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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丧期间,唐攸宁的穿戴只有纯白一色。打扮整齐,手边无事,信步去了寝室。室内充盈着经年沉淀的药味,偌大的千工床上空空如也,铺就冰冷白色。
这张床,她只在拜堂当日坐到喜宴结束,安枕之处一直是碧纱橱或西梢间。
这间屋子她倒是常来,每次都会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与顾文季叙谈一阵。
顾文季之于唐攸宁,是从陌生到熟悉,从怨憎到漠视生死的人。
这是因他当初行事太离谱。
顾文季的意中人是唐盈——唐攸宁的庶姐,正要张罗亲事的时候,他身患奇症。
因他病情总不见好,顾家想到了冲喜。
顾文季与唐盈合计一番,让唐攸宁成了冲喜的冤大头。
彼时他想的很简单:冲喜的法子若有效,好转后寻错处休了唐攸宁,娶唐盈;若无效,也不至于害得唐盈一生虚耗在顾家。
唐攸宁是顺安伯府嫡女,顾文季的父亲是工部右侍郎,门第身份没什么好说的,但要她为他冲喜,不合常理。
换个正常的门第,这亲事成不了,偏生她父亲贪财好色且猪脑子,私下里又收了顾文季两万两银子,亲事便因父母之命落定。
屋漏偏逢连夜雨,血脉相连的亲人无一助她,真心相待的故人亦自身难保。
无助、狼狈的滋味,在那时,唐攸宁以为已经尝尽。
实则不然。
两眼一抹黑地嫁过来,才知顾夫人是继室,顾文季是顾侍郎原配所生,名义上的母子两个,数年面和心不合。
起初一段日子,顾夫人及其女儿顾芳菲每日给她立规矩。言行举止挑不出错,那就磨墨、抄经、服侍茶点饭食,挑出错来便责罚。她处境还不如寻常下人,因万念俱灰,也就受着。
那时才明白,顾文季要她冲喜,而不与唐盈成为眷属的缘故:他怕唐盈嫁过来受委屈。
随后,那对母女变本加厉。
明明谁也不曾恨谁入骨,给她的折辱却似蓄意的报复。
底限被碰触,倒让她幡然醒悟,振作起来,换了处事之道。
从那起,顾家后院儿就没消停过。
顾夫人成了有名的恶婆婆,唐攸宁成了出名的毒妇。
看热闹的人们说,这可真是人以群分。
前年,顾夫人因一场风波中风,样子实在有些惨。人们总会莫名地同情弱者,提及唐攸宁,大多用“那个毒妇”、“那只笑面虎”代指。
唐攸宁不在乎。
顾文季自知时日无多时,问她能否原谅。
她想问,我原谅你,谁又原谅我?
可她只是说,让唐盈给你冲喜做妾,我便原谅。
他笑了,说你不会,但我成全。
她说我不原谅,你死后也不记恨。
他说应该的,我会给你些补偿,还望笑纳。
没几日,唐盈被一顶小轿抬进顾家,过了三天,顾文季撒手人寰。
唐盈的事,唐攸宁得来父亲更深的厌弃憎恶。
把她卖了的混帐东西,居然有脸厌憎她。没地儿说理,随他去。
遐思间,晚玉来禀:“夫人房里的孙妈妈来了。”
唐攸宁颔首,转到东次间落座。
孙妈妈照着规矩行礼,神色间却透着不该有的倨傲,站定后道:“奴婢是奉夫人之命来传话的。”
“说。”唐攸宁道。
孙妈妈的下巴抬得更高,气势更足,一脸的幸灾乐祸,“少夫人忤逆犯上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墙倒众人推的境地?夫人说……”
唐攸宁睇着她,唇畔逸出绝美的温柔笑靥,抬手对晚玉打个手势。
孙妈妈不知道那手势是什么意思,纳罕间,被晚玉与一名婆子麻利地制住,带到廊间。
然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通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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