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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东眼皮一抬,然后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哟,这不是我的亲哥吗?您怎么贵步临贱地到我这儿来了?”

李玉笑眯眯看着他。

徐思东连忙亲自给他搬凳子,然后让着他坐:“哥哥有话叫了弟弟去吩咐就是了,皇上跟前儿又离不得您,您还亲自来了?可是皇上忽然要翻牌子?”

李玉摇头:“皇上是要摘牌子。”

徐思东奇道:“是哪一位小主惹了皇上不痛快?要摘几日,请哥哥吩咐。”

李玉道:“高常在的绿头牌,从今后就不必再送上去了。”

徐思东目瞪口呆。

李玉见他这样吃惊倒是乐了:“你收了她多少银子了?愣是这个德性?”

徐思东也不敢瞒着李玉,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两?”

徐思东神神秘秘:“一千两。”

连李玉都有点诧异了,这真是好大的手笔。

“高常在说了,让敬事房连着七日都将她的绿头牌放到第一盘。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新人入宫嘛,往前放两三日是旧例,多几天也不是不能办。所以高常在这样大手笔,咱们敬事房也奇怪呢,寻思高常在这是笃定皇上会翻她的牌子,还计划着想多被翻几日。还以为要出一位了不得的小主呢。”

结果就这?

“我这就吩咐了他们去撤牌子,等明儿我再在档上记一笔。”徐思东问道:“那是报病还是报月事还是报禁足?”撤妃嫔绿头牌都是要记录缘故的。

比如各位妃嫔的月事,不能侍寝,都会让宫女来报。

就连那些排在最后面的绿头牌,敬事房可以往后塞,但绝不敢自己就撤了哪怕一个最低微答应的牌子。

否则皇上想起来,一查档案是无故没放绿头牌,敬事房从上到下都得去慎刑司一游,还是有去无回的单程票。

李玉寻思,哪有什么理由呢,就报‘学贵妃没学好,惹恼了皇上’算了。

但面上不能这么说,只随口道:“皇上亲口让撤牌子,又不是你往日看人下菜碟偷偷办些鬼鬼祟祟的事儿,你怕什么。只写个病就完了。”

徐思东连忙喊冤:“哎哟我的亲哥,你可不能冤枉我!我胆子小着呢。”

等送走了李玉,旁边还捧着烧肉的小太监就问道:“师傅,那咱们还把那一千两退回去啊?”

徐思东震惊了:“你是个榆木脑袋吗?退?退什么退!这是皇上的吩咐,敬事房的差事。旁人如何会知道高常在的绿头牌没了?下回她再来送钱,咱们照样收!”

反正高常在也不能冲到御前去翻一翻牌子里有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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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是十六追月之夜,皇上定会留宿贵妃处。”延禧宫侧殿中,高欣正在掰着手指“然后大约就该翻新人的牌子了。”

宫女笑道:“今日皇上看小主看愣了神呢。”

高欣一笑:“唉,也是为着贵妃罢了。”

宫女蝴蝶是她从家里带进来的一个贴身丫鬟,此时连忙给小姐打气:“小主且看以后呢。您比贵妃年轻十四岁,贵妃娘娘今年都二十九了!您的好日子在后头。此时皇上为了贵妃对您另眼相看,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府上老爷对姑娘可是寄予厚望,只要姑娘得宠,再生下一儿半女的,姨娘在府上也能过好日了!”

高欣点头:“是这话了,为了阿玛和姨娘,也为着一家子,我受点委屈也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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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高欣做此想,六宫妃嫔也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皇上的恍神只有一瞬,但对于以揣摩皇上心思为己任的嫔妃们,今晚可都看到了这一瞬。

新入宫的新人都在心中暗恨:果然就先让高氏争了头一个侍寝!没办法,谁让自己没有一张像贵妃的脸呢。

这不,高常在就成功影响到了皇上。

然而很快,大伙发现,高常在是影响到了皇上,但影响的跟她们想象中不同啊,具体表现在于:此次入宫的新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陆续被翻了牌子,除了高常在。

