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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四月天,太阳尚在西边留着一抹嫣红,西湖边的勾栏瓦肆华灯初上,柔软的柳丝在春风的抚弄下,向路边的行人拂去,如多情的少女挽留情郎。可惜终是挽不住的,另一边的芳云楼才是行人的目的所在。
满堂宾客正言笑风声之际,芳云楼的大堂暗了下来,只见幢幢人影。大家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第一次来的问:“怎么黑了?”
忽的耳边响起了丝竹之声,并伴随着不常见的鼓声,踏着鼓点而来的翩翩身影站在半人高的台子上,悬在大厅当中的八角转心灯骤然亮了起来,随着,嫣红的桃花瓣,从空中如雨一般落在舞台上,那翩翩人影双手轻扬,长长白丝带仿若有了生命,在桃花雨中穿梭,那裹着纱罗的曼妙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只见满台的轻纱舞动。
舞停,乐止,大堂里一片寂静,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听见那清脆一响。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抚掌高叫道:“妙,妙极,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了。”众人方才如梦初醒,爆出雷鸣般的喝彩。
“柳妈妈,她是谁啊。”说话的是城里盐商的儿子赵富贵。方才那跳舞女子的脸虽看不清楚,不过从那身姿看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有了美人,他这位有名的花花大少怎么能放过。
芳云楼的老鸨笑道:“赵公子真是好眼力,她呀,刚来这两天,今天第一次出来见客人。”赵富贵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往桌上一拍:“今晚我要她。”老鸨还没说话,一个嘲笑的声音清楚地飘进赵富贵的耳朵里:“才二百两就想摆阔,真是笑死人了。”随着声音落下的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两人抬头,老鸨惊道:“沈公子……”赵富贵抬头,看见杭州府尹之子云岳那张傲慢的脸,虽一肚子不服,却没有说话。自古民不与官斗,区区小盐商又岂能与杭州府尹相提并论。
沈岳得意道:“柳妈妈,这美人儿今晚是我的了。”看着这张瑞丰钱庄的银票,柳妈妈如何不心动,却没有伸手去拿,无奈叹道:“沈公子有所不知,离依依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沈岳怒道:“好不识抬举,在这种地方,还装什么清高。如果今天她不陪我,今天我就把你这芳云楼给拆了!”
“沈公子……这,这可使不得呀。”柳妈妈急的直搓手。
正着急之时,离依依慢慢从二楼走到沈岳面前,柔柔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一双素手轻轻按着银票推到他面前:“沈公子,依依虽身在烟花,却绝非轻贱之人,这五百两,还请沈公子收回去。”
从小被人捧大的沈大少爷,如何能受得了这股气,当下就变了脸色,扬手欲打:“你这贱人”。
这娇娇弱弱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如何能受得了,早有人别过脸去,不忍看。突然半道伸出一双筷子夹住了这狠狠一掌,沈岳双眼似要冒出火来:“哪里来的杂种,敢管本少爷的事。”
“杭州府尹,不过是二品官,若你爹是一品,那你岂不是要将这杭州城翻过来了。”
沈岳咬牙:“你是什么人?”
