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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我已离京城千里之遥,不但被人掳劫,且是被送到敌军手中去了。
我吸口气,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过了几日了?”
“七日。”季先生耐心极好,还对我解释:“这麻药虽好,但连用七日已是极限了,再用只怕你承受不住,撑不到上京。”
我手指一动,季先生看了我一眼,又道:“不用找了,你出来时仓促,原本也没带什么,我又搜过你的身体。即便你仍带着常用的药物,这里全是沙漠人烟稀少,你若逃走,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出十里便倒下了。”
我渐渐绝望,声音低下来:“季先生,你要送我去耶律成文那里吗?”
他想一想,竟不推脱隐瞒,直接道:“是。”
我双唇一抖,许久才又开口:“季先生,为什么是你……”
这一次季先生不再回答我了,我也知道,这回答大概是永远都等不到的。
我开始长久的沉默,身体感觉迟钝,饥饿与干渴超过极限,反而没了进食的欲望,只是坐在那里,就觉得耗尽身体中残存的所有力量,只有脑子里的思想无法停止。
这样说来,一直都是季先生。
如果是他,那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那日我与韩云在山前遇到季先生,他从山中出来,我们入山后便遇上辽兵杀人放火,我更是被他们掳去。
耶律成文不知道子锦是十二皇孙,却知道我是将军徒弟,知道我是女儿身,若不是季先生透露,他又怎会得知?
至于我被带出侯府的那个清晨,如果不是季先生,又有谁能够这样轻易地进入侯府,又有谁能够让所有人都毫无防备……
脑海中突然跃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整个人都因它结了冻,想要转过眼去看季先生,却连眼珠都怕得凝固了。
季先生不愧是军师,不等我开口便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从架子上将烘热的面饼拿下来,一边掰开一边转过头来对我说。
“放心,府里的人没事,只是被麻翻了而已,厨娘叫过你之后便被我送进柴房了,至于徐持……”
我终于有了动作,双目血红地看住他。
“我并未遇见他,我带你离开的时候,他还未醒吧。”季先生慢慢把话说完,然后把手中泡了掰碎的面饼的汤碗端到我面前,一手举勺放到我嘴边。
我双唇紧闭,偏过头去。
“吃一点,你已经到极限了,不吃会虚脱而死的。”
我用沉默回答他。
他却是固执地持着那勺子不动,又缓缓道:“小玥,若你不吃,就再也见不到徐持了。”
我一怔,睫毛颤动,来不及遮掩眼睛便湿了。
原本抵在我唇边的勺子一顿:“怎么?难道徐持的伤真是不好了?”
我怒视他,双唇微张正要说话,那勺子热汤就趁势被塞了进来,我一时不防被灌了这一口,顿时咳呛起来。
背后传来几下点摁,全在通气穴位上,立刻将我的咳呛止住,我缓过一口气再看季先生,目光又是不同。
军营里的所有人都一直当季先生是文弱书生,没想到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认穴精准,出手如风。
这样的人却是辽邦奸细,还做了军师,不,我听徐平说,季先生在徐老将军在世的时候便是他的幕僚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季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像是能够看透我所想的一切,片刻之后又开口:“很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我“……”
“这样吧,如果你把这碗汤喝下去,我就告诉你。”
我猛抬眼,目光与他相交,半晌才答出一个字来。
“好。”
季先生继续勺汤,我不再出声,一口一口将那碗泡了面饼的肉汤喝了下去。
热汤落肚,虚脱的感觉便好了许多,待到汤碗见底,季先生便收回手,拿着碗勺站起身来走出去。
我目光跟着他,见他推开门,外头就有人走了过来,也不进来,只立在门外与他说了两句,最后接了碗勺走了。
他走回来的时候,对着我满脸的疑问笑了笑,居然对我解释:“外头是我雇来的脚夫,明早便打发他们走了,会有人从上京那里过来接应我们。”
我盯着他不出声,脸上清楚地写着我想说的话。
他在我身边坐下,将火堆拨动了一下,有风,吹动黄色的火光,在他脸上映出明暗不定的影子,也让那张熟悉的脸变得陌生。
“夜里冷,没有火是不行的。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季先生终于转过脸来,如同过去一样平静地微笑着,好像只是要与我聊聊今日的天气。
