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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玥转身就朝长乐轩走去,“九姨娘呢?”
莲珠跟上桑玥的步子,“九姨娘去找老爷了,留下子归保护五姨娘,说在小姐和老爷赶过去之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五姨娘。”
九姨娘想得周到,父亲正在应酬客人,寻常人根本见不到他。而五姨娘怀有身孕,大夫人随便使点逼供的手段就有可能危及她腹中的胎儿。有子归在,五姨娘的安全便多了几分保障。
大夫人封锁了消息,并未让前来赴宴的宾客们知晓。好在清薇阁有滕氏和桑楚沐坐镇,花园内有桑玄夜和桑柔,倒不至于让人瞧着失了礼数。
当桑玥赶到长乐轩时,五姨娘和红玉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子归持剑守在一旁,周围站了十名侍卫,竟无一人敢上前。
大夫人端坐于主位上,脸色似乎十分不满,但眸子里堆满了得意风光。白兰和画心恭敬地立在身侧,眼观鼻、鼻观心。
王妈妈不在,想必去膳房督促晚宴的菜肴了。
六姨娘坐在右侧的宾位上,她的神色有些慌张,一双眼紧盯着自己的鞋子,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桑玥这回连礼都懒得行了,直接淡淡地问:“母亲,不知这一回五姨娘又是犯了什么错?她肚子还怀着父亲的孩子,您就让她跪在地上,难道不怕父亲怪罪吗?”
“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大夫人将手里的茶杯随意往桌上一搁,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这个小贱人越来越不将她放在眼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仅不行礼,还质问她!
杯子里溢出些许茶水,白兰和画心同时用帕子擦,两手碰到一起时,二人相互瞪了对方一眼,毕竟白兰跟大夫人的时间长些,这气场较画心的足。画心心有不甘地收回手,白兰得意一笑,擦干水渍后,又重新斟了杯茶。
桑玥不理会大夫人,亲自搬来一个矮凳放在五姨娘的身旁,柔声道:“五姨娘,你坐,父亲连你的屈膝礼都免了,你怎生还跪着?”
“大胆!没有我的命令,我看谁敢拉她起来!将二小姐带下去!”
大夫人一声厉喝,侍卫们硬着头皮朝桑玥扑了过去。大夫人嘴角一勾,打吧打吧,最好在混乱中打掉五姨娘的孩子才最好。
谁料,子归脚根轻点,像鬼魅一般在五姨娘和桑玥的身侧绕了一圈,众人只看见一道青色身影飘过,还未回过神,十名侍卫已经被点了穴位,以各种姿势僵在了原地。
大夫人发髻上的步摇剧烈地晃动着,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眸子却里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一丝狡黠。她疾言厉色道:“翻天了都,你居然敢在我的长乐轩指手画脚,还纵仆行凶,殴打侍卫。六姨娘,待会儿老爷来了,你可得给我做证。”
五姨娘推开桑玥的手,对大夫人恳求道:“大夫人,这不关二小姐事,还请你不要迁怒于二小姐。”
“怎么了?”桑楚沐阔步而来。他穿着交领褐色华服,面料是上等的暗纹蜀锦,白色交领上规则地绣着褐色方块,层层交叠,一如他的性格四四方方、不喜圆滑。在他身后,跟着一袭鹅黄色落地纱裙的桑柔,她面无表情,美眸中却难掩喜色。
是桑柔将父亲叫来的,不是九姨娘?桑玥屈膝给桑楚沐行了一礼:“父亲。”她的视线越过桑楚沐和桑柔,的确未见九姨娘,心生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却被大夫人抢了先。
“老爷。”大夫人起身相迎,早在桑楚沐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她就敛起了眉宇间的忿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忧心忡忡的弱柳之姿。
桑楚沐在主位上做好,大夫人在右侧的次位落座,六姨娘将自己的位子让给桑柔,恭敬地立在一旁。
桑楚沐看见五姨娘和贴身丫鬟跪在地上,周围十名侍卫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子归和桑玥分列两旁……这种局面给他的第一感觉是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他知道子归的身手不错,却没料到她的胆子更厉害!竟然与侍卫在长乐轩动起了手。而明显的,他精心挑选的侍卫全部败在了九姨娘身边一个练了几年武艺的丫鬟手里。这让他或多或少有些难堪。
子归单手一挥,将剑缠回腰间。
桑柔绞了绞手里的丝帕,瞥见父亲的脸色不怎么好,心里笑了笑,低呼出声:“父亲,这都是怎么回事?子归跟侍卫们打了一架吗?我方才见她……她的手里还拿着剑,她打算杀谁?”