“苏昊天。”
方才还怒火冲天的沈岳,马上安静下来,态度恭敬万分:“苏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万望苏大人恕罪。”便急急离开。
离依依裣袖为礼,深深一福:“多谢苏大人解围。”苏昊天淡淡道:“举手之劳。”便坐下,继续饮酒,离依依转身离去。边上的灰衣男子笑道:“她今天第一个跟你说话,你却好生冷淡。”离依依低声问道:“柳妈妈,他是什么人?”柳妈妈压低了声音:“他呀,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人家说,只要他在的地方,准没好事。哎,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昊天,看来,人人都把你当成牛头马面了。”
“低头喝你的酒。”
“哈哈,被说中心事了。哎哟……”
自打离依依出现后,芳云楼****满座,柳妈妈天天笑的嘴都合不拢。那日之后,苏昊天一直没有出现,离依依也没往心里去。
一日清晨,睡眼惺忪的跑堂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却发现是一个浑身水淋淋,如乞丐一般的女子看着他,说:“我好饿……”仔细看看,身上还有血迹。跑堂的像看见瘟疫似的,忙着关门。却关不上,那女子一手抵门,一边望着他:“我好饿。”跑堂的急了:“快滚快滚。”她只得慢慢转头离开。在跑堂关门的一刹那,被从楼上下来的离依依看见了,忙吩咐道:“快把她叫过来。”跑堂的一愣:“依依姑娘,她那么脏,身上还有血,不知道是不是有仇家追杀,还是……”离依依扫了他一眼,跑堂的闭上嘴,马上开了门:“喂,喂,你过来。”
那女子茫然的转过身,离依依轻声软语问道:“你怎么在这?”那女子摇摇头:“不知道。”离依依微皱了皱秀眉:“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摇摇头:“不知道。”再问:“你从哪来?”还是那个回答:“不知道。”离依依上下打量了她半晌:“那么,你要到哪里去呢?”依旧是摇头。
跑堂的低声道:“依依姑娘,只怕她是个傻子,快把她赶走吧,别让老板娘看见了。”离依依白了他一眼:“此事我自有道理,你不必多管。”又细声细气地说:“既然你没有地方可以去,那么就留在这里,天天有饭吃,好不好?”听见有东西可以吃,那女子忙点点头。
“来,先到我房间里,给你换身衣服。”离依依拉着女子便到自己的房间去了。跑堂的纳闷了半晌,还是不明白这个天仙似的离依依,为何会对这乞婆如此体贴。
看着站在面前的人,柳妈妈皱了皱眉头,脚大,肩宽,手粗,还一脸的茫然。跟邻街的二傻子倒像是一家人,芳云楼身材最差的姑娘站出来跟她一比,都是弱柳扶风。最平凡的姑娘站出来跟她一比,都是国色天香。
柳妈妈摇摇头:“依依,不是妈妈舍不得多请一个人,只是,你看她这样子,长的粗俗不堪,哪里能做得了我们这行。”离依依淡淡道:“依依自然知道,就她这样子,如何做的了姑娘,不过充个端茶送菜的小厮用便是了,也不用给她钱钞,管她吃住也就是了。”
见她如此坚持,柳妈妈也不愿为了这等小事便得罪了红牌姑娘,便答应下来,命她只准在后堂做事,不准到大厅去,以免她这长相影响了芳云楼的名声。为了好称呼,还给她起了个名字——丑奴儿。虽然丑奴儿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学起来倒也快。一面是后堂里的各项杂事,一面其他姑娘也时常使唤她帮自己做事。
“丑奴儿,给我打洗脸水去。”
“丑奴儿,给我洗衣服。”
“丑奴儿,给我拿胭脂水粉。”
“丑奴儿,给我把饭菜端来。”
“丑奴儿,给我……”
亏得她手脚麻利,一人应付这二十多个姑娘,倒也没出过什么差错。这么多人中,唯有离依依没有使唤过她,也许是因为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伶俐丫环,不需要再与别人抢这一个公用的。而且也再没有跟她说过话,好像这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五月初七,新月如眉。
芳云楼依旧宾客盈门,忽得一声女子尖叫:“啊,杀人啦。”在檀云姑娘的房里,有一具男尸躺在那里,酒杯打翻在地,好像是猝不及防之间被人杀的。衙役和仵作很快就来了,验伤后发现,身上唯一的一点致命伤是心口的小孔,却不有血流出。仔细看来,伤口有一点白色,挑出之后发现,是一根白色的羽毛,已经被血染成了绛红色。
难道凶器竟是这根柔软的羽毛?仵作不敢相信,仍然在寻找类似铁针之类的暗器。“不用找了,是天凤白羽,它就是凶器。”伴着低沉的声音,苏昊天踏进房来。
“苏大人,您怎么也来了?”仵作有点纳闷,青楼死了一个人,值得惊动六扇门总捕吗?苏昊天仔细搜检了一番:“死之前,剑已经拔出来一半。”又看了看四周,窗纸上有一个小孔,“看来,是在窗外发出的。”
“这屋子是谁的?”苏昊天问道,几乎瘫软成泥的檀云勉强走了过来,声音都在打颤:“是……是我的,大人,人可不是我杀的呀。”苏昊天笑笑:“知道不是你,你这手,也发不出天凤白羽来。他进来你知道吗?”
