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1:拉斯维加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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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六月底,美国,拉斯维加斯,麦卡伦国际机场。
朋羊戴着黑色的墨镜和白色的棒球帽,嚼着口香糖,拿着紫红色的护照,等待入境。
边检官是个身材宽厚的中年白人男性,他瞥了朋羊一眼,然后一边翻开她递过来的护照一边公事公办地说:“墨镜、帽子请摘一下。另外,你仍然居住在伦敦吗?”
朋羊停止了嚼口香糖,摘了墨镜和帽子,明亮的眼睛看向边检官,“不,我搬回中国了。”
边检官抬起头,他仔细看了看朋羊的脸和签证页上的照片,没再说话,很快把护照递还给了朋羊。
朋羊重新戴上棒球帽和墨镜,她一边走一边翻开美签的那一页,签发的地点是伦敦,签发的时间是差不多两年前,距离她遇到喻子延不到一个月。她原本打算攒够了钱在本科毕业前去一趟美国的,但后来的两年她太忙了,于是时至今日才踏上这片土地。
牛大王跟了上来,手搭上了朋羊的肩,“跑那么快做什么,也不等等我,我们可是牛羊CP……”
朋羊踮起脚单手勾住牛大王的脖子,依然嚼着口香糖,“你要真想跟我CP,得反过来。”
“养牛CP?滚滚滚……”牛大王结结巴巴说了一堆滚后换了嬉皮笑脸,“算了,看在我还得靠你暴富的份上,你在上面就你在上面吧。”
“你滚。你占便宜还占上瘾了是吧?”朋羊松了手,一把推开了牛大王,加快了步伐。她掏出手机,p和微信上都有一堆信息涌来。
“你这什么狗运气,参加个比赛六强都没进,直接退赛,居然被新一代西海岸说唱教父看上,居然还能被邀请来给他厂牌现在主推的KrazyT当暖场嘉宾。狗运气,狗运气……”牛大王挎着他的古奇包,嘟哝个没完没了。
朋羊正在p上回KrazyT的经纪人麦吉的信息。她整个人精神抖擞。这是她飞国际航班第一回坐头等舱,不仅吃喝满意,更有一路好眠。牛大王虽然笑话她没见过世面,但连发几条朋友圈和微博的可不是她。牛大王的解释是,这是营销策略,让那些等着看她和巡山大王笑话的人闭嘴。
朋羊不想高调,更没牛大王那么乐观,事情并不像牛大王说的那么轻易和确定。命运的转机,到来得虽快,但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牛大王嘴里的新一代西海岸说唱教父是Rus,手握四座格莱美的男人,美国西海岸最火说唱厂牌BloodNation(血色国度)的创立人。同时,他也是业内最受认可的说唱歌曲、专辑制作人之一。朋羊参加的这一季《王者说唱》斥重金请他来参与了一期节目。说是参与,Rus本人却没有飞去上海参与节目的现场录制,他的部分是在洛杉矶录制的。一开始传闻传得玄乎的不得了,甚至还有传请到了Rus当导师的。事实却是参赛选手们和国内说唱粉们空欢喜了一场,没人真的见到这个美国说唱大佬。
朋羊也根本没有如牛大王所说已经被新一代西海岸说唱教父Rus看上。只是《王者说唱》在YouTube官方频道上传的有关她的节目和她自己上传在她的YouTube频道和Instagram上的原创作品,据说被Rus看到后让Rus对她产生了兴趣。
这个“据说”很微妙。
一个月前,朋羊刚退赛的时候,她在Instagram上收到了号称是KrazyT的经纪人的私信。那是一个叫做麦吉的中年黑人女性。私信里,麦吉进行了自我介绍,她是BN(血色国度简写)的经纪人,主要负责KrazyT。麦吉称,Rus看了她在《王者说唱》上的一期节目,又听了两首她的原创作品,对她有点兴趣,如果她同样对BN有兴趣的话,他们诚意邀请她来美国当KrazyT在拉斯维加斯的演唱会的暖场嘉宾。在那之后,也许他们可以谈谈生意,不管她在中国有没有正式的唱片公司合约和经济公司合约,事情总能有谈成的方式。
在那个尚未炎热起来的上海的深夜,朋羊跟麦吉在Instagram上交流完一大段英语,头昏脑胀。她拿着手机穿着睡衣就去敲了牛大王房间的门。
