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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的订婚宴,客人大多没有多留,吃过宴席,问候了准新人与老太太便陆续离开。

剩下几个和林文瑾关系实在不错的,难得凑在一起,在后院的凉房里摆了一桌麻将,一边打牌,一边闲聊起林文瑾这位新晋的准女婿。

姚信安今天没在现场多待,他这一阵身体时好时坏,吹不得风,穿着白色的中山服,站在面色红润的林溪身边,摇摇欲坠,模样是十分漂亮的,只可惜精神看上去萎靡不振,像是随时要仙去。

林溪与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话可以讲,二人下了席,在屋子里各自坐着,姚信安仍在生病,在林溪的床上小睡了一会儿,等下午客人散去,司机过来,他便下楼跟老太太道了别,跟着姚家人一起离去。

老太太今天高兴得很,一时兴起,竟喊着家里所有小辈子都留宿下来。

杨子规做了一整天的哑巴,晚上躺在床上,耳旁依然不得清净。

林溪的房间在一楼,跟老太太隔得太近,他做不了闺房偷香的浪/荡事,久躺无法入眠,便索性趁着月色穿上衣服,给向炀去了个电话,约他聊聊。

向炀住的地方在平里,南边的一个别墅小区。

向炀以前在政府企业上班,后来向纯去世,他拿了一笔钱跟朋友做网络游戏,后来顺了国家政策的东风,便日渐有了自己的产业。

杨子规这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

他寻着地址把车开到他的屋外停下,下了车也不敲门,只孤身等在外头,背靠路边的梧桐,低头抽烟,一整张脸隐藏在灰暗的路灯阴影里。

向炀一早就等在门口,见他过来,便张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回头说话:“你现在不是明星么,怎么看着这么邋遢,烟别扔地上,烧坏了我大几万的草坪。”

杨子规偏偏不去听他的话,鞋子也没脱,直接进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头打看他这间屋子的装修摆设。

向炀一向跟这个侄儿不对付。

倒也不至于事事计较,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往他面前一放,坐下去问:“你今天过来找我,什么事。”

杨子规没有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接下递过来的啤酒,单手打了开来,“你一直问我要的那块玉,其实不是我妈的吧。”

向炀眉头微微一皱,语气不怎么客气,“你问这些做什么。”

杨子规抬头把酒往嘴里灌了一口,回答得更是平淡:“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一东大校草,喜欢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有妇之夫是什么感觉,那个女人,叫什么,秦梳对吧,她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么。”

向炀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杨子规已经知道了秦梳的身份。

他一向不是愿意与人倾诉的性格,有些逃避地撇开了脸,就索性直接盯着地面,“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杨子规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啤酒,突然笑起来,语气有些轻佻,眼神也带上了略微的不屑:“向炀,我倒是有个猜想,你之前那么反对我和林溪在一起,难不成,她是你的女儿。”

向炀这一下终于变了脸色,猛地从沙发里站起来,立在原地,面带愤慨,低声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杨子规于是也跟着站了起来,脸带嘲讽,沉下声音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说完,他迈开步子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喝着手里的酒,“其实不管她是谁的女儿,我这辈子,都没准备放过她。”

向炀因为他的话忽然皱起眉头,迈步向前,伸手抓住了杨子规的肩膀,厉声质问起来:“你什么意思,林溪她就是一个孩子,和上一辈没有任何关系,你怎么能…”

杨子规此时也停下了脚步,转身将肩膀上的手拨开,目光阴恻恻的,张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这话说得好,她和你们上一辈的人没有任何关系,那我要睡她,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向炀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啧”上一声,忍不住训诫到:“你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你们这样无名无姓地纠缠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秦梳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人,你不要胡乱就对她生出些报复的心思。”

杨子规于是反手将向炀一整个掀翻在墙上,他靠在向炀面前,抓住向炀衣领的手掌愈发握紧,青筋自额角微微鼓起,神情狠厉,连声音也带上了格外的冷冽:“结果?我们需要什么结果?如果不是你们这些恶心的所谓长辈,一个一个装着情圣的皮,做着下档龌龊的勾当,我们会变成这样?到头来,你还觉得我是在报复?我能把那个秦梳怎么样,我他妈像个疯子一样喜欢她的女儿,我在她女儿面前,就像我那个没有尊严的亲妈一样,我想过为了她去结扎,为她一辈子不回林家,为她移民,向炀,你觉得像我这样的畜生,能追求个什么结果?”

向炀看着眼前杨子规疯狂的模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两口气,许久之后,像是慎重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杨子规稍微松开他的衣领,他才终于重新睁开眼,沙哑着嗓子,十分无力地开了口:“林溪,她是杨诚的女儿,她是杨诚和秦梳的女儿。”

杨子规原本还用力举起的手臂此刻骤然一松,整个身体随之僵硬,最后那双死死抓住向炀衣领的手指也渐渐软下去。

他看着退开的向炀,沉默地站在原地,目光涣散:“向炀,你他妈在胡说什么。”

向炀也低头不再看他,只将右手握成拳头,低声回到:“别骗你自己,壮壮,当年秦梳一个外地人为什么会在小佟村生下林溪,你奶奶为什么会去看林溪,为什么会对她格外亲近,我不相信你一点没有怀疑过。你现在长大了,得知道,人生一世,如果想要糊涂得快活,那你就得一直糊涂下去。杨诚是个畜生,但你奶奶却的确拿了半辈子对你好,你妈不让你回林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还记得她老人家一点点的恩情,你就别再做这些混账事。我知道,你挺喜欢林溪的,但你两真的不应该在一起。她既不是两个有情人的产物,也不是林家的女儿,她没有任何像你一样肆意挥霍的底气,她走的每一步都得格外小心,在她身上,没有不受管教这四个字,只有身败名裂。你已经不是什么都可以不用考虑的孩子了,你该有一个知心的女朋友,好好地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而她也是一样的。”

向炀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在做一场豪赌。

他赌杨子规会像他的母亲一样,成为一个为爱痴狂、也为爱隐忍的傻子。

他不能看着林溪和杨子规在一起,因为他们是两个错误的结合诞生下来的错误结果,他们的恋爱,是比近亲相合更为肮脏的畸态,是比违背道德更让人不能接受的丑陋。

他们的出生,就注定了他们的结束。

杨子规离开的时候没有穿外套,他那件单薄的夹克留在了向炀的客厅里,夹层里还放着一根水晶项链,是他早上下飞机时,买来想要送给林溪的。

那玩意儿现在也一并孤零零地留在了向炀的沙发里。

杨子规的生活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孤零零的,他早些时候将电仪厂的老房子卖掉,自己买了一套岭山别苑的别墅,这地方不在市区,离艺声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是他从一位准备跟女儿出国定居的老导师手里买下来的。

他那时在后院种了搭了一个大大的葡萄架,因为他曾在林溪公寓的阳台上,看见过两条枯萎的葡萄藤。

他那时总觉得,林溪何其鲜妍美丽,她的生活里是不可以出现任何枯萎老去的东西的。

但事实的真相是,真正枯萎的东西,其实也不会再次鲜活起来,就像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注定得不到喧嚣里的欢愉。

杨子规坐在车里抽了两根烟,等小区午夜的保安巡逻完两圈,见他依旧坐在那里,略微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才终于从车上下来,打开了自己的院门,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人影,神情无常,低声发问:“找我有事?”

林彤已经有好一阵没有去艺声上班,她像是生了一场病,人憔悴得厉害。

此刻站在杨子规的院前,声音显得虚弱而冷静:“今天是我姐的订婚宴,杨哥也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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