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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倦要留宿,薛放离也应允了,丫鬟们便连忙整理床铺,又加了一个枕头。

“都下去吧。”

整理得差不多了,薛放离如往常一样,撤下了所有人,她们纷纷离开,倒是兰亭犹豫不决道:“公子,你还要上药,奴婢……”

“我自己来吧,”江倦说,“你照顾了我一天,今天不用管我了。”

“可是……”

兰亭习惯了住在偏房照顾江倦,她还要说什么,高管事忙打断道:“王妃自有人照顾,你就听王妃的吧。”

兰亭只好作罢。

不过她还是不太放心,毕竟江倦有些先天不良,兰亭谨慎地说:“公子,你若是有不舒服,千万别强撑着。”

江倦点点头,兰亭这才与高管事他们一同退下。

兰亭提醒了江倦,他的脚还得上药,江倦小心地解开纱布,还好伤口不深,现在已经结了疤。

怎么就一脚踩上了琉璃碎片,江倦叹了口气,“我好倒霉。”

薛放离扫了一眼,少年脚心白嫩,偏偏多了几道深色的疤,他说:“下次小心一点。”

江倦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没多久,江倦的药被人送来。淡粉色的指尖浸润,他轻轻地往脚上涂药油,因为疼,江倦涂得很潦草,多碰一下都不肯。

他涂得快收工也快,刚要放下脚,脚踝倏地被握住,江倦一怔,“王爷?”

薛放离平静地说:“好好涂。”

江倦无辜地望他,“我有好好涂呀,已经弄完了。”

薛放离瞥他一眼,手还握着江倦的脚踝没松开,另一只手的指尖则触上江倦的脚心,将那没涂开的药油化开。

他力道放得很轻,可是太轻了,江倦只觉得痒,珠玉似的浑圆脚趾蜷起,还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江倦轻轻吸气,“别……”

薛放离动作一顿。

他掀起眼帘,江倦正咬着下唇——太痒了,他忍着不动好难受,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紧了榻下的软垫,指节微微泛着白,与深色的软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倦眼神湿漉漉地看着薛放离。

薛放离握着他脚踝的手忽地失了轻重,江倦又吸了口气,“好疼。”

薛放离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松开江倦的脚踝,江倦也趁机缩回脚。

他痒怕了,干脆背过身去,如临大敌道:“我自己来,这次我好好涂。”

江倦来时,头发只用了一根绸缎束着,现在全然散开了,他的颈间、肩膀下,尽是乌黑的发,散发着淡淡的栀子香,与那股药草味合在一起。

薛放离厌恶多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的气息,可偏偏放在江倦身上,他却并不厌恶。

“你的头发是用手炉烘干的?”

“嗯,晾干太久了,兰亭怕我着凉。”

江倦低着头,真的有在认真上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回过身,向薛放离伸出两只手,“全是药。”

薛放离击了几下掌,很快就有丫鬟端着清水走入,清洗干净以后,江倦想了一下,问薛放离:“要不要喊个人进来帮忙?”

薛放离:“嗯?”

“这里,”江倦一只手指着软榻,另一只手又伸长了指向床,“到这里,这么远,我走不过去,你身体这么差,应该也捞不动我。”

薛放离:“……”

他俯下身,直接把江倦揽进怀里抱起来,走了过去。

江倦眨眨眼睛,欲言又止,“你……”

薛放离似笑非笑道:“本王身体再怎么差,这么远的距离,也还是抱得动你的。”

有几个字眼他咬得很重,江倦一听,忍不住反思自己,他应该表达得委婉一点,这样太伤人自尊了,王爷就算真的不行,也得硬撑着说行。

江倦用力点头,真诚地说:“嗯嗯,王爷你可以的。”

薛放离:“……”

江倦行动不便,上了床就自觉地爬在内侧。

他几乎没跟人同过床,躺好以后,颇有些束手束脚,不太敢乱动,薛放离伸手撤下帐子,淡淡地说:“睡吧。”

江倦没说话,他背对着薛放离侧躺着。明明没上床之前困得不得了,结果沾上床了反而又睡不着,江倦在枕头上蹭了蹭,铺开的头发被他压在了身下。

有只手探入他的后颈,薛放离把江倦的长发抽出,他漫不经心地问:“你可有小字。”

“有的,”江倦回答,“江懒。”

说完,他一下转过身,郁闷地说:“你不许笑。我妈——我娘当时要是给我取江勤,说不定我现在就很好动了。”

薛放离本来没想笑,见他这样,反而有些想笑了,他掀起唇角。

没有讥讽,更不是平日冷漠的笑,只是他想笑了。

薛放离其实生得颇是艳丽,艳到几近锐利,此刻他神色缓和下来,当真是一片光风霁月、芝兰玉树。

江倦看看他,觉得还挺赏心悦目的,便很大方地说:“算了,你想笑就笑吧。”

过了一会儿,江倦又问他:“你有小字吗?”

薛放离仍是笑着,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一片凉薄。许久,他才颇为遗憾地回答:“没有。”

顿了一下,薛放离垂下眼,漫不经心地说:“我与你讲个故事,你可要听?”

反正睡不着,江倦点了点头,对古代睡前故事抱以极大的好奇,“好啊。”

薛放离微微一笑,“曾有一家女儿,前半生平顺安稳,父母疼她宠她,夫家敬她护她。”

“然后呢?”

“然后……”

薛放离双目轻阖,他毫无预兆地想起一个极为平静的夜晚。那一晚,女人没有发疯,只是伏在案前痛哭。

她的双肩剧烈颤抖,眼泪浸湿了全部的纸张,女人吃吃地说:“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必有烧手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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