牛大王《王者说唱》二进宫,但早在二十进十六就被淘汰了,跟他第一次参赛的名次一模一样。由于牛大王暂没有演出安排,又是朋羊的制作人,所以他一直陪她待在上海准备比赛和录节目——牛羊CP也好,养牛CP也好,就是这么出来的。朋羊那天深夜进牛大王房间更是被住在同一楼层的热门冠军候选人陆神看到,陆神面露讥讽,在朋羊进去牛大王房间的一刹那可能还偷拍了照片。朋羊那时心思全在麦吉的事上,瞥到也没放在心上。
牛大王看完朋羊跟麦吉的对话,比朋羊还兴奋。麦吉是不是骗子,是很容易查到的,她显然不是。她自己虽非名人,但她跟太多名人是朋友了,诸多的合照、活动在她的Instagram主页上都能看到。
只不过,麦吉的Instagram账户是私人账户。朋羊和麦吉互关以后,还看到KrazyT和Rus都关注了麦吉,并给麦吉点过赞。若嫌再不可信,朋羊和牛大王还可以打电话发邮件到BN官方去问,当然是没这个必要了。
朋羊在国内还没有签任何的正式的唱片公司和经纪公司。她跟巡山大王倒是有一份简单的合同,主要涉及她跟巡山大王的合作关系,但跟正式的唱片公司合同比,那就是过家家。朋羊也没有经纪人,牛大王的确就算是她的经纪人兼制作人了。她退赛以后留在上海其实就是在为这件事做抉择。不是没有公司要她,不过事情有些复杂。麦吉的私信,来得那么突然,其实是给了她另一条路,另一个可能。尽管这就是朋羊这两年勤奋经营YouTube和Instagram所终极期许的。
朋羊心里很清楚,这个暖场嘉宾的邀请,一部分是BN的诚意,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的面试。
是她人生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场面试。
麦卡伦国际机场的人流这时并不多。朋羊回完信息转头,正要跟牛大王说话,瞥到一堆老虎机。她一笑,果然是赌城,从你一下飞机就让你进入状态了。
“麦吉大姐怎么说?”牛大王一边给机场的老虎机拍照一边问朋羊,拍完照他点开自己的p、微信、微博,同样收到了一堆信息。
“麦吉说她就在外头等我们,行李先去酒店,我们直接去演出场地。KrazyT想现场看一下我三首歌的连演,包括跟现场乐队、DJ的化反,然后晚上Rus有个派对,请我们过去玩……”朋羊没说完。
牛大王骂道:“我操,这些美国佬,行程说变就变,不让人休息的吗……”
朋羊庆幸自己在飞机上睡了个好觉。“我们现在有跟人谈条件的资本吗?经纪人。”朋羊往下推了推墨镜,目光锋利地扫向牛大王。
“操。……明白。”牛大王见朋羊正经起来也正经了些,不过长不过三秒,“老子好歹是英国排名前十的商学院毕业的,比你那破学校的破商学院好太多了,对我有点信心好吧……”
朋羊不屑道:“你歌词里不是说你论文都是找人代写的?”
“歌词里的话能信?RickRoss还吹自己是黑帮呢,其实丫是个狱警……我那时候年轻气盛,或者说格外脑残,年少轻狂嘛,younghustler都这样……”(hustler:赚快钱的人,说唱歌手喜欢这样自称)
朋羊看牛大王还能思维敏捷的吹牛瞎扯淡,放了心。
WeletoLASVEGAS的牌子在他们面前晃过。
牛大王模仿美剧里美国二货的声音跟着传来:“It’sVegas,babe!”
不少老外朝他们侧目,朋羊正望向窗外,隔着那么厚的玻璃,她都仿佛能感受到窗外烈日的炙烤。她还不知道,这座沙漠里的赌城,会带给她什么。
她希望真的有点好运气。来到这里,你会需要这个,所有人都这么想。
前来接朋羊和牛大王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看不出确切年龄反正没有很年轻的高大黑人保镖,一个穿粉色套装裙的黑人大妈——这应该就是麦吉了。
朋羊和牛大王定的酒店是凯撒宫,但KrazyT的演唱会是在曼德勒海湾酒店的室内体育场。来了两辆车,行李一辆,人一辆。其实这两家酒店相隔并不算远,都在拉斯维拉斯大道上。
曼德勒海湾酒店金色的外壳已经出现在了朋羊的视线里。
初夏的维加斯,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那座金色的摩天大楼,可它仅仅是拉斯维加斯超豪华赌场酒店大道的起点,且它绝对算不上最著名的。
“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
也有人在这里仓惶如野狗,
及时行乐的背后,
或许是无人问津的一无所有。”
朋羊脑子里又冒出两句歌词,是英文的。
“Youwannalive,youwan’stimetohustlehardandgiveitatry.”