杀谁?这个大姐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大夫人给六姨娘使了个眼色,六姨娘紧拽着裙摆,垂眸掩住左右飘忽的波光,道:“子归进来的时候就拿着剑,大夫人唯恐她失手伤到五姨娘,好言相劝让她把剑收起来,退到院子里去。她不听,大夫人才叫侍卫前来将她带走,她亦不从,便施展功夫将侍卫弄成这般摸样了。”
桑玥心里冷笑,真是会颠倒黑白,看来六姨娘是和大夫人狼狈为奸了。
桑柔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叹道:“父亲,虽说九姨娘和五姨娘关系不错,派子归护着五姨娘也不是不行,但她公然忤逆母亲的意思,打的可是您的脸,毕竟母亲是您的正妻,这中馈之权也是您给母亲的。”
后面的“她”桑柔并未指名道姓,但众人听出来了,她影射的含义是子归受了九姨娘的唆使才敢对大夫人不敬。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受了谁的指使,子归在长乐轩出了手就一定要受罚。桑楚沐沉声问向子归,道:“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子归面无表情,桑玥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父亲,我方才离开花园前拜托九姨娘好生照顾五姨娘,母亲不由分说地将五姨娘押至此处、并让一个她怀了身子的人跪在地上受审,子归只是想保护五姨娘,并没恶意。以子归的身手,如果刚刚真的想做什么,还有谁能活命?”
说实话,桑玥的语气并不怎么好,并非她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怒火,而是她认为没有必要。
桑楚沐是无论如何不忍心苛责桑玥的,他的眸光柔和了些:“既然是受了你的吩咐,想必都是误会。你让子归解开他们的穴道,随他们一起在外面守着。”
大夫人一口气哽在喉头,睫毛飞速眨动,脸上像戴了一张夸张的面具,笑得没有丝毫神采。
桑玥给子归点点头,并打了个下压的手势,子归会意,并未施展忍术,而是挨个走到侍卫的身前解了他们的穴道。
侍卫和子归退出去后,桑楚沐的目光落在五姨娘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道:“既然有了身孕,就坐着吧。”
桑玥将五姨娘扶到桑柔的下首处坐好,侍女忙奉上两杯茶,桑玥睨了她一眼:“倒杯温水来。”
“是!”侍女转身倒了杯温水。
桑楚沐问向大夫人:“今天是母亲的寿辰,外面那么多宾客,究竟是什么事不等宴会结束了再说?”
桑玥一开始从连珠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与桑楚沐一样,也滋生了这么一个疑惑。大夫人既然污蔑五姨娘与人私通,必然是将那“对象”一并抓获了,人在她手里难道会跑了不成?
大夫人面露难色道:“因为兹事体大,我嫁入定国公府二十载,对于这种事当真闻所未闻,这一回老爷你许了姨娘们去参加晚宴,万一到时候看不见五姨娘再问起反倒不好,我这才提前将你叫了过来。”
白兰给桑楚沐奉了杯茶,桑楚沐没心情喝,摆摆手让她端走。
大夫人嫣红的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几次欲言不止,直到桑楚沐的眸光变得冰冷快要失去耐心,她才咬咬牙,蹙眉道:“五姨娘与人有染,被我发现了……”
原来,桑玥和桑秋离去后不久,就有丫鬟跑来跟五姨娘说,桑玥突然在小雨轩晕倒了。小雨轩是桑玥平时练舞的地方,就在棠梨院附近,而那丫鬟名叫碧瑶,正是小雨轩的洒扫丫鬟。
当时桑柔缠着九姨娘一起玩投壶,五姨娘瞧九姨娘玩得起劲,并未打扰她,独自带上红玉去往了小雨轩。
五姨娘心急如焚,一进小雨轩就直奔桑玥的练功房,却不想她刚进去就被人抱入怀中,她几番挣扎,那人眼疾手快插上了门闩,红玉在外面急得束手无策,只得吩咐人砸门,后来动静太大惊扰了过往的下人,这消息飞一般地传到了大夫人的耳中。
大夫人带了几名侍卫前来,吩咐他们撞开了门,就见五姨娘和一名男子拉拉扯扯,她的衣冠略有些不整,那名男子上半身赤裸,不堪入目。
当时在场的,除了大夫人,还有一干下人,包括五姨娘的贴身丫鬟红玉。
桑楚沐叫来陈侍卫:“你当时也在场?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是!”陈侍卫抱拳恭敬道,“属下接到命令撞开门,就看见五姨娘和一名男子抱在一起。”
桑楚沐越听越来火,又问向红玉:“你是五姨娘的贴身丫鬟,你来说!”
红玉吓得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她不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落在桑楚沐的眼里就成了默认。
五姨娘几乎是留着泪听完大夫人的阐述,她差点被侵犯已经很委屈,还要被人污蔑来污蔑去,这叫她日后怎么做人?