“这样的热闹可不是年年都能看到的,上次被皇上如此嫌弃的新人,还是六年前入宫的那一批。”

“不过那一波秀女也是集体不得宠,不似现在这样,单落下高常在一个。”

嘉妃拨着手炉上的纽扣,言笑晏晏。

如今已经到了十月十五,宫里膳食都开始加上了热锅子,可见天寒。

紫云在旁伺候:“娘娘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况且高常在也是自己找死。咱们不过是小小的给她帮了个忙。”

这会子凑上去做贵妃当年打扮,能讨了好?嘉妃想着,高家什么风水啊,一个两个送进来的女儿怎么都不聪明。

“贵妃可得谢谢我呢。”嘉妃颇有些白做了雷锋的遗憾。

说起贵妃,紫云不由气息一滞:“娘娘,贵妃这一个多月来也太得宠了些,奴婢看着都心惊。”

皇后不能侍寝,大伙儿都以为皇上这块蛋糕空出来一大块。

谁知道除了初一十五皇上去陪伴有孕的皇后,其余的日子,除了几个新人轮流被翻了个牌子外,竟都是贵妃陪伴皇上。

那几个新人侍寝的日子,还是贵妃因月事报了摘牌子的日子。

紫云焦虑起来:自家娘娘自得皇上宠幸以来,从没有这么久都不被翻牌子的时候。皇上不来后宫便罢,但凡来,一个月总会见一两次娘娘。这回却这么久未翻牌子。

要不是纯妃、娴妃、舒嫔愉嫔等人处都是如此,紫云都要急的上火了。

嘉妃倒是不急,仍旧嘴角带笑:“你怕什么?从贵妃陪伴皇后进养心殿侍疾的时候,本宫就知道有这一天。病中人是最脆弱易动情的,皇后是皇上正妻,进去服侍是应该的,可贵妃却是被皇后点了进去的。”

“如今看来,却是皇后信任贵妃,知道自己大约有孕,所以让贵妃去给她分忧,听说在里头的日子,都是贵妃贴身伺候,换药换衣格外勤谨,皇上岂能不动容?”

“所以皇上自然是要多加宠爱的,一时看其余妃嫔大约也有不满,觉得无人似贵妃一般尽心爱君侍奉他。”

“不过这样的日子总会过去,就算皇上这阵子热情不退,太后也不会一直干看着——贵妃可从来没有生养过,皇上再这样下去,只怕太后会忧虑有当年董鄂皇贵妃之祸。”

“所以,咱们等着就是了。”嘉妃望着炭火,用水葱样的手指点了点嘴唇:“不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纯妃那里加把火?她可很久没犯错了。”

“久不犯错,本宫倒是怕纯妃生疏了呢。”

自上回朱答应之事,纯妃故意映射林太医与贵妃有染,皇上可是很恼了一阵子。

好容易上回九月十五的宫宴,纯妃靠着一本御诗拉回了一点印象分。

但仍旧不够:毕竟她是宫里唯一有两个阿哥的妃位,可待遇比起前两年倒是不进反退。

因皇后已过了早孕期的三个月,回到了长春宫养胎。按说日常也能抓起宫务来,可仍旧抬举着娴妃协理六宫。

于是凡有赏赐,皇后都会以此为理由给娴妃优厚一些,便是向后宫透露出,在皇后处,娴妃才是三妃之首的意思。

而皇上那里,则是给三妃同样的赏赐,虽没表现出抬举娴妃,可也没高看纯妃啊。

纯妃早不是一年前的妃位第一人了。

现在给皇后请安的座位都调换过来,娴妃照旧坐回了皇后下右手第一位,跟贵妃脸对脸。

这就显得纯妃的六阿哥生的不金贵——不过现在也确实不金贵了,皇后一怀孕,皇上眼里还有哪个阿哥?

嘉妃揉了揉额角:三妃中,她现在虽敬陪末座,但她坚信,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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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妃告诉宫女:贵妃一枝独秀的日子总会过去。

而钟粹宫,高静姝也快受不了了:“这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她的梦想是只拿俸禄不上班,现在这夜夜加班是什么情况!