她又想象了一个节奏,把这两句念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多新奇的flow,但要是用SnoopDogg的唱腔念出来,感觉还不错。(flow:说唱歌手的语流,包含节奏、押韵等的整体感觉)(SnoopDogg,西海岸嘻哈神级人物,擅长laid-back放松的flow)
牛大王录了段短视频,一扭头看到朋羊边嘟囔着边往手机上打字。他瞥了一眼,没打扰她随时创作。她变了很多,跟他第一次见她相比。
十九岁和二十二岁,尽管只差三年,但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有可能发生剧变的三年。对世界和自身的看法也许会完全不一样。
不多时,他们到达了曼德勒海湾酒店,另一辆载着他们行李的车则继续开往凯撒宫。
麦吉一下车就直接把他们领到了万人规模的体育馆。如果爆满,这将是朋羊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大演出。
的确如牛大王所说,朋羊参加这一季的《王者说唱》不仅没有走到六强,还跟节目组直接翻了。那节目决赛现场据说有一万来名观众,但她连决赛都没去看。这一个月里,她争分夺秒的准备着这场决定她人生的面试。她能拿出手的歌一共十九首,在网络上人气和评价最高的只有六首,这六首当中的四首她都在《王者说唱》上表演过了,反响其实不错,毕竟她曾一度是本季冠军的热门候选人。
“Damn!”
这一声传来时,朋羊也看到了来人。
KrazyT。
跟照片和视频上一样,KrazyT是个有些干瘦的混血黑人,双臂和脖子上都布满了纹身,眉眼看上去似乎有拉丁血统。朋羊看过他的维基百科资料,他就是有波多黎各和多米尼加血统。
KrazyT不高,大概171、172的样子,也就比朋羊高几厘米。他穿着普通的黑T和运动短裤,照例,一根金链子挂在脖子上。他不算时下最火的美国rapper,但仍然有两首单曲进过billboard(公告牌)前一百。他跟很多大牌rapper都合作过,他是BN目前主推的rapper之一。
对了,KrazyT很年轻,比二十二岁的朋羊还小一岁。这也不稀奇,这年头,有些名动一时的rapper火遍全球时甚至未成年。
朋羊的打扮跟第一回见牛大王时差不多,热裤、大T、棒球帽,唯独多了副墨镜。
KrazyT坦荡又有点猥琐地把她从下到上扫了一遍,又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你真人跟视频上一样辣,无意冒犯。”KrazyT吊儿郎当地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女士?”
朋羊摘了墨镜,走了过去,她冲KrazyT伸手,然后撞肩,跟所有的说唱歌手一样。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盯着KrazyT的眼睛说:“叫我ben,或者yang,或者benyang,我无所谓。还有,我不是你的小碧池,所以别再那么看我。噢很高兴见到你,我喜欢你的东西。”
KrazyT兴奋地怪叫了一大声,目光瞟向麦吉。“她很有种,不是吗?”麦吉假笑了下,没做声。KrazyT的舌尖舔了舔嘴角,懒洋洋地跟朋羊说:“我喜欢你,Yang。你想休息一会儿吗?还是随时可以开始?”
朋羊回答:“随时可以开始。”
牛大王咳嗽了一声,朋羊这才想起来介绍牛大王。
牛大王嘀咕道:“我他妈从来不知道美国佬还能有这么不喜欢BlahBlahBlah和这么追求效率的……真他妈不科学……”
按照麦吉发过来的邮件,暖场表演将会持续半小时,朋羊的那部分是十五分钟,另外十五分钟由另外一个BN的男rapper人称小火箭的黑人完成。
十五分钟,加上间歇,就是至少三首歌,持续下来,非常考验体力和现场功力。必须得说,朋羊是缺乏实战经验的。多数rapper在成名前都经历过至少几十场甚至数百场大大小小地上地下的演出活动。朋羊回国专职这行就一年,这一年她参与的现场演出哪怕加上《王者说唱》的演出总共也就二十五场。
不过,她从小到大不止这么一点演出经验。她妈妈是音乐老师,她直到上初中之前,学校有任何晚会,她都会上去弹钢琴。钢琴十级原本是为高考加分准备的,可惜没用上。她没参加高考,读完高二直接去了英国读A-level(英国高中课程)。而初中三年和高中两年里,朋羊在所有的元旦晚会、校园歌手大赛上都唱过歌,她读书可能一般,但歌唱比赛总是第一名。只不过她那时从没唱过她自己写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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