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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耀一步一步,步伐沉重地朝着桑玥走来,桃花眼中流转着迷惑人心的风流邪肆、放荡不羁,像一只大灰狼在饥肠辘辘之际意外地发现了美味的小白兔,唇角的笑似乎都染了晶莹的色彩。
这样的慕容耀,令人感觉危险!
桑玥未梳发髻,缓缓起身,牵动墨发俏遮颜,精致秀丽的面庞显得越发小巧白皙,绝美的眸子此刻却睁得大大的,瞳仁微动:“臣女参见靖王殿下。”
屈膝行礼,避过慕容耀探出的手。
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桑玥厌恶地蹙眉,却在俯身的瞬间融化于无形,一礼完毕后,脸上只剩疏离的淡漠,淡漠的疏离。
慕容耀嫣红的薄唇轻启,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负于身后,眼眸里掠过一丝凄楚:“为什么?”
桑玥不敢有所松懈,状似不经意地行至圆桌旁,斟好两杯新泡的花茶,又往里添了勺蜂蜜,指向对面的凳子:“殿下请坐。”
慕容耀不坐,大迈一步,捉住桑玥的皓皖,眸光攒动如不停闪耀的星子,低声咆哮道:“我问你为什么?”
桑玥已坐好,慕容耀俯视她,她便仰视他,脸上挂着从容淡定、绝无半分心虚、只偶有一丝疑惑的笑:“臣女听不懂,殿下究竟在恼怒臣女什么,还请殿下把话说明白。”
慕容耀的桃花眼中的火苗烧得血旺,但此刻还能保持几分清醒,他坐于她旁侧,桑玥试图抽回手,他慕地一紧,桑玥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给你倒茶。”
人称上的区别令慕容耀瞬间觉得彼此的距离近了不少,他不舍地松手,桑玥将泡好的蜂蜜花茶递给他:“我最爱喝的口味,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是烈酒作祟还是其它,慕容耀出现了少有的恍惚,桑玥的声轻柔似一片飘飞的柳絮,不再拒人千里之外,这种感觉令他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她十分依赖他的日子。他们之间不是君臣,而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他顿了顿,道:“为什么要陷害碧洛?韩天轶是你杀的,对不对?”
桑玥并不否认:“她曾经想要杀我,我只是反击报仇而已。”
慕容耀不信:“你确定你是在报仇,不是在帮摄政王府除掉一个障碍?”
桑玥清澈的目光锁定慕容耀的眉眼,淡淡地道:“你不信我说的,还问我干什么?”
慕容耀怒火再起:“她杀不了你,你明知她杀不了你!”
桑玥也不甘示弱,冷凝的眸光唰地一下打过去,带着十八层地狱的阴翳和森冷,叫人毛骨悚然:“靖王殿下,我是人,不是神!我凭什么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凭什么我为鱼肉、她为刀俎?她杀不了我是她技不如人,这并不代表我就会放过她!”
慕容耀的桃花眼陡然迸发出极危险的锋芒:“你是彻底要与我决裂、与你父亲决裂了?”碧洛对他的大业有多重要,桑玥不会不知道。
桑玥敛起怒意,唇角稍上若有若无的笑,双手捧起青花白瓷的宽口杯:“襄助殿下我力不从心,唯有悄然退至一旁,让你们这些男人尽情地去挣去抢,我对付碧洛与殿下无关,但如果殿下一心要护着碧洛,那么,我和殿下才是真正地反目成仇了。”
桑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慕容耀十分清楚这一点,从慕容庆和恬郡主一事他就看出来了。桑玥知道太多太多连碧洛都模棱两可的事,他绝不可能放任桑玥跑去慕容宸瑞的阵营!
他喝了口茶,蜜过微甜,唇齿留香,眉头不经意间舒展了几分,但很快,再次高高蹙起:“我皇姐呢?你杀了碧洛之后,下一个要对付的,是不是她?”