“知道,他是我的客人。”
“那么他进来后,你去哪里了?”
“妈妈叫我过去。”柳妈妈连忙做证:“对,我是叫她到大堂去的。有个朱公子,非要见她,我只好……”
“没问你,不许插嘴。”苏昊天冷冷的堵上了柳妈妈的话头。转头又问道:“还有谁进过你的房间。”
“我,我怕这张大爷等的无聊,就让丑奴儿送酒来的。”
“丑奴儿是谁?”
“是专做后堂杂事的一个丫头。”
“把她叫来。”
不多时,柳妈妈便将她领来了,苏昊天见了她一震:“是你!!!”怕事的柳妈妈忙道:“哎呀,她本来就来历不明,是我们依依见她流落街头可怜才收留她的,没想到竟是个杀人犯,大人快把她带走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丑奴儿见了苏昊天却无异样:“你是谁?我认识你吗?”苏昊天右手暗运真气,向丑奴儿肩上搭去,她“哎哟”一声坐在地上。苏昊天诧异起来,伸手搭上她的手腕。一张严肃的面孔微微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不知什么时候,离依依斜倚着门口,淡淡道:“莫非苏大人认识她?”
望着丑奴儿那张脸,苏昊天道:“岂止认识,非常的熟。”
“既然如此,苏大人何不将她带走?”
“带走?带到哪里去?”苏昊天奇怪道。
离依依一笑:“若是犯人,便带到牢里。若是朋友亲人,便养在家里。”苏昊天长长一声叹息:“都不是。”转头对柳妈妈说:“她不是犯人,不必紧张。”
听闻此言,提心吊胆半日的柳妈妈问道:“那她是……”“这你不必多问,让她继续****的活便是。”柳妈妈唯唯答应,脑中一片空白,没了主意。苏昊天看着周围那一圈的人,不由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离依依已经开了口:“你们也别围在这里影响苏大人办案,若苏大人要问询,自然会叫你们,都回去吧。丑奴儿,将檀云扶到赏春阁去休息。”
“啧,出了人命案,就你不慌乱,你倒像这里的老鸨。”苏昊天啧啧道。
一阵风吹过,吹起她宽宽的宫袖,露出一节白藕似的手臂,离依依不经意的拢了拢:“哪里,依依也先行告退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苏昊天笑了笑,又低头仔细查看,觉得凳子倒的位置有异,自己反复演练,发现,死者在临死前应该是面对着门的,如果他发现了天凤白羽射进来,应该是对着窗,那么说明,起先他是为了门口出现的人拔剑的,看来,凶手有两人。
回到衙门,吩咐手下去查明死者身份,自己在案前坐着,记录着现场的发现种种细节,有衙役来报:“禀大人,门口有人求见。”苏昊天放下笔:“什么人?”
“他自称君彦。”
“找我做什么?”
“有关芳云楼的案子。”
会是什么人,苏昊天想了想:“让他进来。”
来者身穿墨色长衫,剑眉星目,手拿一摇折扇,见了苏昊天并不下拜,只拱手一礼:“苏大人。”
苏昊天本也是江湖中人性子,并不计较,只是看着他:“找本官何事?”君彦笑道:“是为那芳云楼命案而来。”
“莫非,你知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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