是,她是想做宠妃,在后宫活的最滋润。所以当日伺候皇上格外尽心。

效果也很显著,皇上甚至跟她说起了心里话,连对寿数的担忧都肯跟她吐露,可见对她放开了心防。

高静姝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征兆:以色事他人,早晚要凉。

她觉得现在她应该开始着手,跟皇上走走心,尽快达成老夫老妻左手摸右手模式,皇上可以经常来坐坐,有什么好东西千万别忘了她。侍寝的活儿,可以找新人嘛,比如新鲜出炉的魏常在,将来的令妃娘娘。

又或是乾隆九年才进宫的一批水灵灵的新人。

可皇上明显跟她不在同一个步调上,这一个月来又走肾又走心,走肾还比较多,高静姝觉得有点崩溃。

于是她找上车姑姑,不,柯姑姑。

“姑姑,皇上平时会吃什么助兴的药吗?”

柯姑姑大惊,甚至都跪了:“娘娘!您可不要糊涂,皇上年过三十五,偶尔有龙体不力的时候您也要体谅啊!决不能私下给皇上吃什么助兴的药。若是太后娘娘知道,必要治重罪!”

高静姝:……

等她费劲巴力跟车姑姑解释明白,她不是嫌皇上不行,而是太行后,柯姑姑又迷惑了:“这不是好事吗?”

只见贵妃长叹道:“不行啊,我受不了了,要有这种宫廷秘药,姑姑给我弄两丸来吃。”

柯姑姑无言以对,并且转头就告诉了皇上。

到底是做过司寝的人,跟皇上说起这话也脸不红心不跳。

能做皇上的人,脸皮自然更厚,听了只一笑道:“真是傻话。你有空好好教教她吧。”

柯姑姑领命继续回去教驾驶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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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上翻牌子的时候,笑容就格外愉悦,李玉和徐思东对视一眼,好吧又是贵妃。

高静姝在心里准备了两个话题,准备今天跟皇上走走心。

谈谈先帝爷啊,皇上的童年啊之类的,争取把皇上兴致谈没,今日纯纯的走心。

她按着时辰先去养心殿伺候笔墨,等她刚摘了镯子开始磨墨,皇上忽然道:“十一月二十五是皇额娘圣寿,也该准备起来了,今年皇后身子不方便,你也多帮衬点。”

高静姝一怔:“不是有娴妃吗?”

皇上摇头:“旁的宫务也罢了,皇额娘圣寿,是合宫表现孝心的时候,皇后有了身子要多歇着,你这做贵妃的难道还能向后躲吗?”

再躲就显得对太后不敬了。

高静姝简直要哭了:有什么比加班更惨的吗?有,那就是加两份班。

想起当日跟娴妃合作小选之事,高静姝头都大了:这简直是从身到心的折磨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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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贵妃、娴妃久违的又坐在一处处理宫务。

当然,主要是贵妃久违了。

皇后娴妃已经都混熟了。

现在娴妃处理起合宫事务来,较几个月前小选时可是更加熟练有底气的多。内务府亲眼见过娴妃是怎么样像慎刑司输送人口的,再也不敢像当时一样怠慢娴妃,恨不得见了娴妃就跪下。

高静姝拿过旧例翻看。

虽然每年太后圣寿,贵妃都会送上贺礼,但还真没有接手过操办圣寿的宫务。

其中一项就是核对内务府每年准备给太后的寿礼。

宫中女子过生辰,内务府都会备相应的贺礼送去,这算是皇上掏腰包的补贴。

高静姝看着单子,再次确认:乾隆真是个会花钱的人。

内务府封的太后圣寿礼,单绸缎就有一千余匹,这也罢了,太后宫里家大业大,赏人也行。可各色珍珠、碧玺、玛瑙等珠串竟也有一千串!

太后娘娘得有几个脖子啊!

