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秦月篇之雏龙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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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个月，直隶山东交界，收留直隶流窜难民的文吏问一个面黄肌瘦的土疙瘩：“籍贯，性命，户籍所在，文书有无？”

土疙瘩抽抽噎噎：“定兴县山药子村的秦二牛，不，叫秦江，秦江！大人，小人的大名叫秦江！”

他身上只有可怜兮兮烂衣服，一片纸都没有。

文吏皱皱眉：“定兴县啊，县衙被水泡了，文书档籍分辨不清了……”又问：“良籍贱籍？”

“啥子？大人，小人是良民，从不敢做坏事！小人很有把子力气，家里老娘指着我出粮呢，娘啊，娘，嗷……”

文吏眉头皱得更紧，鸡同鸭讲。所以他才不愿意和这种泥腿子打交道，看这样子，就是个农户。扫扫哭得让人堵心的秦二牛，文吏挥挥手：“瞅见了么，那边，补办户籍，快点，下一个！”

一个月后，良民秦江年满十一，随一大股流民前往山东济南城，驻扎城郊，当地官员心不在焉应付，这群流民就靠心善大户接济，有的黑心工头也前往流民棚户区招贱工，流民都是面黄肌瘦的，小孩当大人用，阿江瘦瘦小小也不算显眼，跟着大部队由黑心工头领着进了济南城，半路上阿江小小一个掉了队——其实是颤颤歪歪趴倒，工头以为他死了，快快丢掉。阿江爬起来混入当地乞丐帮。

一年后，阿江成了乞丐帮小头领。三教九流都混开了，由人引荐着和赋休文吏诚爷见了面，办了男男女女，有来有据的户籍证明好几套，狡兔三窟。阿江献上机缘巧合得来的珍贵药材，合了济南老御医张老的眼缘，张老授他梅花针法——外伤有效，内伤有微弱效果。

内伤，张老这竟有高来高去会飞檐走壁的武林人士！普通人平日里怎会见得？阿江帮龙虎帮着急上火的周管事插队看了病，周管事心情一好给了阿江一本基础拳法，见阿江有心向武，便也淡淡一笑，告诉阿江说，你学习有点晚了，但可以去找城里武馆梁师傅。

阿江带上大好孝敬拜了梁师傅三儿子梁光为师。梁光是跳脱人，但还算好师父，这一年，阿江不那么黑也不那么竹竿了，练武犹为勤奋，基础拳脚练得出色，对上街头氓流，以一当七！梁光好玩，带听话老实还有点人缘的便宜徒弟四处游荡——阿七只是他徒弟的五分之一，阿江终于见识了那么点稍稍上层的人物，虽然他还是那么的不起眼。

阿江知道了大魏的死对头大蒙又频频骚扰边境了，边关战事有那么点不容乐观，又有官府众人贴告示征兵，一户出一丁，必须的，儿子不行就老子上！不出人就出粮！其实，两年前就已经这么召集过了……据和梁光玩得好的李守备家幺公子透露，宫里太子殿下有点反对这么频繁征兵，但皇上显然是不听。宫里面皇帝换得挺频繁，大魏朝局一直不稳，据说太子殿下是个贤君呐。

征兵，紧急，还是前往北方边关的，就近的北方三强镇已经征光了么？阿江有点疑惑，武林人士这么厉害，稍稍出力不就……梁光说，大魏的武林总体实力确实比大蒙强，但大魏的高手们……大魏的大宗师南宫剑神是个冷漠的人，追求武道的人，大宗师重阳真人又太老啦。

不过，梁光眼里冒光了，去年刚出现的一个天之骄子，是我们整个大魏的希望，看上去很小的使刀的小姑娘，一刀，削掉了一个大蒙成名宗师的脑袋！因为那个宗师在大魏，调戏我大魏女子。

有人说她，有望在极端的时间内进阶大宗师，甚至，连先天都有可能啊！有了先天的震慑，大蒙呵，我大魏可得百年安宁了！

据说，她的刀里面竟然有了刀意！那天见到的人，都说被那刀意引得心魂烈烈！

阿江脸上有点迷茫，却写满向往。梁光拍拍手解释了，都传说世间万物都有“道”，你只要找到了相应的“道”，你就不用担心迷失方向了，就像慕容嫣。咳，你这样的我也见多了，你不知道天下间，有多少人听见慕容嫣的名字就静不下心来了！咚咚咚，听吧，我们只要静待着她的成长……

