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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登基第四年,王朝内部结构调整,循墨遵礼,废除三冗,轻徭薄赋,借圣人先代之口推行新政,割除时弊,缓和战时弥留戾气,养积民生。
不分种族选能任贤,谦和纳荐,设考核选拔制度,颁武功文绩考迁制。
规范法程,勤俭自律,兴修水利,督促农商,颁分田市易法。
交融文化,特派使者远赴他国,修学留史,设青简侍奉三司。
……
新政施行之初,民众皆喜极而泣,然苗疆老旧之臣即保守派极力反对。
言先朝之法由来已久,多仰其生息,方可长治久安,切不可听愚民武将之言,施行乱法,采纳贱民鄙薄之见,罔顾伦理宗室,择其劣而弃其优,招致天怒人怨,民怨沸腾,道德败坏,而擅毁祖宗积业,吾等罪孽深重啊!
虽由墨儒朝堂诸人声辩,不及其等级亲势暗自拦阻,妄用闲人,消极以待,不敢动用,终致变法搁置。
苗疆军师居于深宫,苦思良久,概变法皆为万千苗人,军人尚居其中,又兼各方势力多有不便,尽是僵持不下,唯有一下策,求得一智冠绝伦、深明苗疆历史现况之人打破僵局,方得脱困,解救众民。
此计上报,苗王当机立断,为国为民,抛却丝怨,起用一退隐之人——昔日废王竞日孤鸣,予一虚晃供奉之位,永生不予兵权政权,命其将功抵过。伺机与保守势力周旋许久,谋得一良机,寻出关键,更兼法司查处贪腐,竟在收买帐上觅得几位保守老臣多年来收受贿赂之证。
苗王震怒,一举拔之,主犯收押,结案待斩,亲从发配充军,不予粮饷,奴仆受恩,永世侍奉皇族,其九族之人,永不录用。
其间更有竞日孤鸣结契好友中原大儒侠史贤人倾力相助,两人通力合作,方才拔得毒瘤,也算一桩美事,为和中苗和平贡献了一份心力,暂居昔日王府。
……
大实,大虚,真即真也,假也假的过于表面,史艳文被一笔带过,竞日孤鸣也无细说,就是最后一段实在多余。
“……军师苦思良久?”
“写这张纸用了小半截香,够久了。”
“……苗王当机立断?”
“事已成定局,不断又如何?”
“……虚晃供奉之位?”
“就当养了条白眼狼。”
“……”
“没了?”
“结契好友……”史艳文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捏着纸张的手关节隐隐泛白,他尽力想扯扯嘴角,然而结果却只是抽搐了两下,他努力深吸口气,道,“……敢问这是何时发生之事?为、何、艳、文、竟、半、点、不、知?”
狼主惊讶的看着他,“这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么?我以为你那日在绿洲苗军的包围下已经表示的够明显了。”
“……”
“而且我们抓的那断臂之人也说你们……”狼主认真仔细地看了看史艳文的脸色,又谨慎缓慢地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关系‘亲胜兄弟’啊。”
“艳文能否打听一下这份……”史艳文又低头看了看,“……官报,由谁主笔?”
狼主笑了笑,面带得意,“史君子不必仰慕我,正所谓‘悠悠众口’,在下不喜朝政,但也想为苍狼减轻一些负担,借此平定民心,顺便发展一下副业,充盈国库,咳,积攒一些酒资也好哈哈……。”
史艳文抖了抖身体,他哪里有“哈哈”的心思,反而面色复杂的盯着狼主瞧了半天,“所以,这是狼主亲自主笔?”
“哪里,在下哪有这个性子,不过是我转达,铁骕求衣构思,小七亲自誊写,虽有稍加修改,也算是锦上添花了。”
史艳文终于不再颤抖,只是呆坐的样子莫名给了人一种对现实无力的挫败感。
狼主看了出来,恍然大悟——这肯定是吵架了。
看来还是隔几日再来比较好……
北竞王府已然改名,狼主千雪孤鸣踏出大门后对着其上牌匾注视许久,终是忍不住叹上一口气,颇为恶狠狠地咒骂一句替它起名的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牌匾上描金红底赫然三个明晃晃的大字——琅琊居。
虽然他很明显看到角落里的皇家御印一枚。
苍狼也学坏了——这哪里是软禁?分明是变着法的给他保护,不然那些对“北竞王之乱”心有余悸的朝臣可不得把这里踏平。甚至还刻意提起他在魔世两次祸乱的功绩,生怕有人一时想不开挑上这条狐狸。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千雪孤鸣转身,迎面而来的是一声黑衣的藏镜人,“你来看史艳文?”
“恩,”藏镜人挑眉,幸灾乐祸道,“怎么,又吃了闭门羹?”