更有无数如意、簪饰、金玉、犀角、象牙、玛瑙、玻璃、琉璃、珐琅、彝鼎、赩器、金锞子、花果等。

高静姝再一次体会了什么叫流水样的花钱。

也体会到了曹公书中所写:“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

娴妃知道贵妃不过是皇上塞了来镀金的,所以也不怎么问她的意见,只是一项项报给皇后听。

皇后如今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脸色也养的好了些,瞧着一派宁和。

听了无误后,就取凤印来盖上。又嘱咐道:“平素可以节俭些,大差不差就过去。可太后的圣寿不同,宁愿浪费也不能出了一丝错漏。”

娴妃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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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坐着喝了两杯茶,就准备跟着一起告退了。

皇后倒是留了留她,问道:“高常在被皇上亲口下令摘了绿头牌你可知道?”

高静姝诧异道:“是吗?摘多久?我说怎么她一直不曾侍寝呢。”

皇后见她真不知道,微微蹙眉:“本宫也正是因她不曾侍寝,才召了敬事房来问,方知道此事——本宫能知道,太后娘娘自然也早晚会知道。皇上说的可是以后不必再放上她的绿头牌。”

高静姝一惊:这是判了无期徒刑啊。

但她老实摇头:“可我真不知道。皇上从未在我跟前提起她。我更不会想主动提她。”

皇后颔首:“本宫知道了。只是高常在毕竟是你堂妹,你们父亲在朝上不和不说,你又对她从不假以辞色。只怕太后娘娘知道了此事,会误以为你对皇上进言,这才撤了高常在的绿头牌,会觉得你恃宠生娇。”

高静姝好冤。

皇后笑了笑:“没事,等寻个机会,我透露给皇额娘就是了,省了她老人家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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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日乃冬至。

朝中向来有冬至大如年之说。自古以来就是祭祀祖先的大日子。

皇家自然也不例外。

皇上亲诣圜丘,举行郊天大祭。不单单皇上御驾前往,连诸王公大臣们也得服貂蟒跟上。从前一夜开始,正阳门就高悬灯彩。皇家要祭祀,旁人都需退避。附近庙宇,不准鸣钟擂鼓,方圆几十里内的民户都不能放鞭炮,以昭敬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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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外头完了大祭,还及时赶回宫中,参加太后主持的家宴。皇额娘难得有兴致,皇上当然要奉陪。

谁料太后笑眯眯宣布一个大消息:她老人家又要闭门礼佛了。

皇上连忙道:“皇额娘不必再如此自苦。”皇后都已经有身孕了。

太后却不肯,她要的不是皇后的身孕,而是嫡孙,还得是那种聪敏机灵能继承大业的嫡孙。

打去岁跟佛祖虔诚交流一月后,皇后果然有孕,太后礼佛之心大盛。

要说原本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现在就是直接当成了灵丹妙药。

这会子就准备再次选自己生日月份进小佛堂,跟佛祖进行第二次详细交流,把要求再细化一下,跟佛祖敲定一下细节。

不过太后不准备给皇后压力,免得伤身,面上就笑道“皇后别多心,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哀家都喜欢的不得了。是阿哥固然好,是公主也是咱们大清最尊贵的固伦公主。”

皇后起身谢恩。

太后笑眯眯在心里补充道:佛祖您可要心如明镜,别听信女这个客气话,可一定要是个孙子!

皇上见亲娘去意已决,只得遵从,叹息道:“儿子去岁就自愧不曾尽孝,未曾给皇额娘过圣寿,今年特意命皇后携贵妃娴妃一并替皇额娘尽心,想办个热热闹闹的寿辰。偏生皇额娘又不肯给儿子这个尽孝的机会。”

太后笑得慈和:“皇上有这份孝心,哀家就知足了。”忽然话锋一转:“皇上忙于朝政,皇后要安胎,不如让贵妃陪哀家礼佛,也算是全了皇上的孝心。”

满屋瞬间一静。

之后就沸腾了——并不是现场,现场还是一片寂静,只是各位妃嫔的心里面沸腾了。

出手了!太后娘娘终于出手了!

贵妃太过分了,这一个月挤得众人都没地方站!再这样下去,六宫不就形同虚设了吗?

果然太后娘娘看不过眼,终于出手整治了。

她们此刻的心情就宛如孙大圣盼观音菩萨:快点帮忙收走这个妖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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