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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与倦病势沉重。
有时候昏睡便是一整天,咳血之症也不见好转。
白妗守在他的榻前,不敢走开一步。便是斩离拿剑胁迫,她也不肯离开。
细竹劝她不去,皇后每每撞见,训斥一番,只能叹气。
最后也不再有人管了。
……
这一日,姜与倦从昏沉的梦境中醒来,难得露出个笑容。
他唤,“妗妗。”
白妗立刻握住他的手,回应:
“我在。”
“妗妗,”姜与倦的瞳孔逐渐聚焦,凝视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意。
他小声地说,“我做了一个梦。”
他在黑暗中摸索,抚摸上她的脸颊。
能看清她的眼睛,永远如此湛亮,如同一盏温暖的灯火,在那明晰清澈的眼波之中,却照见自己形容憔悴、枯槁一般。
缓缓地诉说,低哑却好听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室内,一字一句潜藏隐痛。
…我梦见啊,我们离开了这里,到山上隐居了去。
是一间别致的木屋。
山下有人迹稀少的小镇。
我们清晨爬到山巅看日出。
下山去集市买蔬果。
然后回到简陋的小室之中,烹煮打扫,半天就这样过去了。
他回忆着梦境中的场景,在昏暗的光线下,露出近乎温馨的笑容。
富有感染的笑靥,让她也不自觉弯了唇角。
“我们午后在杏花树下喝酒,直到入夜。”
月上柳梢,露水清凉。
在梦中,行至青苔密布,岩蕨茂盛的空空山谷,听着鸟声清脆,一同在树下疲累而憩。
白妗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不由莞尔,脱口便道,“只要是同殿下在一起,怎样的日子,都好。”
声音不过片刻便消散,唯有药香氤氲。
“是真话么?”沉默了很久之后,青年才轻声发问。
他不敢再信她。
白妗鼻子一酸,重重地点头,不住地点头。
姜与倦闭上眼睛,任由什么在眼角隐去,没入鬓角。
那里生出了一线白发。
他不敢将最后一句付诸于口。
醒来时,她尚青春年少,他却病体沉沉,重疾在身。
“玉空见!”
白妗提着一把剑,闯入了龚简,不,玉空见的院子。
没曾想此人并未作易容,正立在庭前摆弄着颜色鲜艳的花草。
美人花卉交相辉映,本是一幅美好的画卷,她却无心欣赏,反而是玉空见先看见她,与她手里的剑:
“你是来杀我的?”
白妗手腕翻转,将剑收入鞘中,从袖中掏出什么远远地掷了过去:
“这是你要的东西。”
迦蓝山的地舆图。
玉空见并未细看,随意地把那用丝绦绑住的的纸卷放在了一边,扬手赶人道,“你可以走了。”
白妗上前一步,“解药。”
“解药?”玉空见挑眉,不明所以。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呵”了一声,打量着她道:
“你当真要留在东宫?”
玉空见随手抛给她一个药瓶,忽然勾着唇笑,“假如像四年前一般,通明殿又起一场大火,”
“你这样自私的人,还会选择留下去么。”
“大火?”
又是大火!
他们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白妗咬牙,定定地看着他。
玉空见按了按眉心,有一些话在心口压久了,实在是不吐不快:
“冰雪可以覆盖罪恶,而火焰,同样是为了焚毁痕迹。
有些人做下了亏心事,总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不然对那些死去的人,实在太不公平,对不对?”
艳丽的面孔上,不合时宜的笑意便显得诡谲,捻了捻手指道:“就算是化成灰烬,我也有办法叫它死灰复燃。”
“谁做了亏心事?皇后的人么?”
白妗感到不可理喻,冷笑几声,“旁人造的孽,非要报复在不相干的人的身上么?”
“报复?”
玉空见哈哈一笑,“如果这就叫报复,那么未免也太轻松了!”
白妗道:“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是不是该停手了。”
他看她一眼,忽然一脚将重木的凳子踢翻,发出吓人的巨响。
玉空见脸色阴沉,直直地逼到白妗的面前,眼眸中一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好似能吞噬掉人的魂灵:
“区区一纸丹书玉令,我们之间的事就能两清?”
声音压抑着近乎嘶吼的力道,“那些人的命用什么还?”
他的亲人、他的族人!
“在你看来,我只是贪图他们的仰慕,呵。没有谁不喜欢被捧着被仰望,我也只是一介俗人…而已。”
玉空见的声音低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了桌沿,“可…也是他们救了我的命。供养我读书习字,带我拜师。才能有今日这一身医术。所以为他们试药制药,我心甘情愿。”
白妗漠然地看着他。
“与他们一样,我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玉空见呵笑,“我知道,我是孽种,是不该来到这世上的。”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可是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们有何错?他们究竟有何错啊,竟要草草了结这一生?”
即便是小人物,也有活着的权利。
白妗始终冰冷的神色之中,也出现了一丝裂缝。她微微合上眼帘。
玉空见的眼里,有泪落了下来,他喃喃道,“那四个婢女,与我一同长大。十岁那年我上山采药,遇上雪崩,是她们徒手将我从冻雪中刨出,沃以热汤,救活了我…双手却落下病根,每逢天气生变,都会发痒溃烂…她们却告诉我说…从未后悔…可是因为你!因为大昭那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她们死了,她们全都死了!”
恨意纤毫毕现,在脸上一寸寸碾过,美丽的面容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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