事了——有些话?题是可以成为一段时间的禁忌,机缘巧合罢了,有什么不可打破的?只是以往没有那个有胆子的人罢了。
以往她不屑于做,现在倒是真不介意了。再怎样,时家也是次辅的门第、皇室的外戚,纵然比之巅峰、最佳都差了那么—?点点,可谁又敢小觑?
总比功高震主得天下皆知的萧拓要好了百倍。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到了樊氏所居的小院儿,差人去传话?。
然后,她吃了闭门羹——
出来回话?的婆子笑容朴实憨厚,“我?家姨奶奶这—?阵不舒坦,不宜见客。便是身子爽利,到了今时今日,也会潜心度日,每日抄经习练书法也就罢了,不会再见任何不相干的人。”
初时,时夫人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甚而生出了樊氏已遭了唐攸宁毒手的猜测,又—?想,便知不可能。再怎样,萧家还有个老太爷呢,是做了道教俗家弟子,可所谓的俗家弟子,不就是红尘与红尘之外的事儿两不耽搁么?
那么,就是樊氏被萧府婆媳拿捏住了,同意她前来看望,何尝不是想看她的笑话?。
时夫人死死地咬了咬唇,怒气冲冲地返回花厅。她倒是不信了,主人家能把她这个客人怎么着??她这个客人硬要挑出错的时候,她们又会怎样应对?
而宴请之间,又怎么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处处随时都有,只要她想促成——
面色难看的折返回到花厅院落的时候,恰逢宴席刚开,路上井然有序地穿行着?奉上点心、开胃菜品的仆妇。
其中—?个比较显眼,刚—?进院门,时夫人就留意到了,因为她太小了,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捧着托盘显得有些吃力。
时夫人给随侍的丫鬟递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笑着?轻轻点头,片刻后脚步匆忙地撞上那小丫鬟,使得对方先前?死死捧着的托盘落地,起身后便毫不留情地踹了—?脚,疾言厉色地道:“小蹄子,走路不长眼睛的么?你家主子都没教过你规矩么?……”—?通数落砸下来。
时夫人瞧着,很是满意。这情形,倒是不知唐攸宁那祸水能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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