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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关是出关售贩的重镇,自多大商户。起初尚有人不服,可谁知,逞着薛家的兵马,据理力争的被她当众断舌刈鼻,抗不交纳的被她倒吊着以醋灌鼻,取人性命只当顽笑,如此还是谁人敢抗争。”刘敖顿了顿,看了一眼穆清的脸色又道:“现下人尽道余杭顾家的娘利害,顾老先生清风朗月一般的人,教出了多少**名士,向来受人敬重,怎不建好自家门风……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单凭了一人所为便妄议,娘不必介怀。”
穆清无奈地轻轻叹息,“暴虐至此,也无怪乎世人非议。”她自想着庾立亦在金城郡为长史,对顾二娘的手段定是知晓的,怎说也是沾亲带故的,论着旧情,也该多规劝着些,免得罪孽深重不可自救。想到庾立,又蓦地想起,自安居东都以来,病了一场,伤了一场,连日忙于一应杂事,竟未得空惦念及他,心下少不得一番五味杂陈。再转念,或许他过得很好,以他的才貌,找一个情坚不移的女携手共渡并非难事。这样想她才渐觉释怀。
转眼已入五月,端阳节在即。刘敖心挂着江都生意繁琐,既已交过了账,盘过去岁的盈收,便赶在五月前动身回去了。这一日贺遂管事突禀说有使自东莱郡来,不便引至家中叙话,须得觅一可靠处面见。一听闻东莱两字,穆清只觉头晕目眩,腿脚发软,险些没有站住,若非阿柳及时扶住,她只怕会立时跌坐在地。勉强稳住心神,暗骂了自己没出息,浪头未到已矮分,忙振作起精神,先遣了杜齐往康郎的酒肆知会他预备下,又请贺遂管事速去差遣车夫,随后转身回屋换了身水色小团花衣裙,利落不显眼且得体,无心过多妆扮,只抿了抿鬓边的散发,唤过阿柳便出门了。
除却上元节那日,康郎的酒肆穆清还是头一次造访,正逢正午大市,楼下人来人往不曾停歇,有乐坊的人来采买晚间要用的酒的,有高门大户人家的管事前来置办家中所需的,亦有呼朋唤友饮酒作乐的,杂役胡女来往穿梭其中。穆清戴着帷帽,低头悄无声息地往楼上走去,康郎引着她到了一间隔间,形似江都栖月居中杜如晦时常携她去的那间,地方略大,隔间内仍有四面鲛绡围屏,她心内甚是满意,康郎果然守信,花了心思替她置备了这一处。
隔间内访客尚未到,她闭眼端坐在案前,努力压制胸中涌动的紧张忐忑。不多时,门上有人轻叩了几声,旋即隔门被小心地移开,穆清站起身,眼前一张陌生却又隐隐透着熟悉的脸,目光轻佻中藏着锐利,肆意地注视着她。
来人是名看起来二十有余的年轻男,未曾见过,面目却依稀认得。穆清一心惦着身处东莱郡的杜如晦,被他这般无礼地直视着不由烦躁起来,便迎着他的目光,带了薄怒直望过去。那男方才觉悟了一般,也不别开目光去,笑嘻嘻地作了一揖,称道:“在下贺遂兆,见过夫人。”
穆清顿时恍然,难怪如此眼熟,原是贺遂管事之,她低头颔算是答过礼,请他入座。“在下自东莱郡回,特来替杜兄传个平安,还请顾夫人放宽心,他在那地一切尽好,事事顺遂。”听了这话,穆清从胸中深深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锦靠里。
“杜兄刚见了那自称知世郎的王薄,将歌谣送与他,便值皇帝征发民夫运粮往卢河、怀远二镇,运粮的民夫饿死过半,夜半忽闻得夫人所作之歌,心怀悲凉愤慨,抢了粮便四散了。待余粮抵仓时,仅剩了四成,那郡的长史不敢担责,竟在粮中掺拌了砂石枯草,米价原就腾贵,那长史要价四钱一石,强要姓买了去,他好换钱再去购粮交差,这便绝了姓的活了。适时有人传唱歌谣,那些平日里尚能安分守己的姓激奋而起,竟击杀了长史,但凡拿得动锄头的一厮杀,皆奔了叛军去。跑不动的一些老弱妇孺不幸遭了连坐扑杀。眼下辽东到处能见尸骨相叠的景象,天一热便恶臭飘扬。”贺遂兆细述着东莱郡的情形,穆清听得心悸,短短几句的歌谣,原只为撩拨人心,从未想过如此迅速地成了直戳人心窝的利器,她仿若能见莽夫怒吼厮拼,血水四溅的景象,而她与杜如晦所作的歌,就如同一块砸入血湖的大石,湛起层层血腥。不禁令她浑身一凛,腾起一股寒意,冷着一张脸再不敢往下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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