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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跟我来。”兰祯牵着林赫,带着三个少年走进白鹤寺,打算将人交给林海。
那个陈也俊眼光太热情,不过陈瑞文现在是两淮盐课御史,属于可以放心交往的对象,兰祯见过陈夫人和陈也俊两面,算是认识。另一个穿着杏色织金云纹锦缎长袍,看起来比陈也俊年长两三岁,端的文雅风流模样的,几句话便透露了来历,北静郡王世子水溶……瞅着她的眼睛也是温柔宠溺得让人寒毛直竖。只有那个穿着水蓝色素棉长袍的少年,气度沉稳,默然少言,眼睛没有不断往她身上瞟,让她心中舒服了一点,不知是什么来历。
能跟陈也俊水溶走在一起的,怕也是京中勋贵之后。三人之中也是他的心机手段最高,不过几句话,林赫眼底的戒备便去了几分。
封靖晨生母位份不高,为人也算不得精明,却能生下他并抚养长大,除了四皇子微弱的关照、她的小心谨慎,也与封靖晨本身的聪慧慎敏有关。他自幼长于深宫,察颜观色揣摩人心已成了本能,一见倾心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
从开始到现在,他对小姑娘气质的转变感到惊奇,若说一开始她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天真未凿的灵动可爱,那么现在就是行止有度的世家闺秀,优雅中隐隐透着威仪,站在他们身边未有半分逊色。
光这份气度,就不简单。有些气质,有些威仪,不是居移体养移气就能培养出来的,它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从灵魂中透出的高贵清华,是一种有蕴于内而形诸于外的优雅雍容。什么是虚张声势,什么是华而不实,再没比他们这些生于皇家的人更能一眼看透的了。
在京中听四哥提起她时隐隐的抗拒,这一刻终于不复存在,反而有些欢喜起来。
拥有惹人怜爱的外表,又有家族势力的名门闺秀,京中并不缺乏。
从跟皇父讨得婚姻自主权的那刻起——只是在有限的指婚对象中挑选,他就想过,必要的时候挑一个家族势力对四哥有助力的指婚对象,但至少容貌品性要过得去,自己不讨厌才行。
林家,家族源远流长,却与宗族往来不亲密;祖上是开国功臣,四代列侯到了林海科举出身,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翰墨书香之族,既清且贵,难得的是支庶不盛,只在林海这一代得了两子两女,这样的岳家就算手握朝中大权也不会惹人猜忌。
重要的还是林家小姑娘,似乎与一般的世家贵女不同,出乎意料地让他心动。
不过,水溶和陈也俊好像也被迷住了!
……好东西总是有人抢的,这一次,他不想让,没道理拱手相让。
白鹤寺建筑布局并不广,却也五脏俱全,佛殿、塔林、经阁……以及禅房斋院都有,且寺后山林森幽,松竹苍翠,寺前水泽优美,白鹤徜徉,寺中更是菩提荫荫掩翘角,寒梅古拙横朱池,说不出地清、雅、秀,与北方大不相同。
林家安置的院子在白鹤寺里是最大的,靠近山脚,论起清幽还不如白鹤寺建筑在山上的几处只供住持长老清修的禅房。
林海还未回来,封靖晨几人便先拜见贾敏。
贾敏正喂着双胞胎吃莲叶糕,见有客人,马上命人另摆了茶点。她是见过陈也俊的,开始以为水溶和封靖晨是金陵那边的富家公子,便先问他是跟家人一起来?还是与朋友结伴出游?