“我与徐家颇有渊源。”季先生一开口便是这句话:“十几岁时便在徐持父亲身边做了亲随,那时徐将军正当壮年,天下皆知的名将,现在回想起来,仍是风采盛极。”
我从未见过师父的父亲,也想象不出他的样子,但每每听到别人提起他,总是尊重有加的语气,就连太师父都不例外。
“徐持长相从母,说起来,徐夫人也是将门之后,玉门关一役……真是个烈性女子。”
我想到太师父在溪边说“他便一箭射死了徐持他娘。”“天下人都道他是战死沙场,其实他是自己去的。”
刚才那碗肉汤带来的一点暖意尽数从我身体中褪去,我低下头,浑身发冷。
不过是一点私心——但这点私心,是致命的。
季先生用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望着我:“不要害怕,耶律成文很看重你,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把你送到阵前去的。”他这样说着,又想一想:“还要看是否是徐持亲自带兵上阵。”
我咬咬牙,忍不住便开了口:“季先生,你与师父有嫌隙?”
“当然没有。”季先生答我,异常肯定的口气。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为辽人做事?”
我点头。
他笑一笑,并不带温度的。
“因为我本就是个辽人。”
我如何都不能想到这个答案,顿时双目圆睁。
“不可能。”我低叫,我见过辽人的样子,季先生面目清秀,一派江南文士之风,怎可能与那些高鼻深目联系起来。
“我母亲是江南人,祖籍金华,外祖原是个州官,后犯了些事,被降职后远放边疆,母亲被辽人所掳,逃回来之后才生下我。”
“你父亲是个辽人……”
“是。”季先生点头。
“可你母亲是被掳去的,既然她是自己逃回来的,她一定很恨那个人。”
季先生突然抬头看我,双目如同刺骨寒潭,看得我一颤。
“她确实很恨他,但这世上还有比被人掳劫玷污更为可恨残酷的事情等着她,相比之下,她没有逃回来或许才是对的。”
“……”他的表情与声音令我觉得恐惧。
他看着我:“怎么了?不想听下去了?”
我吸口气:“不,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继续,声音转沉:“我母亲千辛万苦回到家中,原以为噩梦已经过去,不曾想外祖见她怀着身孕回返,竟当场拔剑想要将她刺死。”
“为什么!她是他女儿啊。”我叫了一声,纯然无法置信。
季先生笑之以鼻:“那又怎么样?我外祖自诩江南大儒正道,在他眼中,女儿被异族所掳,就该自尽以保全烈女清白,若苟且偷生,那正是该死百遍有余。”
我在山上长大,师父也教我读书,但烈女之说还是头一次听说,至于所谓大儒正道的所作所为,更是让我听得瞠目结舌。
“虎毒尚且不食子,父亲杀女儿,连人性都没有了,这还算什么正道?”
季先生听到我这样说,看着我的目光就慢慢有了些温度,最后突然低头,看着那火堆说话。
“小玥,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我心里伤感,低声道:“季先生,你教了我许多东西,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我的长辈。”
“是吗?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答不上这句话,又沉默了半晌,许久才开口:“季先生,你还没有说完。”
季先生点头,很是守信地继续说了下去:“外祖母竭力阻止,以死相挟,终于将我母亲从外祖手中救了下来,但母亲随即被幽禁起来,数月后艰难万分地生下了我。之后外祖等来了皇旨,官复原职回到江南,但仍旧不欲有人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对外只宣称她已死了,至于我,更是连天光都不得见。外祖母抑郁成疾,最后在我五岁时病死,母亲备受煎熬,绝望不已,终于在那一年的中秋夜里,伴着满府的丝竹弦乐,悬梁自尽了。”
季先生讲完这长长的一段话,站起身来走到破损处处的窗边微抬头:“说起来,那一夜的月亮,也是这样圆的,睡前母亲给了我一块月饼吃,又抱了我许久,现在想起来,那块月饼的滋味真是永生难忘。”
“季先生……”
他回身,声音微讶:“怎么?你哭了。”
我并不想哭,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别哭,这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更何况我母亲的仇已经有人替她报了。”季先生走回来。
“谁……?”我开口,声音模糊。
“我父亲。”季先生吐出这三个字,让我再次愣住。
“你父亲……他不是个辽人吗?”
