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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他》文/罗清

第二十三章

颜文晶杨青三人被颜柳说得狼狈不堪,他们本来想用网络上的评论作为佐证,没有想到却被大女儿这样反驳。

杨青马上摆出家长的架子。

“你看看你,我们说一句,你就要顶嘴十句。一点都不把爸爸妈妈的话当回事,你这个性子,难怪外面那么多人抨击你。你不改改,以后只会永远这样……”

颜文晶、颜子淇附和着。

“颜柳,你做人有问题,好好想想大家的话,不要再执迷不悟。”

颜柳懒得听完,直接扯了一个怠慢的笑意,转身上楼。是啊,她怎么还会对这些人保留一丝希望呢?

颜柳上楼二楼,在颜文晶的卧室门口看了一会,恍惚中好像看到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约6岁,胳膊,小腿纤细白皙得像跟火柴棍似的,仿佛一折就会断,跟同龄人比起来,她个头小了一届,脸色苍白,一看就是体弱多病。

那个时候她好羡慕其他的孩子。

她透过白色窗台,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宫爵宫夜两兄弟。

宫爵是这片的孩子王,其他小男生都听他的。他们春天放着风筝,结果风筝跟她窗前的树木搅在了一起,一群小男生垂头丧气,是她偷偷把风筝解下来。夏天他们玩着滑板,宫爵把红色帽子反戴,能帅气的滑上墙壁,也会傻不拉几的一头倒栽进蔷薇丛,然后吐着舌头,佯装自己没问题。其他小孩对他依旧崇拜得要死,唯独知道实情的她偷笑不已。

后来绘画老师来家里上课,她还在画板上把这一幕画了出来……老师惊讶的说她这副画的神态、肢体比例完全没有问题。

她当时思考了一下,为什么其他速写会有问题,而她画宫爵却没有呢?她不能大哭大笑,不能做剧烈的运动,而那个宫爵几乎做了所有她想做的事情。整个夏季她都在阳台上,眺望在庭院里玩耍的那些孩子,在白板上画着他们。

但是她的病情一次比一次加重。

那时心脏手术还没有现在这么厉害,她才6岁多,却做了五次重大的手术,三次小型手术。每次都说是最好的医生,这一次一定可以治愈,然而她又在脸色惨白,快要喘不过气中,发现自己的心脏病还是没有好转……

不一定是大人才会感受什么叫做希望和破灭。

小小年纪的她早就懂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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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了妹妹,颜子淇。母亲生了妹妹后,父亲高兴极了。她逗着白嫩嫩的妹妹,看着她吐着泡泡,平日少有表情的她也露出了笑容。父母说会好好照顾她和妹妹,一样爱着她们。她相信着这句话,却渐渐发现并不是这样……

原来父母的爱是有偏爱的。

说过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在越来越难受的手术,和越来越疼的病情里,看着父母带着健康的妹妹环游世界,去了她最想去的迪斯尼。

原来健康的感觉是这样的……

跟偷窥宫爵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你身边有了一个健康得完全可以夺去父母关爱的妹妹后,你明白什么才是真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爱着她的父母和妹妹。

在心底。

那年的夏季特别燥热,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她又要做手术了,她的胸口上已经有好多难看的疤痕。然而为了活得再久一点,为了跟父母一起再久一点,小小的颜柳从来没有说过手术有多痛,疤痕多难看。

手术前一天,她真的很害怕。

无论大人们怎么保证这一次一定没问题,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赤着脚,跳下床,想在手术前一天跟妈妈一起睡。

她抱着兔子,走到妈妈的卧室门前。

就跟过去一样,挤在爸爸和妈妈的中间,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才放在门把上,却发现已经有人占据她过去的位置。她的妹妹,颜子淇,挨着爸爸妈妈一起睡。

妈妈,手术好害怕……

她很想对妈妈这样说。

“妈妈,姐姐手术会好吗?”她听到颜子淇这样问道。

会的。

她期待妈妈这样回答。妈妈告诉过她,这次的医生是国外最厉害的,一定会把她治好。

“……不一定。”妈妈搂紧了妹妹。

不一定?

她的心扑通一下好像跳空了。

“妈妈,姐姐会死吗?”

“妈妈,我会陪着你们的。”

“如果姐姐死了,我会代替她陪着你们的。”

妹妹奶声奶气的说着,然而爸爸妈妈却把她搂得更紧。

“爸爸妈妈很开心生了你……”

“妈妈,爸爸……”

粉色兔子掉在了地上。

小小的颜柳觉得浑身冰凉,寒气从脚底板一直传到心脏。她钻到小小的被窝,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暖起来,就像有人保护她一样。

如果姐姐死了,我会代替她陪着你们的……

爸爸妈妈很开心生了你……

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听不懂。

难道爸爸妈妈不开心生了她么?

难道她被妹妹代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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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浑浑噩噩的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都是泪痕。第二天她比往日更敏感更沉默,她待在病床上,什么都不想说。护士们暗暗朝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才八岁呢,就要做这种手术,不知道活不活得下来,只有三成几率。”

“那她父母怎么还签字啊。”

“久病床前无孝子,她到现在也快做了十几次手术了,有了健康的孩子,不健康的那个自然就成了拖累。”

她细细的手指抓紧了床单。

“听说如果这次手术不成功,家里就放弃她了,专心养小的那个。”

“啊,这样啊,但姐姐也太可怜了吧。”

“没办法,她父母又是爱玩的性格,怎么可能愿意每天都照顾病人……”

以前做手术,再害怕也没有哭。

可是这一次进手术室前,小小的颜柳哭了。她哽咽着问。

“如果我还是好不了,怎么办?”

“你希望我下辈子还是你的孩子吗?妈妈。”

她希望像电视剧,童话绘本那样,看到妈妈毫不犹豫的抱着她说“会的”,“下辈子你还会是妈妈的孩子。”

然而她看到的是妈妈的迟疑。

察觉到孩子的目光,她只是露出一个微弱的微笑。

“进去吧。不会有事的……”

手术室惨白的灯光打在她的胸腔上方,她呼入麻醉气体,模模糊糊之间看着穿着绿□□生服的人拿着冰冷的手术刀,止血钳……

会死吗……

就算死了,父母也有妹妹,只会觉得解脱吧……

胸腔再一次被打开。

以前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可以撑过去,因为她有妈妈爸爸的爱,然而这一次,她觉得生命在流逝。

原来这个世上有比希望破碎更绝望的心情。

就是你以为会爱着你的人,并不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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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在手术过程中她四次大出血,不停输血,结果竟然奇迹般的生存了下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志令她坚持下来的。

其实就算最后已经能感觉到死亡笼罩着自己的时候,她心底还是抱有最后一线奢求,觉得自己复原的话,是不是不会让妈妈爸爸痛苦,是不是就能让爸爸妈妈觉得,生下她也是开心的事。

因为这个微小的愿望,所以在手术过程中,她一次次的坚持,坚持着……

当她被推出手术室,在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看到父母欣喜的笑容!然而或许是她手术成功的消息来得太晚,先前那些年已经磨平了他们所有的期待、珍惜,这一次,手术终于成功后,她看到的是父母长时间迟疑后的勉强微笑和尴尬对视。

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呢?

难道她被治愈了不开心么……她那样的坚持,是不是错了……

她在病床上难受的躺着,模模糊糊的睡着了,听见妹妹在床边说。

“爸爸,姐姐好了后,你们会不会不再爱我了……”

“不会,妹妹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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