“是。”桑玥并不否认,实际上,慕容耀早猜到了,只是想从她口里确认而已。
“你为什么要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赶尽杀绝?你是要背弃我,投靠摄政王府吗?”慕容耀如同掉进了一个没有底的黑洞,一直坠落却又不得出路或者死亡的感觉,着实难受得紧。
呵,她不杀慕容歆,难道等着慕容歆举着刀子朝她冲过来?在慕容耀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弱者,唯独她是屹立不倒的铁人?慕容耀为什么不用同样的话去质问慕容歆?他是觉得她比慕容歆狠吗?多谢他的赞赏,可惜,她不需要!
“我没有想过要投靠任何人,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多简单的要求,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我好过,你让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坐着等死。”慕容耀刚欲反驳,桑玥不给他机会,面无表情道:“时辰不早了,你回吧,我要歇息了。”
“当初为什么要帮我?帮了我为什么又要放弃我?”
“殿下也承认我帮过殿下了?那殿下又是怎么回报我的、怎么回报我父亲的?”桑玥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徐徐跳动着极冷又极热的鬼火,仿佛欲火凤凰和冰晶凤凰融为一体才能打造出如此诡异的锋芒,“曹季恒是怎么死的,不用我来揭发吧?”
慕容耀琉璃般的瞳仁一紧,道:“是慕容锦的手下挑唆他酗酒庆功,敌人才趁隙而入!”
“呵!那敌人怎么知道他在庆功呢?为何他腐烂发黑的尸体旁死了那么多老鼠和虫子呢?别人道他是被敌军摘了脑袋,慕容耀你扪心自问,事实真的如此?”慕容锦的确想过弄死曹季恒,但绝对不会拿三军将士的性命和南越疆土开玩笑,慕容锦计划的只是一条曹季恒违背军令而将被处斩的罪责!
“玥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曹季恒死得其所。”
桑玥仿佛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笑话般,连肩膀都抖动了起来:“慕容耀,你们姐弟俩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讲得那么冠冕堂皇。”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冲动被桑玥犀利得刺破顽石的话给再次激发了,他陡然抱住桑玥,烈酒仿佛从四肢百骸渐渐汇聚到他璀璨的桃花眼中,迷离得勾人心魄:“其它的我不管,反正对于你,本王是报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慕容耀,别让我恨你!”桑玥眸中的千年冰泊遽然碎裂,锐不可当的寒气自慕容耀的双目没入,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就连脚趾头都出现了瞬间的僵硬。
但慕容耀并未因此而打退堂鼓,反而,他抱得更紧,凑得更近了:“要么得之,要么杀之,你要是本王,该怎么做?”
低头,要去吻她的耳垂。
要么得之,要么杀之,这不像是慕容耀会说的话!
“耀哥哥!”情急之下,桑玥唤了一声慕容耀梦寐以求都想听到的三个字。
他身子一僵,动作慢了半拍,趁着他分神,桑玥滑出他的禁锢,起身走到窗边,推开轩窗,冷风卷寒雪,吹得慕容耀打了个哆嗦,脑子里亦清醒了一分,可不论清醒与否,眼前这个人儿,他都是那般热烈地渴望着。
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很奇怪,他已二十有三,她才不到十五,他竟然有些把持不住。
“玥儿。”他也来到窗边,怔怔地望着她被风儿刮得飘散起舞的墨发,撩起一指,放在鼻尖,淡雅的海棠香掠过他完美的鼻尖,竟与那合欢香一般无二……
桑玥知道慕容耀喜欢她,但断不曾料到他会胆子大到要强行占有她的地步。这不像是慕容耀的作风!
屋外飞雪漫天,四周有大约四名暗卫,可暗卫是桑玄夜的人,所以不会干涉慕容耀的任何行为。慕容耀又命人守住了棠梨院的大门,消息根本无法传出。她的风影戒在最后一枚毒针用完后自行破裂,已无防身之物。
再活一世,难道噩梦也要重演一遍?
这回醉酒要毁去她清白的不是裴浩然,而是慕容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情此景,令她感到了史无前例的恐惧。然而越恐惧,就越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她的大脑中冒出一个又一个解决方式,不行,都不行!
他醉得不轻,跟他讲道理无异于是对牛弹琴,她要怎么办?