这一天阿江练拳练得极为认真，梁光叹了口气走在他面前，说，慕容嫣那样的天才到底是少见的，慕容嫣也很努力，以战养道，每一次进步都是生死拼命，你有点晚，付出的只能更多，真的有面对一切的准备了么？

阿江点头。梁光嬉笑开了，说，好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参军是不是，到战场上磨炼？阿江被戳穿心事，有点不好意思，梁光说，我就知道你是踏不下来的人，算了算了，你去吧，我不好挡着你上进。

梁光给阿江安排了与军户秦敢当家的见面，秦敢当是现在北疆重镇太原守将楚将军当年的护卫兵，为楚将军挡了一剑重伤归籍，现在征兵到他家，两年前老大已经上了前线再没回来，秦敢当的夫人终于受不了，放了话，老二要是再去，她就去死！这时阿江出现了……

阿江这两年练武，个子抽条抽得快，也稍稍可以了，于是，秦军户家和阿江梁光商议了，阿江代秦家老二去参军，秦敢当修书一封托楚将军照顾——秦老大的时候秦敢当硬脾气就是不需要照顾，现在后悔万分。秦老二改名换姓娶媳妇。阿江也算安全，谎冒军户、私逃军役，这都是杀头的罪名，梁光是同谋共犯，阿江的师父，也跑不了——没人敢说出来。

济南府募兵处，梁光看着阿江渐渐嫩白的脸蛋皱起了眉头，凑过去耳语一番！阿江真的惊吓了，连忙表示一定按照他教的去做！临别了临别，梁光又叮嘱说，你还小，是微末小兵，别太招人眼，脸上，多点表情吧，就像……他指指那边努力维持平静但眼神乱晃的小兵们，就像他们一样！

大魏朝廷的威慑力，对平民百姓还是很强的，济南府的兵招了个差不多，将官给大家编了号就上路了。上路，用走的，地图上直着画过去是一千多里，但弯弯绕绕算上，便是两千里。快行军，一个半月勉勉强强赶上大战的尾巴。持续三个月的消耗战，只太原一镇，伤亡过万，济南府补来的，连零头都不到呢。

这一路上，大多数兵卒都瘦了，精干了，阿江却胖了，胖得不成样子，是之前的三个。阿江本人也有点纠结，梁光说了军营其实是一贯的藏污纳垢有气没处撒的地方，细皮嫩肉的小兵容易招惹到歧视、恶待、甚至超越想象的事情，他说得含糊，其实阿江哪里不懂呢，三教九流，他熟着呢，他感谢梁光这个好师父这么照应他。

这一路他在走，一直走，也没感觉不适应，当初再小的时候，京城到直隶，还不是用走的？只是梁光说的事情他没控制好，一下塞得太多，现在胖得有些过，三下巴……将官看着阿江都有点不满了，一个吃货！但他还找不找阿江偷吃的证据，只能理解成阿江之前太穷，没饭吃，现在稍稍吃饱，就胖成这样……

将官想赶阿江回去，但阿江出来耍了几套拳，将官惊讶地发现，虽然胖，他还是很灵活的！再加上阿江听了梁光的话不再板着脸，乐乐呵呵的，白白胖胖，也不算太辱没军容！

阿江很和善，胖吧，但行军从来不拖后腿，事事努力，奋勇争先，他的韧劲大家看在眼里，也对他和善起来。阿江多了个亲切的“秦胖子”的称号。大家都没发现，阿江的细眼睛其实挺好看的。

走热了大家搭个临时帐篷洗澡，或者直接光溜溜去河边，阿江从来不参与，他说自己实在胖得难堪，承认自己不好意思，好吧，既然他坚持，旁人也没心思勉强不是？都是同乡，以后要照应的，此去生死未卜，谁也不想闹得不好看。

到了太原，阿江他们一行被临时安置在城外，现在太原乱哄哄，敌人刚退，活着的忙着打扫战场，给同袍们入土为安，短暂的休整，临时布防什么的，济南小分队一路上也汇聚了些其他地方的部队，作为新来的，将官们审查审查，就会把新兵蛋子们分在太原残军手下了，老带新，上面的意思，两个月，必须形成有效的战斗力！

秦胖子违背了梁光告诉他那些话的初衷，显眼了点，没办法，那么大一坨。膀大腰圆很雄壮的老兵有点不屑得看着秦胖子那一坨，觉得他实在是碍眼。老兵对新兵也是要有教育的，老兵睨着眼，点了最看不顺眼的笑眯眯圆滚滚的秦胖子。