桑玥拉过五姨娘的手,又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泪。她希望父亲不要轻易听信谗言,起码要给五姨娘一个解释的机会。可是这个父亲,第二次让她失望了。
桑楚沐额上的青筋暴起,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那奸夫呢?”他的声音冷若寒潭、重如玄铁,字字砸在五姨娘的心坎儿上,几乎要碾碎她的整个身体。
五姨娘泪流满面,竟是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么多年的付出,她放弃的不仅是高贵的身份、更有一个世家千金的自尊,到头来仅凭大夫人的一面之词和几个下人的证供,就扣她一顶“银妇”的帽子!这一刻,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感受到五姨娘的悲怆,桑玥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宽心,同时在脑海中迅速地分析着事情的前因后果,联想所有与之相关的信息。大夫人提供了人证,如果再交出相应的物证,并让那名男子一口咬定与五姨娘有染,那么,形式就不容乐观了。
大夫人给外面的侍卫打了个手势:“带上来!”
立时,就有两名侍卫押着一名披头散发的青衣男子上前,瞧身形颇为魁梧,他的衣襟半敞,露出精壮结实的肌肉。出于男人的本能,桑楚沐很反感这具比他年轻的身板。
“抬起头来!”
桑楚沐一声令下,那人缓缓抬头……
轰隆隆!
外面晴空万里,无风无波,正厅内却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居然是骆庆!六姨娘的表哥骆庆!
“表……表哥?怎么会是你?”六姨娘整儿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你……你怎么会溜进定国公府?”
桑玥看看大夫人忧虑的眼神里闪过的得意,再看看六姨娘瞪大了眸子、眸子里却无一丝愕然……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难怪外面的人到处通缉骆庆都找不到人,原来他一直都藏在定国公府!大夫人这招贼喊捉贼的戏码演得可真好。那些礼品只怕如今就躺在她名下的某间店铺里吧。瞧骆庆脸上残留的两坨浅浅的潮红,呼吸和眼神都有些不正常,像是……用了催情药。但似乎药效快过了,他深呼吸几次后,样子渐渐变得与常人无异。
大夫人对桑玥从容淡定的表情嗤之以鼻,故作镇定有什么用?你还不知道这把火很快就会烧到你的身上吧?
桑楚沐看向六姨娘,沉声道:“他是你的表哥?那个给定国公府走镖却将东西偷跑了的骆庆?”
六姨娘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正是骆庆,但老爷您要相信婢子,走镖一事与婢子无关。”
丢了些厚礼桑楚沐并不肉痛,但头上多了顶帽子就令他羞愤不已了。他冷冷地问道:“说!你怎么会跟五姨娘在一起?”
骆庆跪在五姨娘的旁边,并未直接回答桑楚沐的问题,而是面向五姨娘,为难道:“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下去了,我们从实招了吧!”
五姨娘厌恶地拽紧裙摆:“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别瞎给我泼脏水!”
大夫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骆庆,老爷问你话,你照实说就是了。纵然你犯了错,但认错态度良好,或许老爷不会迁怒与你的家人。”
桑楚沐觉得大夫人说的有几分道理:“你从实招来,所有责任皆由当事人承担,我绝不为难你的家人。”
桑玥浓密而卷翘的睫毛扇了扇,七彩鸟传回的消息说骆庆如今孑然一身,他到底哪来的家人?
骆庆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把心一横,道:“其实在我第一次来定国公府看望表妹时偶遇了五姨娘,当时我就看上她了。”
大夫人先是一怔,尔后疑惑道:“这么说来,你和五姨娘来往许多年了?”
骆庆点点头,默认了大夫人口中的“来往”,大夫人又问:“我记得你来定国公府的次数并不多,每次都是看望六姨娘……”刚说到这里,大夫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噤声。
桑楚沐的呼吸沉重了些,脸色也暗沉了几分。
骆庆接过大夫人的话柄,诚惶诚恐道:“我每次都借着看望六姨娘的名义,偷偷私会五姨娘,但今年六姨娘被送入了佛堂,我没理由过来,于是混在送菜的队伍里,与五姨娘见了几面。”
五姨娘气得胸口发堵,桑玥宽慰道:“姨娘,父亲都听出破绽了没生气,你气什么?”
破绽?难道玥儿听出了什么破绽?没理由玥儿听出来了他却没有察觉。桑楚沐的怒火被疑惑冲淡了些,心里开始细细计量骆庆的话。
大夫人暗自扫了桑玥一眼,这回铁证如山,看你们母女怎么狡辩!她轻咳一声,道:“你什么时候见的五姨娘?”
“一月初。”
大夫人按住胸口,神色倏然变得惊惶:“你确定是一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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