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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纪安山在愣了片刻之后,忽然就笑了,“丫头,你的在理,说的好,我这几年被病给磨的,对啥都没了信心,就像你说的,我对自己都怕了呢!”
麦芽笑了,她看出纪安山不是个小气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说了。
既然都把话说开了,她索性也想跟他谈一谈,“纪叔,其实我老早就想找您谈谈的,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机会,正好您今儿来了,中午就在我家吃饭,等会我哥哥他们也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好好聊聊,你说行不?”
纪安山还是不住的咳嗽,可听了麦芽的话,顿时也来了精神,“成,那中午就在你家吃,就是麻烦了。”
田氏笑呵呵的道:“瞧您说的是啥话,我们平常想请您还请不来呢,说啥麻烦!”
麦芽站起来,对她们说道:“娘,李婶人,我们陪着纪叔说会话,我去烧饭。”
李氏扶着板凳站起来,不同意道:“我去帮你烧火,你一个人哪忙的过来。”
纪安山笑道:“我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就成,你们都去忙吧!”
纪安山也没坐多大会,冬生跟元青就赶着驴车回来了,他俩一见院子里坐着个人,都吓了一跳,再一看竟是村长,也都惊讶不已。
既然村长有人陪,田氏也到厨房帮忙去了,又差冬生去把林德寿跟黄年叫了来,人多吃饭也热闹些,毕竟他俩跟村长年龄都差不多大,一块说话也方便些。
林德寿一来,林虎在村子里玩,见他爹要往田家去,赶忙扔了玩具也跟了来,本来跟他一同玩的还是钱满仓家大娃,他家这两天忙的很,也顾不上他,他就成天跟着林虎后面混。这会瞧见他走了,可怜兮兮的站在那,一双手脏的,跟刚人泥巴地里掏出来的一样。
林虎不忍心,便问了冬生,能不能带上钱勇一块,冬生当然同意,招手叫上钱勇,经过钱家的时候,他又跑去跟钱满仓打了招呼,钱满仓不在家,去打渔了,就跟他家亲戚讲了一声,带个话给他就成。
今儿中午人多,可是卤肉一早就卖完了,为了抓紧时间卤制,李氏跟田氏忙了一会厨房里的活,就到井边打水洗肉去了。
冬生他们又多带了几样材料回来,麦芽想着再卤猪蹄肯定来不及,干脆就弄一盘红烧肘子,她想着纪安山病了放久,吃的东西一定很淡,再说,他咳的那样厉害,吃的太油腻对他也不好。于是,除了做肉食之外,她还得多拌几样蔬菜。
猪蹄难烧,得先下锅。
田氏她们正在院子里清洗猪蹄,麦芽便拿了盆,去装了三只猪蹄回来。
元青坐在院子里跟村长说话,麦芽便喊他进去剁猪蹄,这玩意难剁的很,她可没那么大的劲。好在,他一走,林德寿他们就来了,他听说村长竟然出门了,心里吃惊的很,当然得跑来看看。几个年长的人,一见面互相寒暄的几句,冬生给他们搬了凳子,让他们坐着聊会天。
林虎带着钱勇,一来就扎进厨房。
元青正拿着菜刀剁猪蹄子,瞧见他俩一头冲进来,赶忙停下动作,厉声道:“你俩进来干啥哩,都到外面去。”
“你俩都出去玩吧,等会饭做好了,我再喊你们,”麦花芽也怕伤着他们,于是拉着钱勇,叫上林虎,把他俩带了出去。
不多会,厨房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纪安山听见了,忙叫田氏不要忙,少弄一些菜,都不是外人,哪用得着客气。
田氏只是笑,说了都是家常菜,今儿这么多人呢,菜少了不够吃呢!
李元青将猪蹄剁好了之后,又将猪蹄都装进瓦盆里,见厨房没人帮忙,他便坐到锅灶后面,帮着她烧火。
麦芽对他道:“元青哥,要不叫我哥进来烧吧,你也跑了一路了,要不要去歇一歇?”