慕容耀高大健硕的身躯像一个恶鬼,慢慢地朝她压了过来……
“玥儿。”慕容耀将她压倒在窗台旁的长桌上,大掌扣住她的双手,置于头顶,而他像在欣赏一件世间最美的艺术品一般,贪婪的目光在她浑身每一处肆意游离。
“耀哥哥!”就在慕容耀俯身要吻她时,她低呼出了声,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示弱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样乖巧惹人怜的桑玥是慕容耀从未见过的,他愣了愣神,妖娆地笑道:“玥儿,你真美,你只能是我的王妃。”
桑玥心底最后一丝希冀破灭了,看来慕容耀是铁了心要霸王硬上弓,将她据为己有。惊惧中,脑海里有灵光闪过,她吸了吸鼻子,学着桑飞燕摆出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样,软语侬侬道:“耀哥哥,我怕!”
“玥儿你怕什么?”慕容耀与她近在咫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白皙嫩滑的脸,温润的气息吹得桑玥一阵头皮发麻。
桑玥的贝齿紧咬红唇,含羞带怯,媚态盈盈:“怕……疼!听说……会疼。”
这句话挠得慕容耀好一阵春心荡漾,桑玥趁热打铁:“我也想喝酒,这样……或许,就不怕了。既然我逃不掉,倒不如……倒不如欣然接受。”说完,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只要慕容耀尚有一丝理智,便不会被桑玥如此反常的媚态所诱惑,桑玥就是在赌,赌这个男人被酒的后劲催动得只能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慕容耀唇角一勾,长指掠过她的唇瓣:“好,我命人去取。”
“诶——”慕容耀松了桑玥的手,桑玥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忍住要吐的冲动,挤出一副委屈的神色,“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事吗?这样的话,我可没资格做正妻了,你口口声声说娶我做王妃,难道只是一句信口雌黄?”
慕容耀宠溺一笑,摸着她光洁柔顺的长发:“好,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桑玥皮笑肉不笑:“让莲珠去取吧,我要喝膳房特制的梨花酿。”
她咬重了“特制”二字,慕容拓不由地浮想联翩,慵懒地对门外吩咐道:“暗中保护莲珠去膳房取梨花酿。”
“是!”一名黑衣人默默地跟着莲珠冲进了纷飞的瑞雪中。
一路上,莲珠十分老实,取了梨花酿从膳房出来,黑衣人在门口截住了她:“你先喝一口。”
莲珠将托盘放在地上,倒了杯梨花酿一饮而尽,除了有些微醉,走路颠簸,行进缓慢,并无其它异常。
一回棠梨院,莲珠再也忍不住,醉醺醺地伏在墙上,站都站不稳了,还不停打着酒嗝。
黑衣人邪笑,殿下和桑小姐最需要的不正是这种酒?
莲珠醉得不省人事,黑衣人亲自将酒端入房内,一直低着头,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桑玥:“殿下,这酒有点烈,那丫鬟喝了一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表面是提醒慕容耀莫贪杯,实则是告诉他酒无毒。
慕容耀摆了摆手,黑衣人退下,将门紧紧地合上,顺便堵了自己的耳朵。
慕容耀倒了一杯,递给桑玥,媚眼如丝地蛊惑道:“玥儿,这是你要的梨花酿,不过,我倒是闻不出梨花的味道。”
桑玥缓缓接过,唇瓣抿成一道微微上扬的弧线:“因为耀哥哥醉了,所以闻不出,耀哥哥先喝,我敬你。”
这么烈的酒下肚,他还不倒地就睡?谁先喝,谁就输了。慕容耀纤长的睫羽扇了扇,溢出诱人的华光:“玥儿不想喝就算了。”说着,他将酒杯随意搁在一旁,伸手去拽桑玥。
桑玥双耳一动,迅速拿起酒,一饮而尽,尔后,无比开心地笑了。
“玥儿,你……”
话音未落,他两眼一黑,像坨烂泥绵软地歪靠在了椅背上。
子归单膝跪地:“属下救驾来迟,请少主恕罪!”
桑玥长长地吁了口气,眼底的惊魂未定十分明显,里衣和中衣湿得像泡过水一般。
还好莲珠听懂了她的暗示,膳房并无梨花酿,只有九姨娘的院子才有,且都是九姨娘亲手做的。黑衣人盯着莲珠的动向不假,但只要莲珠不随便乱跑,他大抵是不会管的。一旦进入膳房,便能有机会通过其他下人将消息带给九姨娘。一句无声的唇语,一个外府人看不懂的手势,足够让莲珠将消息传递出去。
子归冷得可以将活人冻结成冰的眼神落在慕容耀的身上:“少主,怎么处置他?”