秦胖子一鸣惊人！他和老兵扯了十几招才落败！这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老兵嘿嘿笑着拍拍秦胖子的肩膀，以兹鼓励，其实，秦胖子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呢。老兵觉得吃惊，他感觉秦胖子留了力，好吧，他不觉得自己是胡搅蛮缠的人，不会计较这个。这小子，显然有点意思！

秦胖子努力地跟大家说叫我“阿江”吧，胖子胖子的多不好听，大家轰然而笑。秦胖子在老兵里也出了名……

…………

“阿江！”一个长得挺俊的小兵和秦胖子打招呼，秦胖子严肃道：“不可直呼姓名！”

小兵无奈点头：“校官！”

秦胖子有点满意，没错，现在秦胖子已经是掌管二十人小队的校官了，来太原一年了，秦胖子以其勇猛作风和善于调和矛盾的特点被上官看重，经由楚将军直属校尉批准，升为校官。太原每年死很多人，可其实，是积累军功最容易，出人头地最容易的地方，秦胖子见惯了众人生死，第一次挑枪了结了人性命——小兵是轮不上大刀的，国家吃紧，有枪就不错了……第一次冲杀敌阵，第一次斩下敌人头颅，第一次奋不顾身协助营救同样奋不顾身的楚将军，第一次通报被全镇嘉奖，被文书司请功……

小兵很无奈地发现秦校官又走了神，无奈等着他发话。小兵是刚刚空降来的，名字叫做段老三。好吧，秦胖子没觉得不妥，因为这军营里你喊一声王二狗，不知多少人回头呢！这一年，秦胖子以其特有的人格魅力征服的手下的兵们，所以，他们对段老三竟然有资格和秦胖子住一个屋，显然是很不满的！

段老三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气质，这是秦胖子对段老三的评语。若他们俩现在，确实是住一个屋。当初，秦胖子第三次看见有人不讲文明光溜溜起夜就忍无可忍了，然后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了，秦胖子有个坏毛病，打呼噜，震天响！和他同屋的人也表示受不了，咱们白天担心蒙人来攻，已经够提心吊胆的了，你还不让咱好好休息！众志成城，秦胖子还没到被放弃的时候，管后勤的老张头就给秦胖子单独安排了一屋。

守着做饭的地方，地不大，但大汉子们乱嘈嘈的军营里面，这算是清幽小地了……后来传闻是上面派过来的有背景的段老三一来，就分到了秦胖子一屋——现在姓秦的是校官了，你的直属上司，和他一屋，是对你的看重！

事实是，空降来的段老三被别人隐隐排挤了……段老三，就是细皮嫩肉怎么看怎么没能力的那一种……秦胖子勇猛异常，手下小分队的兵也光荣，他们觉得段老三这种有背景的废柴，要么来镀金，要么来□□……

秦胖子真的很耀眼，要不是资历过浅，早高升高升高高升了。

“江哥好！”主动和人打招呼，段老三总是有点僵硬的，其实，他还觉得眼前这胖子的年纪有水分，军籍上的年龄比自己大，可是，秦胖子刨除那身肉，真让人觉得年龄挺小的，当然，这只是他胡乱猜猜，做不得数，也许就是面相嫩呢，毕竟秦胖子的眼神总让人感觉成熟的。

秦胖子比较矮，但还是拍拍段老三的肩：“你不错！”

被夸奖，段老三心里也有点开心了，刚来的时候他小瞧了秦胖子，他自己经由名师教导，是一流的武者，看不起太原这三流的兵，和最多摸到二流的秦胖子，可对上之后，秦胖子一拳来袭，把他打晕！他看出来了，秦胖子似乎，摸到了“道”的边缘！

这是多可怕的事，“道”，是大宗师和先天的分界线啊。

满大魏，只有当时惊艳一刀的慕容嫣而已！

秦胖子平时还不明显，在拿剑的时候最为厉害！上一回秦胖子缴获了一柄剑，当战利品申报留了下来，他看见过秦胖子摸剑时的感觉，就像和剑融为一体似的！

慕容嫣是刀，秦胖子是剑，他有点激动了！

不过呢，他是看出来了，秦胖子自己显然没有。秦胖子根基一般，技巧一般，什么都一般，虽然时有精妙招式，玄妙感觉，但要克服的，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