李元青直摇头,“没事,就坐在这儿烧火,哪里会累,你尽管做吧,要帮什么尽管跟我说。”
麦芽笑着应了,一边在烧热的锅里下油,先用冷水把猪蹄焯烫一遍,去掉里面的杂质跟异味。
捞出之后,再在锅里下油,搁些冰糖进去炒化,然后放上猪蹄翻炒,加入酱油,醋,然后加些生姜,直到猪蹄炒上色,再加入清水,等大火煮开之后撇去上面的浮沫,接下来就是用小火慢炖了。
小锅里炖着猪蹄,麦芽又赶紧在大锅里把米淘洗干净,下锅煮饭。
今儿她捞了些咸肉出来,切成片之后,用盘子装了,搁在锅里蒸。昨儿元青打下的野鸡,早就洗干净,今天正好吃现成的。但因为没有多余的大锅,只得跟米饭一块蒸着吃。好在,她前一天,先调好的酱,把野鸡跟兔子都腌了,等于是酱鸡,酱兔子。
酱是她自己调配的,里面是黄豆酱加了红辣椒酱,拌入麻油,再均匀的抹在野鸡跟兔子身上,回头挂起来,让它自然风干。差不多两三天之后,就能蒸来吃,放久了也就不新鲜了。
既然今天家里来客人,麦芽便把野鸡跟兔子各自剁了一盘,不加其他的佐料,就是原酱香的放进饭锅里蒸着。
另外,田氏又去菜园揪了些青菜,还有刚结不久的扁豆。家里也有种南瓜,麦芽瞧见那些南瓜茎嫩的很,便叫田氏一并揪些回来。
田氏回来之后,把菜园子拿进厨房,疑惑的问她,摘南瓜茎干啥,那东西能好吃吗?
麦芽却笑着道:“娘,你得这样把它的粗茎给剔了,就是费些功夫,不过这东西烧出来肯定好吃,你就听我的吧!”
田氏半信半疑的又拎着蓝子出去了,跟李氏两个人,把南瓜茎撕好了。
蔬菜的炒法都简单,放些青椒,加两个蒜瓣,随便拨拉两下就能出锅。
因为还要炖猪蹄,今儿中午的菜就晚了些。等猪蹄炖差不多了,便盛了出来,麦芽将元青点了个小炭炉,用来接着炖猪蹄,她也好将小锅洗出来,才把青菜炒好。
冬生又收拾了几条黄鳝,拿进来给麦芽,“妹,把这个也烧了,也叫村长尝尝鲜。”
麦芽一想也是,黄鳝是补身子的好东西,但老村长身体不好,不能吃太辣的,只能烧清淡些。
现在是秋季,只有大蒜头,麦芽便从菜园子里揪了些嫩芹菜,芹菜也就刚冒芽不久,还没到吃的时候,如今只能连着芹菜叶一块吃。
黄鳝得先下锅爆炒,放些酱油跟醋,把腥味去了,等快出锅时,再加入芹菜跟大葱,用它一调和,黄鳝的腥味一点都不剩,只余芹菜浓郁的香气。
等蔬菜烧齐了,那猪蹄也就炖好了。还没开饭,林虎就先闻到酱肉的香气,钱勇第一次来田家吃饭,显得拘谨的很,基本是林虎走哪他跟哪,完全没有林虎的活泼样。
饭烧好了,冬生便去招呼他们上桌吃饭。元青在忙着端菜,麦芽又悄悄跟他说,去取些水果酒来,之前她又酿了不少的梅子酒,现在也能喝了,如今家里不缺酒喝。
纪安山胃口一向很浅,吃的也不多,所以才这么瘦,可今儿闻见麦芽烧的菜,竟觉得肚子饿了,林德寿爽朗的笑说是麦芽菜做的好吃,他们都是跟着村长沾光来了。
的确好吃,那猪蹄子炖的也烂了,入口即化。田氏她们都没有上桌,她们留在厨房开小灶,后来林虎也端了碗过去,跟她一埠块吃。钱勇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麦芽瞧他碗里没多少菜,又从厨房留下的菜里夹了些给他。
钱勇是个很内敛的孩子,不像林虎那般大大咧咧,林虎吃饭的时候就蹲在廊檐下面,啃完的猪蹄骨头,随手就扔在地上,倒不是说他不爱干净,只是乡下孩子向来如此,都已经习惯了。可钱勇不同,他将啃完的骨头,都堆在碗边,等一碗饭吃完了,一再一并倒进厨房的馊水桶。而且一碗饭吃完了,就要把碗放下,可眼睛却看着大锅的方向。
麦芽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小勇,想吃就吃,在我家不用客气,以后跟着林虎常过来玩,不用害怕,是吧林虎?”