陈也俊瞄了兰祯一眼,期期艾艾地说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已留了信给家人。
“这就好。”贾敏微笑着看向其他两人,越瞧越觉着气宇不凡,正想着问是哪家公子,封靖晨已轻咳了一声,道:“小子封靖晨,是来拜见林大人的。”
水溶和陈也俊讶异地瞅了他一眼。
“封”可是国姓,当今几位皇子起名正是“靖”字,不知眼前这位是皇子呢还是宗室弟子?贾敏是个锦绣心肠的玲珑人,闻言不惊不讶:“玄空法师常年在外修行,外子与他早年结识,这会儿难得相聚,正烹茶论佛呢,三位公子若无急事不妨稍等。”
陈也俊连说“无妨”,说完了才瞅了眼封靖晨,见他默认自己说的话,心中松了口气。林海清俊儒雅,言语温和,不疾不徐,风仪之佳江南有名,可不知怎地,自己在他前面总放不开,比面对父亲考校功课还要有压力。
知道他们几个出门有带小厮护卫,又使了人告知陈瑞文夫妇,贾敏也不担心,转开话题问起封靖晨和水溶两人离京南下的途中见闻来。
“我们搭船顺江南下,只有沿岸有渡口时才能下船稍作休息,上岸买些有趣的雅致的风仪……一路听船家讲了不少江上异闻,我也讲一个我们亲身经历的事吧。”封靖晨说道。
有一晚他们将船停在江边,天空一轮明月如同洁白绫绢,照得江波粼粼,两人闲着无事便起来垂钓,打算烤鱼吃。结果看到几个道士打扮的人坐在席上飞至江心,他们大声畅谈什么广利王梨花岛夜宴,又说月色很好,不妨行酒助兴,其中一人便施展法术,拿纸剪了个美人,一吹成了嫦娥,从月中捧来美酒;另一人就说美酒怎够,又令水鬼从水中冒出,端来鱼蟹佳肴;第三个人一看,只能变出瓜果……后来,他们又拿出一个黄色光球,在空中踢起来,那球在空中射来掠去噼啪作响,化成了雷鸣闪电,很快,乌云遮住了月亮,下起暴雨来……他们无法,躲进船舱,待再探头观看,夜雨濛濛,舟波簸荡,哪里还看得到什么人影。
林赫听得入神,便催再讲一个。
“我来讲一个。”水溶见林赫对封靖晨神态亲近,灵窍一开,抢着讲了一个从船家处听来的故事。“听船家讲,几十年前行船是不敢在船上爆炒荤腥饭菜的,因为江中有一种叫鼋的怪物,一闻见腥味就会出来,撞坏船只,吞食行人。后来山西有一南下为女儿置办嫁妆的张老相公,家人遇了害,便上金山拜见寺里的和尚,向他们请教鼋为害的情况和它的生活习性。他招了铁匠,在半山腰垒起炼铁炉,炼了一百多斤通红的铁块,查清鼋藏身之地,派两三个健壮的小伙子,用大钳子夹起铁块投进江中,那鼋不知,跃出水面迅速吞进肚里,过了一会儿,江中波涛汹涌,如翻江倒海般,等平息下来,那鼋已经死去并浮出水面来。人们拍水称快,在江边建起张老相公祠,塑了他的肖像,奉他为水神,向他祷告很是灵验。”
林赫很不满意地说:“那鼋既为害多时,金山寺的和尚为什么就没想到法子除害?他们以前不是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和尚,将蛇妖镇到雷峰塔下了么?”
水溶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可能金山寺现在的和尚没有法海那样的法力吧。”
“可是张老相公也只是个凡人。”
“可见胆识也是一种力量,就算妖怪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和法力,只要找对方法,凡人也能制胜。张老相公使的也不是多厉害的计谋,但他拥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勇气,和为民除害的的无私精神,这才得到了众多人的帮助。”兰祯认真地对林赫说道,“金山寺的和尚虽然害怕鼋的强大,但张老相公诚心询问时他们也没有避不相帮。”
或许是前世经历的缘故,林赫看着乖巧温和,性格中却隐藏着淡不可觉的戾气,兰祯也只能在日常的言行中慢慢地开导他,不让这股阴戾之气影响他的成长。
林赫点了点头,“姐姐说过,在遭受迫害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站出来反抗。因为伤害并不是直接降临到他头上,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大无畏的勇气和智慧,是吗?”
“是的,我们不能认同,却可以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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