自从绿洲回来,竞日孤鸣的伤势便由御医接手,好在那一刀断了半截,伤口看起来下人,却并未刺进,也要庆幸史艳文不顾自身空手抓了一半刀片,不然定然逃不开穿心而过。不过饶是如此,也让大半个苗医属殚精竭虑好几天才稳下伤势,而后就被送到此地“软禁”,外人无令随意进入,三十里外铁军卫围了一圈,而史艳文不知何故明显不在“外人”一列,至于藏镜人狼主之流……
即便擅闯,也无人敢管,上头有令,只当没看见过这些人就是。
偌大一座府邸出去竞日孤鸣与史艳文尽是故作聋哑眼瞎,碍于苗王终决尚未下达更是半句话不敢讲,虽说私下里也会对两位主子碎碎细语,却从不敢在他们面前说些什么。
千雪孤鸣轻哼一声,“还得谢谢你的好兄长,说他‘重伤未愈’不便见人,硬是将我挡在了客厅,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啦?”
藏镜人眼睛一眯,“史艳文如今只剩身法还在,半点内力都没有,你居然还能被他成功挡住……这倒是稀奇。”
“……”千雪孤鸣顿了顿,“我那是不想趁人之危!此乃武德!”
“哦……”藏镜人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从他身旁掠过,“阁下高义,在下佩服,就不打扰阁下培养武德的时间了,请。”
“……”
……
史艳文进入竞日孤鸣的卧房时仍是神情怅然若失,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连给竞日孤鸣倒茶都是魂不守舍之态。
自然闭眼休憩的竞日孤鸣是难以察觉到史艳文脸上的纠结的。
良久,史艳文定了定心,觉得脸上没有那么烫了才端了茶挨着竞日孤鸣的软榻坐下,注视着自顾自假眠之人。
要说面色苍白,史艳文失血比竞日孤鸣多,颜色自然比他难看,身体也比他虚弱,更何况他又不比竞日孤鸣此刻内力充盈。但比起受伤沉重,史艳文因那没“塑还”内耗已停,连往日身上伤疤也渐渐脱落,但竞日孤鸣手伤惨烈,心口又是一刀,看起来可比他可怖。
他知道那日自己有些失态,也需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这种事情若无当事人允诺,他所认识的人谁又敢乱传?若说没人推波助澜,谁会相信?而在这时候还有心思顶风作案之人,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竞日先生,躺了一天,出去透透气吧。”
或许是怜惜那一身的伤口,史艳文即便心有不快,他的语气也无半分烦躁,既温柔又无奈。
而竞日孤鸣也终于睁开了眼睛,神色清明的哪里像是刚醒之人?他轻叹一声,扶着史艳文的手坐了起来,眉间似有一丝愁闷。
“艳文何必拆穿我?”竞日孤鸣喝了一口茶润润喉,拿过一旁的外套披上,看着他卷帘的身影又道,“方才……”
史艳文回头看他一眼,一边打开窗户的底栓一边道,“先生若想见他们,何必又叫我挡着?”
竞日孤鸣轻轻摇头,自嘲一笑,“艳文这是在明知故问,是问他们那样的人,若真想见一个人,千军万马能奈尔何?若不想见,门下一只蚂蚁也能叫他们折返。”
史艳文轻笑,“已然如此犹豫不决,先生还让我去试探他们,就不怕矛盾加剧?”
“好艳文,”竞日孤鸣从背后抱住他,埋头叹息,“竞日孤鸣也是会害怕的。”
史艳文不语,半晌后才转过身,握着他的双手,在白色的绷带上流连许久,“先生想留我陪你。”
“是。”竞日孤鸣答的毫不犹豫。
“先生……”史艳文咬了咬唇,“为何不提前问问我?”
竞日孤鸣反手拉住他向外走,“因为,我也会害怕啊。”
……
藏镜人这是第一次来这琅琊居,一路上倒也轻车熟路。
琅琊居比当初的小庙要大的太多,人也多了,声音却小了许多,没有小孩子活泼的笑闹声,却多了侍奴议论纷纷的嘀咕声。
压抑。
这样的环境里,藏镜人找遍大院,才在曲水游廊的尽头看见唯一的亮色。假山上青苔重重,水滴沿着石壁滑下,将纤弱的草叶压低了头,浸润地面。
他寻了许久不见人,心里已然窝火,而那风雅不俗的两人,却很悠闲地并排坐在水边石面上,石面上搭了一张价值不菲的黑色皮草,皮草上摆了一个小型酒盘,就盘里却只有一个杯子,杯子里半滴酒也无。
藏镜人调到假山上俯视他们,他十分享受这样的居高临下,心里的火气也去了几分,至少不用像下面两个人一样时而折磨自己的脖子。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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