林虎一碗饭也吃完了,啃了不少黄鳝骨头,都吐在地上,站起来又赶忙去厨房盛饭,他在家里可不是经常都能吃到米饭的。听见麦芽问话,含糊的应了声,“当然是!”麦芽对他可比他亲姐姐还好呢,而且在田家不受拘束,当然也不是完全毫无管制,有时候他干了坏事,麦芽跟冬生该教训的时候还得教训,该骂还得骂,就因为是这样,才让林虎从没把自己当外人,他甚至还准备认田氏当干妈呢,只不过这个想法,还没付诸行动。
林虎到锅台边,掀开锅盖,又盛了一大碗,然后赶紧跑堂屋去夹菜。
麦芽给大勇也盛了一碗饭,大勇不敢去桌上夹菜,田氏就让他在厨房里吃,反正她们也留了些菜。
那边堂屋里,纪安山也难得喝了几杯水果酒。
喝完之后,咂咂嘴,连声称赞这酒温的很,不像白酒那样烈。他平时从不沾酒,因为白酒喝下去,火辣辣的,辣嗓子,受不了,可是杏子酒就不同了,喝下去初时有点凉,可到了肚子里,又有点温温的,别提多舒服。
林德寿笑着跟他说,“村长啊,您可别小瞧了这果酒,上回我就喝醉过,这玩意后劲足的很,不比那白酒差哩!”
黄年也直乐,“是哩,您都不晓得他上回醉成啥样,差点摔到河里去。”
林德寿见他又揭自己老底,忙挥手赶他,“去去去,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还不是一样贪杯,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了有麦芽想法子去酿,要不然,我们哪来的酒喝,你们说是不?”
其他几人都直点,而纪安山更是对这位乡下女娃另眼相看,他问道:“这酒是麦芽想出来的?”
冬生笑着对他道:“不光是酒,还有这烧的黄鳝,以及卤肉,都是她琢磨出来的点子,反正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事,就是平常家里的吃食,不奇怪。”
纪安山若有所思,“照这样说,上回你们跟我提起的抓黄鳝,也是麦芽提出来的?”
林德寿夹了一筷子黄鳝肉,喝了口酒,一边回他话,“这丫头脑子活,不像我们这些人,祖祖辈辈都在这山里活,看的多了,就成习惯了,谁也没往那方面想,多亏了麦芽心眼活,这几日我们卖黄鳝也弄到些零散银子花花,在家待也是待了,还不如出去找点钱呢!”