“是。”季先生点头:“那夜过后,外祖着人拿一根链子将我锁在房中,我粒米未进地饿了三天,还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到了第三个晚上,府中来了一群蒙面人,领头的便是我父亲。”
“他怎么知道你在哪里?”
“是我外祖母死前托人传信与他,希望他能够将我与母亲带走。可惜他晚来了一步,若他早来三天,我母亲也不会死。”
“可她恨他,不是吗?”
季先生点头,又摇头:“我父亲是辽国右将军,将她掳走之后待她甚好,但我母亲性子倔强,不愿在辽国生活,又日夜思念父母,整日郁郁寡欢,所谓逃回,其实是他不忍她痛苦,将她放回来的,没想到最后却是从我口中听到她悬梁自尽的消息。”
我“啊”了一声:“他放她回来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你。”
季先生并不回答,只接着说下去:“当晚我父亲大开杀戒,将府中所有人屠戮殆尽,府中血流成河,外祖倒也硬气,破口大骂中被他一刀劈下头颅,到死都没有一点悔意。”
我听他用冷漠的声音说完这段话,双目望着窗外,好像那一幕就在眼前,脑海中浮现的可怕画面令我像一片风中的落叶那样发起抖来。
“怎么了?很冷?”季先生低头看我。
我闭一闭眼睛,声音苦涩。
“季先生,你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我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第二日一早季先生便打发了那些脚夫,过不多时果然有一队士兵来接应我们,领头是个副将,会说些汉话,对季先生很是尊重。
我已被带入辽国境内,那棺材便用不着了,季先生带我上了拖车,车上空间并不大,但铺着羊皮垫子,虽然简单却很舒适。
“从这里到上京还有两日行程,我送你过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眼睛看着他,心里想到的却是那个目睹母亲悬梁自尽的五岁男孩,憎恨与不忍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为什么要送我去上京?想要抓我的不是耶律成文吗?他在雁门关吧?”
“你会见到他的。”季先生只答了我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到了正午时分,队伍在一小片绿洲边停了,副将请季先生下车,我也被带了下来,士兵们都已经下马,围坐在一起进食休息,自有人递上水袋与干粮来,还有撕开的肉干。
此地黄沙千里,押送我的又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大概是看我已经没有了逃走的可能性,上车前他们便把我的手脚放开,这时也递了食物给我,示意我吃。
我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人就立了眉眼,大声说了句什么,我也听不懂,更没有与他交流的意思,只把头别了过去。
季先生坐到我身边:“怎么?又不肯吃东西了?”
