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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你别激动啊,别、别这样……南南,你别哭了,你哭得于叔心都碎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讲这个的……老婆你别再说我了,我讲快点,几句话讲完。我保证……南南你别哭了。”
“顾怀雍决定报警。”
“报警之后,警方就行动了起来。警方的调动很快就被劫匪发现了,那些躲在山洞的劫匪们震怒之下,决定杀了齐藤泄愤。但这个时候齐藤已经不见了——他偷跑了。他走了一整夜的山路,饿晕在了山脚见到的第一家农家前。醒来之后他说,劫匪从小儿子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没给他吃过饭……”
“劫匪们?后来,按照醒来的齐藤给的线索,警方找到了那个山洞,攻上了山。一片混乱之中,劫匪们藏在山洞里的□□着火了,引起的殉爆将劫匪们都轰上了天。他们都死了。”
“齐藤回来之后,案子也就结了。而这个时候,顾怀雍找到了我们,他让我们不要告诉齐藤,是他主动要求报警的。他让我们给齐藤讲故事,怎么说都行,只要不说他是主动报警的。他让我们告诉齐藤,他本来是想给劫匪钱的。”
“我当时不想同意——为什么要同意呢!这个伪君子!他可是连先付钱稳住对方都不愿意!我们警方自己一下子又拿不出现金,去银行凑钱的时候就被发现了!又不是不给他了,人救出来了,九成九钱就回来了,他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意冒,算个什么人!但我当时只是一个文职人员,进山都没有参与,侦破也全程只是负责后勤,当然没有决策权。而其他的同志们考虑到齐藤以后还要在这个家生活下去,如果说了真相,孩子一定会寒心,于是就同意了。他们给病床上的齐藤说了故事,齐藤说好的。他表现得很好,而顾怀雍也顺势表演了父爱如山。场面一度非常感人。”
“但那很可能只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谎言。”
“我们在检查山洞废墟的时候,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窃听器的残骸。那个窃听器很先进,能听到几十公里外的动静。窃听器的对接器,我们在顾怀雍的公文包夹层里找到了。据他说,他总是随身带着那个公文包。”
“我们不知道齐藤是否听到了所有的一切。我们所有人都心虚了,没人敢问,在这一刻,我们都成为了懦夫。”
“那是大概几个月后的事了,我已经办好了手续,准备回云省一线了。我正在收拾东西,突然有人走进了警局。是齐藤,他说他是来给我们说谢谢的。他说他已经完全好了,而他要去外地上学了,以后都不回来了。”
“我们都很热情地接待了他。我们叫他小英雄。他很羞涩地摇了摇头,然后坚持给每个人都鞠了躬。我们都很喜欢他。”
“他也给我鞠了躬。我挺不好意思的。”
“那天下班了之后,同事们都走了。我留在最后,收拾完东西,关上了警局的门,也准备离开了。就在我走出警局大院的那一刻,我看到一个小孩坐在路边的花台上正在看花。他还没走。我走过去,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家呢,他说再玩会儿,不急着回去。他说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些花了——但我觉得他只是不想回家。他坐在那里的样子有点落寞。”
“鬼使神差地,我问出来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问他,齐藤,我们在劫匪那里找到了一个窃听器,你有听过里面播放的内容吗?我知道我的问题很烂,但我——但我真的想不出来别的提问方式了。齐藤听了之后摇摇头,他说叔叔,我之前在录口供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这个问题呀。是的,他说过,他当时刚醒来,说自己一直被关在山洞的最后面,什么都听不见。要不是他离山洞后程太近而又乏人看守,他也不能琢磨出逃出去的方法。”
“我说那个山洞不大,回声强,前面的声音后面不应该听不见。你可以告诉我,我以警察的名誉起誓,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话不用负任何责任。”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他笑了笑,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离开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我永远记得他说那句话的样子。他是那么的瘦小,穿着长袖的T恤,脖子上还有逃跑时被荆棘刮出的伤。他瘦得可怕,看上去糟糕透了,简直就像一个大头娃娃一样。他的眼窝深陷着,眼睛却亮得惊人。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会看透我的灵魂。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奇怪的小孩。又绝望,又倔强,又淡漠,又疯狂。所有矛盾的词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又那么平静,简直不像个他那个年龄的孩子会表现的样子。那已经不是少年老成了,那是……就像他从来就没有活过一样。”
“他说:叔叔,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他到底听到了没有呢?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我。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吗?那为何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浑身蒸腾的是悲伤的气息呢?如果他什么都听见了的话,为什么他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呢?他在医院里的时候,看上去是真的很感激他的父亲啊!那是很真实的!——那么,他到底听到了没有呢?”
“没人知道真相,而这件事也永远地埋在了我的心底。我永远心疼他,发自内心地希望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因为那将使他永远背负着知晓的痛苦活下去,他救了养父的亲生儿子,但那被他寄予厚望的养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他好运地活了下来,并将永远痛苦。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个世界太让人难过了。他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于叔用一声浑浊的叹息结束了整场倾诉。
……
……
“妈妈,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能和于叔他们打车回酒店吗?我现在必须要去找他了。我想开那辆车,这样会快一点。”
“你去吧——你不是早就想去找他了吗?孩子,去吧,做你一切想做的,妈妈永远支持你。”
“我也是。”
“谢谢爸妈,谢谢于叔,谢谢关婶。”
路美南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迈开腿,转身飞奔出了快餐店的大门,奔向了那无尽的黑暗中无尽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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