黄年点头,也同意他的话,的确增加了些收入,而且这黄鳝不也跟鱼一样吗?都是老天赐给农家人的宝贝。他纪安山没怎么动筷子,就夹了些菜给他,让他多尝尝麦芽做的菜,味道很少哩。
可能是喝了些酒,纪安山脸色红润许多,咳的也少了,他很难得啃了一块猪蹄,几块黄鳝段子,又吃了青菜,酱肉没动,他饭量本就小,跟黄年他们不能比。
两杯酒一下肚,林德寿开始要讲起正事了,“村长啊,你不来,我们也要去找你哩。”
纪安山放下筷子,他也要话要跟他们讲,于是他道:“有啥话就直说,我能帮你们的,一定帮。”
有了他这句话,林德寿心里就有底,在坐的人中,两个小娃是小辈,跟黄年比起来,他又会说一点,所以这事还得由他说。
林德寿狠狠闷下一大口酒,“是这样的,先前冬生跟元青都跟我讲了,他们想承包咱村周围的荒地,他俩都是好娃,有啥好事都想着咱这些穷乡亲们,我说既然要承包,不如咱们几家都承包些,再说了,您是不知道,田家上大梁那天,谢老二来闹的那一出,他扬言说要涨租子,本来他家租子就高,再涨下去,我们还种个啥?唉,眼看这地种不下去,我们也只得寻个其他出路。”
纪安山毕竟干了这么些年的村长,一谈正事,城府就出来了,“你们要承包荒山,我是不反对,可你们有想过包下之后种啥吗?那片地也荒的很,只怕种不出啥好庄稼来。”
黄年低声道:“我们不种庄稼,麦芽说那片荒地种啥都行,就是不能种庄稼。”
冬生接过话岔子,“之前庙会的时候,麦芽跟一个人谈好了,那家人住在河洛县,他们那边有种不错的梨树品种,咱可以引进来,栽到荒坡上,或者也可以种些普通的树,就比如这李子树,梅子树,这两种果子虽然味酸的很,我们都不爱吃,可却是酿酒的好材料,只要能有收获,还不比荒了强。”
纪安山心想,田家的两个小娃,越大越会琢磨事,不过他们说的的确是个好点子,村里人口虽然不少,但土地更不少,只因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半坡上,取水困难。村里也有人种果树,可种出来的果子酸的很,所以即使有人往那方面想,也不会去做,那么酸,要卖给谁吃啊?如今有了酿水果酒这个方子,倒不失为一个出路。
李元青一直没开口,等他们都说完了,纪安山还没讲话时,他才慢声道:“纪叔,咱不能靠谢家的地种一辈子。”
他这话算是说在点子上了,地是人家的,人家想什么时候拿就,就什么时候拿走,你能怎么地,谢家的地,那是有文书的,在县城里都是有备案的,
纪安山连连点头,称他们说的极是,不过既然要承包土地,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办下来的,虽然周围的土地都是没主的,可一旦有动起真格的来,就不同了。
先前李家要盖房子,他是欣然同意的,盖房子跟种果树,表面上看没啥区别,但内里的差别却大的很。
要盖房子,村里谁都不会有异议,因为土地本来就是给人住的。谁家要盖都成,只要你有银子。
可种果树就不同,那是要拿来赚银子,即使现在人家不主,难保以后不来纠缠。要是人家说,凭什么你家能种,我们家不能种,土地是大家伙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从这方面考量,还是稳妥些的好。
“这样吧,明日我去趟县城,问问县老爷,咱们庄县的县太爷还算公允,我去问问他此事是否能行,他若有什么要求,回来我再跟你们说,咱大家伙商量着来。”
麦芽正好进来送茶水,听见他的话,也挪了条凳子,坐到下沿。
纪安山看她来了,忙笑着问道:“田家丫头,你来的正好,有啥话想说不?”
麦芽大方的笑道:“有,我是想说,这承包荒地,我们是要付给村里钱的,至于要付多少,还得商议着办,村里有了收入,也能给百姓办些事,比如修个路,铺个桥啥的,也算是一种进项,您说对不?”
纪安山有些浑浊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心也跟着加速跳动起来。当然对了,以前村里的开支都是由县衙发,但是那些钱从上面一路扣到下面,等发到他们手里时,少的可怜。村民每年交田租跟税租,就已经很辛苦了,他也不忍心再叫他们掏钱交上来,而且他们这附近的村庄都没有让村民掏钱的规定。所以他这个村长可以说,就是嘴皮子上动动,实在没发挥什么大作用。
而且他今天之所以出门,还是为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纪安山清了清嗓子,把要办学堂的事,跟他们讲了,“麦芽说的极是在理,村子里的确没钱,就连想办个学堂都困难的很,不过,虽然咱们村穷是穷了些,也没有正规的学堂,村里的小娃们,就成天在村里瞎晃悠,白白耽误好时候,我今天也是为这事来的,承包荒山之事要办,可这学堂也得办不是?只是……这盖学堂的细节,我还得跟你们商量下,咳咳……”
纪安山说着又捂嘴直咳嗽,他怕脏了人家的饭桌,于是就转过身去,背着他们咳。
冬生走过去帮他拍背顺气,元青也倒了杯茶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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