我咬牙,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大地震动,远处有滚滚沙尘,仿佛扬起半天黄云,正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些士兵立刻扔下食物立起身,有几个已经拿起武器跑向自己的马,但那片沙尘来势迅猛,转眼就冲到我们眼前,当先一人猛然勒马,在高处眯眼扫过我们这一群人,然后跳下马来,大步走向我。
来的正是耶律成文。这身穿铁甲的巨人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不知在沙漠中疾驰了多久,铁甲缝隙中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黄沙,却仍是须髯如戟,双目精光四射,笔直望向我的目光简直能够割破我的皮肤。
我被他这样看着,情不自禁地在漫天黄沙中后退了一步。
我身边的士兵全都低下身去行礼,就连季先生都对他欠了欠身。
“枢密使大人,好久不见。”
耶律成文一点头:“季先生,好久不见。”说完手就已经抓在我的肩膀上,一下将我拖到他身边。
“放开我!”我尖叫。
他哈哈大笑,索性抓着我翻身上马,回头说了句:“我带她先走,你们慢慢来。”说完一抖缰绳,竟是带着我飞驰而去。
马背颠簸,我用力挣扎,却被他越箍越紧,他脖子上围着狼皮,强烈的气味钻入我鼻中,那手臂的力量勾起我恐怖的回忆,我知道这样下去凶多吉少,奋力挣扎中也忘了害怕,只想不顾一切地推开他,用尽全力的猛烈动作居然也有了些效果,但还未挣脱出去,耶律成文便再次勒马,险险将差一点就要跌下马的我捞了回去。
“别动了!再动我把你捆起来。”
我的回答是冲他吐了口口水。
耶律成文一时不防,被我劈面吐了个正着,气得脸都青了,狠狠抹了一把脸就对我扬起手。
我见他大手如同蒲扇一般,若是全力拍下来,必定是连我的脸都要拍烂的。
我闭眼,默念了一声师父,只等他的巴掌落下来。
没想到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心中一惑,正要睁眼,却觉得脸上一沉,我惊得猛睁眼,那耶律成文的手已经落下来了,就在我脸上狠擦了两下。
那只大手几乎盖住我的整张脸,粗糙手心刮得我皮肤微疼,揉的时候是用了力气的,但并不大,否则以他的手劲,我脸皮都已经破了。
“这就吓住了,没用。”耶律成文斥了一句:“别挣了,跌下马去摔断脖子。”
后头的骑兵已经跟了上来,耶律成文大声说了句什么,立刻有人递过皮绳来,他握住我的双手反拧到背后,手法熟练地绑牢,然后又将我的双脚绑上皮绳,我之前一顿挣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得屈辱地被他像只羊那样拎起来捆了,挣红了一双眼也没用。
耶律成文将我捆完后放到马鞍上,再次起步,却不再纵马飞驰,速度慢下来许多。
“听说你嫁给了徐持。”
我面朝下挂在马上,头脑充血,也不想答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有什么好?不是说病得快死了吗?”
要不是这样的姿势,我又要对他吐口水了。
我切齿,颠簸中开口:“你掳我来想用我威胁师父?不用妄想了,你是他的手下败将,无论耍什么阴谋都不会得逞的。”
耶律成文“哼”了一声:“北海一役,徐持趁夜偷袭烧我粮草,这才侥幸得胜,若是两军阵前对垒,我也未必输他。”
我也“哼”了一声,半点不客气:“说什么两军对垒,我师父还没来,你便怕得要逃回上京去了,不敢真刀真枪与我师父面对面,只敢在背地里派奸细掳人家小,阴险小人!”
耶律成文气极反笑,索性把我翻过来,一只手抓着我让我侧坐在他身前,对着我说话。
“你说谁是阴险小人?”
我豁出去了,恨道:“有种你就杀了我。”
耶律成文双眉一动:“我是要你来救人的,杀你干什么。”
救人……?
我愣住,一脸惊疑地看着他,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再问耶律成文他究竟要我救什么人,他也没有再说下去,上京是辽国都城,距离长门关有将近两百里,耶律成文所带的骑兵队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像是急着要把我带回去。
我一开始还被他带在马上,后来颠簸太过,我吐了数次,他只好将我放回拖车上,仍由季先生看管。
我心知自己离师父越来越远,渐渐也有了绝望之意,上京是辽国都城,距离边关路途遥远,就算我侥幸逃脱,这漫漫黄沙无粮无水,就如季先生所说,不出十里我便死在路上了。
我被绑在拖车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全都是太师父对我说的那段话,渐渐只剩下恐惧,怕自己会重复师父娘亲的惨剧,更怕师父因我而落入险境。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恶毒的手段,当年师父的娘被带到阵前,看到自己被用来威胁自己的丈夫,她是怎样的绝望?而徐将军射出的那一箭的时候,又是如何的煎熬与痛苦。
痛苦到——只能用死来平息。
我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了,张开的五指什么都抓不住,就连自己的生命都是空的,再没有一点用处,徒留祸患。
我一整天都拒绝进食,到了晚上,耶律成文便端着汤碗走过来,捏住我的下颚迫使我张开嘴巴,一碗汤直灌下去,灌完我便张口呕了出来,他一脸怒意地指着我:“你敢吐出来,我就再灌你一碗,灌到你不吐为止。”
季先生立起身来阻止他:“让我来。”
耶律成文还要说话,季先生却用辽人的话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听完脸色铁青,却也不再坚持,最后竟摔碗走了,季先生在我面前蹲下,低声开口,仍是那句话:“小玥,你若是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徐持了。”
我目眦欲裂:“活着让你们用我威胁师父?让玉门关那日重来一遍?”
