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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钿稍缺,金翠尤藏,午时尽末,客还未上,姑娘们还未及梳妆,个个儿皆是银盘素染,松髻挽就。

如此绣阁之景倏叫韩舸踟蹰,匆忙阖扇行礼,“是我唐突了,姐姐们想必才起,我就这么木讷讷棒槌似的闯进来,实属无礼,姐姐们坐,我出去等。”

自这韩舸做了雏鸾起,凡在这里,几人倒是常碰面,算得相熟,也无甚拘礼的。

芷秋拈着帕子朝那太师椅上指一指,周到地笑,“韩相公不必拘礼,快坐吧。不是说你叫人传了局票来,怎么不在府上,又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朝雏鸾瞄一眼,正欲启口,反听云禾噗嗤一笑,娇妩逗他,“你坐呀,韩相公麽也是,讲什么礼数?‘姐姐姐姐’的叫,我们可都比你年纪小呢,倒把我喊老了……怎么不坐?还跟头一回上我们这里来时那样呆愣愣的?还怕我把你吃了啊?”

话中此节追溯起来,倒也十分有趣,说是那年韩舸尚未晓人事,房中无人,家中母亲便让其寻到月到风来阁里。

进轩点茶会时,袁四娘领着老道的丫鬟姨娘琳琅而过,无非探虚实、摸家底。晓其官爵之家,家境殷实后,便欲请芷秋来将其拿住,可不赶巧,芷秋那日出了局子,袁四娘心眼一动,便唤来云禾。

谁知韩舸清流之家,不喜云禾这莺舌如簧的脾性,没坐多一会,便丢下银子与朋友相请而去。还未踅出门,便见一伶俐俏皮的姑娘撞到他身上来,正是雏鸾,可巧,便生出这一段多情故事……

几句话挑起前非,欻然叫韩舸不好意思起来,踞蹐坐下,才想起回芷秋话,“噢,原是布政使司才来一位参政大人与提督太监,招各县主簿县丞到城集议,我也就被派回来了。各县同窗们好容易聚首一次,便在我家开了席,他们还未到,我想着横竖也近,我也闲着,就溜达着先来接雏鸾。”

“韩相公真是有心。”云禾听了直笑,朝雏鸾挤眼睛,“你瞧瞧,人家叫你局子,还要亲自来接你,你快去梳妆打扮去,装扮精致些,也好给人韩相公长长脸呀。”

雏鸾自以被她调笑,生起气来,只朝韩舸甩脸色,“我自己晓得去的呀,姨娘丫鬟陪着,还坐马车,丢不了的!你做什么要来接我?”

奇便奇在这“鬼迷了张天师”,偏那韩舸不像个花钱的主,有气也只管受着,还陪着笑,“不是怕你丢,是我闲着没事,瞎逛到这里来的。你快去梳妆吧,我从常熟县给你带了好玩的来,到家了给你。”

“真的?”雏鸾孩子似地蹦起来,竟不似个窈窕淑女的模样,急呼呼便招呼小凤,“小凤,快,我们回房去梳妆。”

待两条丽影迤然而去后,芷秋的笑眼蓦然挂上一缕愁色,巧言嗟叹,“韩相公,谢谢你呢,这两年来,总记着我们雏鸾,还肯时时照顾她的生意。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回来,家中可给你议亲了?”

那韩舸自做雏鸾以来,当她二人姊妹一般,无有不言的,“议是议了,就是还没定下,写信去了杭州与嘉兴,只等今年年节祖父父亲回来再定。”

云禾摇着扇,似有别意地笑,“你们世代诗书世家,想必娶夫人也是要去那知书识礼的女子,这倒也蛮好……”

相继一场缄默,韩舸只是哑笑,并未接话。

见状,芷秋轻笑起着宽慰,“韩相公,你别多心,我们也晓得你的难处,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缘来一场,便聚在一处,缘散麽,也不强求。雏鸾虽是呆傻一些,但有我们姐妹在这里一日,便有她乐呵呵的一天,倘若以后我们妈妈去了,我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倒不是非要你替她虑些什么,始说到底,一锤子买卖的事儿,不会牵三挂四的,你且安心。”

二人原是想替雏鸾寻条出路,到底不知这韩舸心意如何,便只好作罢,任其告辞携雏鸾而去。

鹃声四起,日渐西仄,车辙如命运,轮回不停。韩舸原是套车而来,便邀雏鸾同乘,她的车便让予几个丫鬟姨娘。

车帘外是长长一条河道,雏鸾掀帘望去,一色柳烟三十里。驶过这里,踅入人潮熙攘一条街市,再转驰道,入了东柳巷。

清净深巷内,飞檐交错,院墙比邻,满住非富即贵之人。韩舸一张雅隽面庞含笑睇住她转回来的脸,合扇一搭一搭地慢拍掌心,“还记得吗?去年中秋前日,我在家里摆席,你来过的。我还没去常熟县时,你常来的,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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