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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自谷口又走了二三十余里,方到达谷内。原来兰溪谷背靠两脉高山,山上林木繁茂,经冬犹翠。两山合而为谷,谷内地势狭长平整,又有山泉汇聚,流为清溪,穿谷而过,委实是一方宝地。

此时已近黄昏,谷内灯火点点,打眼望去,俨然一个齐整村落。兰星漫走在修武旁边,傲然指点道:“整个兰溪谷的人,都是我爹的弟子!这里好几十户人家,或从医,或制药,将来也都是神医!”修武莞尔,无怪乎整个谷中都飘荡着淡淡的药材味道。

众人来到正堂,早有小厮和仆婢赶来接下。那正堂名唤“知命堂”,一入内便赫然见到一联一匾。那联刻在两根大椽上,上联是“寿由天定应顺变”,下联是“福自己修且随缘”,题匾是“知命不忧”。笔法端正沉敛,令人心中一警。

兰月寒请了苗若新在客位坐下,早有仆婢奉上香茶。修武端端正正站在苗若新身后,其余四人也均是在主位下首站着。

修武抬眼打量,只觉这厅堂地面一尘不染,显出石质本色,而从椽梁至桌几的一应木器,用料俱是上乘,做工无不精良,经过数十年光阴打磨,在这烛火中泛出温柔的黄晕。

未几,厅后转来一位身形清瘦、面白须短的中年男子,一身文士服,干净简朴至极,长发并未束起,只是用黑色丝带随意系在脑后,鬓角的两缕却是纯白。他脚步极是轻快,却毫无匆促之感——来人正是谷主兰若朋。

他面上含笑,甫一进来就把众人扫了个遍,见那几个孩子纷纷把头低了下去,却还是笑容未改,温雅的目光落在苗若新身上,唤了声:“若新。”

苗若新早已从座上起身,欢喜地望他而笑,含泪道:“二师兄。”

兰若朋笑道:“尘世一别,十又四年。若新莫不是忘了师兄?”玩笑中微含责备。

苗若新面上一红,道:“若新惭愧,让师兄担忧。”

兰若朋微笑着点头道:“知道就好。”一面说,一面已是捉住了苗若新的右手,翻手一托,另一手在她脉上一搭,就这么站着诊起脉来。这动作由他做来,极为自然,正是一位满心关切的兄长。

兰若朋面上笑容渐渐敛去,静静看着师妹,叹道:“若新,你何必如此自苦。”

见苗若新低头不答,他便看向修武,又笑道:“却是因为这孩子么?”那声音听起来竟是有些危险,令修武为之一寒。

苗若新正想解释两句,兰若朋却又笑道:“你们旅途劳顿,且先用饭休息。”

众人在饭厅用毕晚膳,便有小厮领了修武去客房休息。修武一步三回头,苗若新却示意他随去就好,毋需担心。紧接着,连家长子也领着弟弟告辞而去。

苗若新随兰家父女到了一间清雅的书房。兰若朋端着面孔,单对小女儿道:“星儿,我且问你,你今日擅自胡为,该当何罪?”

兰星漫不敢作答,只嗫嚅道:“爹爹,我……”

兰月寒拉过妹妹,对父亲和三师姑各施一礼,肃容道:“爹爹、三师姑,妹妹今日胡为,全因我平日纵容之故。我这就带妹妹去领家法。也请爹爹治我管教不当之罪。”

兰若朋偏过头,对苗若新笑道:“若新,你看我这两个女儿,大的太懂事,小的太不懂事,真令人头痛不已。”

苗若新笑道:“师兄好福气。令千金一个大方得体,一个天真烂漫,令人捧在手心里疼爱还来不及。今日还大老远地跑去接我,我这里倒有一份薄礼相谢。”说着掌上便翻出一白一绿的两只玉哨来,却是雕成的玉蝉形状,极是精巧喜人。

兰若朋笑道:“若新真会投其所好。两个女娃儿随母,对这小类玩意儿着实喜欢得紧。”遂命两个女儿谢过苗若新,将礼物接了过来。兰月寒仍是恭敬礼遇,兰星漫却是忍不住当场细细把玩。

兰若朋又笑又恼道:“瞧瞧这模样,不罚不行。就依你们母亲订下的家法,罚星儿禁足三日,月儿戒尺十下罢。”两个姑娘明显松了口气,领命拜别而去。

苗若新笑道:“想不到无影嫂子竟拿当年治理星月教的那一套,来治自己的女儿。”

兰若朋呵呵笑道:“此言甚是,我从来散漫,不愿费心理家,倒真是苦了无影。当年星月教众,跟来谷里安家的,都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无人不服。”他说起往事,流露的是对妻子的敬重、怀念,却因性格达观,倒也看不出特别的悲恸伤感。苗若新点头道:“无影嫂子姿容武功,天下无双,而今看月寒姑娘,颇有几分其母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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