季先生双目望进我眼中:“无论你是生是死,徐持都会不惜代价来找的,但在此之前,他一定会先解决雁门关之困,家国天下,孰轻孰重,他这个做将军的,一向比谁都分得清楚。”
我对他的恨意全写在眼里:“季先生,当年那件事,也是你做的对不对?”
他并不直面答我,只道:“无论你信不信,徐夫人之事非我所愿,徐将军战死沙场……我亦觉痛惜。”
我突然想起子锦说的话——无论你信不信,我心中对他总是与对别人不同的。
我脱口道:“你们这些人,都是面上一套,心里一套,徐将军真不该信你,留你在身边,连我师父也……”
“你可知道,我曾救过徐将军的命?”
我愣住。
“我十几岁时在长谷关外的峡谷中遇见徐将军,他单人独骑,中箭垂危,是我把他送回军营的。”
“你……你早有计划,别有用心。”
“徐家一门忠烈,世代护国,我心中自是尊重,为将者万里征战,终年枕戈寝甲,戎马倥偬的日子并不好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我齿冷:“出卖他们,就是你尊重他们的方式?”
季先生平静地看着我:“不,我是在帮他们,帮他们完成自己的选择。”
我露出“你是个疯子”的表情。
他一笑:“你听不懂,我不怪你。小玥,没有人能够逼迫徐家人,为将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护国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耳边响起师父的声音——玥儿,我走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并没有人逼迫我。
我自鼻梁一酸,却听季先生又道:
“一个人的能力越大,他可选的也越多越大,但这世上的万物是平衡的,有得必有失,有因必有果,我母亲选择离开我父亲逃回来,她就得用死去承担后果,至于徐持,他选择了一条与他父亲一样的路。”
我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心里那点抹不掉的同情与可怜就再次升上来了,一时无语。
“人所得到的应该与他失去的相当,有能力的人自当知道这一点,要的越多,失去得也就越多,单看你是否能够承受。所以这世上做大事的人,所承担的痛苦也比平常人多得多。徐家世代为将,掌天下兵马,立朝堂之首,享万民敬仰,这些没有付出怎可能得到?”
我辩驳:“师父一心为国为民,天下人都看到了。”
“是,但就是这样的人,却也有自己的私心。”
我一愣,想起太师父的话。
——不过是一点私心……
我的心像是被锐器戳破了一个洞,几乎能听到血浆从里面汩汩地流出来的声音。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将军也是人,也想有人陪在自己身边,想要一点温暖,这有什么错?”
“没有错,可这点私心,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再如何无坚不摧的人,只要找准了他的弱点,便能一击必死。”
我发起抖来:“季先生,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季先生看着我,慢慢道:“真可惜,若没有你,徐持必成一代名将。”说完想一想,又道:“就算有你,这一役,他也定能名垂史册,你也很想亲眼看到吧?”
我“……”
“所以你要活下去。”他这么说着,又去端了一碗肉汤来,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居然笑了:“别这样,做将军固然牺牲良多,但还有更可悲的人呢。”
我垂下眼,半晌之后才哑声道:“你是说……做皇帝的人吗?”
季先生一愣,再开口看我的目光又是不同:“小玥,你聪慧过人,既然你明白,就应该知道这世上所有称孤道寡者,都是拥有一切而又一无所有的人,他们不能有朋友,不能有知己,更不能有爱人,他们的痛苦,是你无法想象的。”
我静静听着,许久以后才一字一字地回答了他。
“你说得对,但那是他们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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