“你去大门、侧门和后门巡视一圈,看有没有异常,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没有异常,就杀!如果有异常,说明慕容耀只是个炮灰,幕后还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定国公府的动静,那么,只能勉为其难,暂时留他一条命了。
“是!”
子归去巡视了一番,在正门和东侧门发现了两道很是强大的气息,武功凌驾于普通暗卫之上,因并未交手,无从判断对方的招数和身份。
桑玥听完子归的禀报,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了一下,她就说慕容耀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非要强了她!想来是有人一边灌醉他,一边唆使他,免不得讲了许多慕容拓和她之间的桥段,那个人,会是谁呢?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裴浩然!
只是,她想知道,裴浩然是自作主张,还是得了慕容宸瑞的授意?慕容宸瑞心机太深,她从未看懂过他。表面放任慕容拓和她交往,心里可未必认同。慕容宸瑞这种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让人永无翻身之余地。
今晚,如果慕容耀得逞了,往轻了说,她的名节毁于一旦,与慕容拓再无可能;往重了说,定国公府的清誉灭于朝夕,这叫远在洛邑应敌的父亲作何感想?而如果,她在盛怒之下,伺机杀了当朝的靖王殿下,定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将受到牵连。
而即便上述两种情况都能避免,如此刻一般,她和慕容耀连表面的脸皮还是彻底撕破了,幕后黑手,真真是厉害!
不过,于桑玥而言,这幕后黑手简直是给了她一场及时雨:她太需要一个跟靖王府决裂的理由了!还有什么,比今晚的事更有说服力?
“将他送去迎宾阁,让桑玄夜也过去,对外宣称二人一直对弈饮酒到天明。”桑玥之所以不将他送回府,是担心一路上早设下埋伏,就等着杀害慕容耀,再嫁祸给定国公府。
子归将慕容耀和那两名黑衣人丢到迎宾阁后,莲珠打了帘子进来。她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小姐,刚刚真是吓死我了!靖王殿下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桑玥失笑,也带了几分如释重负:“还好,你去打热水,我洗洗脸。”一想到被慕容耀的狼爪给摸了,她就恨不得将这张脸皮给扯掉。
唉!这个时候,有些想那个无赖了呢。
莲珠刚走出门口,又探回一个小脑袋:“他真的没有对小姐怎么样?”
桑玥狐疑地倪了莲珠一眼,似笑非笑地绕着几缕墨发:“怎么,你给慕容拓做起了探子?”
莲珠吐了吐舌头,悻悻地缩回脖子:“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莲珠打了热水,桑玥净了脸,心里开始计量着不能让慕容耀白住一晚,总得讨点利息回来。
“莲珠,我记得府里还有位小姐心仪慕容耀的吧?”
莲珠瞠目结舌:“有吗?除了四小姐,还有谁会喜欢那个妖孽?”
……
翌日,经过一个昼夜的飞雪,定国公府已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廊下吊着晶莹透亮的冰凌,形状不一,晨曦打在冰凌上,折射出五彩缤纷的色彩。枝桠上、屋檐上、荷塘边……莫不都是雪白一片,就连呼吸交融到空气中都能形成一道道白色的雾气。
紫兰按例去膳房给桑飞燕领早膳,因被禁足,滕氏免了桑飞燕晨昏定省,实际,也是觉得见着她心烦。拜高踩低的本事所有人都是无师自通,桑飞燕和韩玉陷害老夫人并嫁祸给桑玥的消息在府里不胫而走,大家看她们的眼神立马变了。
原先,紫兰在下人的队伍里混得可谓风生水起,巴结她的人比比皆是,膳房但凡有好菜好汤,定最先让她选,其次才是棠梨院的莲珠或者茉莉,至于桑秋和桑丽的丫鬟,那可得排队排到老后了。
可出了那档子事后,紫兰就算早早地去了膳房,也得等其它丫鬟们领完才轮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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