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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敬先却仿佛根本不在意越小四的援助,而是犹如没事人似的从越小四身后走了出来,径直走向了戴静兰:“你是想替你和刘静玄毁灭证据吗?可哪怕是我姐夫死了,我也死了,你们曾经在北燕为官的事实终究还在,曾经写过的那些奏疏、贺表甚至密揭,终究还在。”
当听到萧敬先说毁灭证据时,戴静兰再次划出的一刀便非常自然地出现了几分犹豫,最终竟是在距离萧敬先脖子前几寸远处停了下来。然而,尽管再进一点点就能斩断那苍白得甚至几乎能看出血管的脖子,可面露森然怒色的戴静兰却没有下手,仅仅只是怒瞪着对方。
“怎么,我说错了吗?”萧敬先却根本无惧于戴静兰那满是杀机的眼神,好整以暇地说,“不论如何,我姐夫都曾经当过你的主君,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宁死不屈,可你却默默接受了北燕的官职,然后又和刘静玄一同叛离……”
不等萧敬先把之前在周霁月和越千秋面前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拿出来说,已经成功突出重围的越千秋便暴喝了一声住口。当他冲了上前,在面色铁青的戴静兰身边稍作停留时,他便硬梆梆地说:“戴将军如何,还轮不着萧敬先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评判!”
察觉到越千秋撂下这话后就如同一阵风似的从身旁掠过,萧敬先面色一变,待要反唇相讥,转过身来的他却已经看到越千秋在距离北燕皇帝几步远处停了下来,那背影瞧上去竟是显得有些彷徨。已经从康乐的话以及之前那只大鹰的出现猜到了很多东西,他不禁哂然一笑。
然而,他却破天荒没有冷嘲热讽,只是看着越千秋进退两难,足足好一会儿方才犹犹豫豫地跨前了一步,随即又停住了。此时此刻,他用眼角余光注意到,戴静兰终究是极其不甘心地打了个手势,而随着这个手势,其麾下兵马很快就如臂使指地停止了行动。
而这时候,北燕皇帝身边的侍卫只剩下了不到十人,人人都是周身浴血,伤痕累累,可即便如此,当初曾经倒戈向萧敬先的那几个仍然遭到了同伴们的怒目相视,可甭管是哪一边的人,此时更警惕的,却是手中提着陌刀的越千秋。
可他们的敌意,终究被身后拄刀而立的北燕皇帝一句话打消得干干净净。
“让千秋过来吧。朕现在比死也就多口气,他如果想杀我,根本用不着冲过来,只要远远等着就行了。”在说完这话后,北燕皇帝不得不停下来,让自己已经极其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至于背上那锥心的疼痛,他早就选择性置之脑后不顾了。
随着那些训练有素的将士缓缓停手退开,刚刚几乎和萧卿卿一样同被逼到死地的康乐方才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地。而同样身负重伤的她死死盯着越千秋,突然又侧头看向那位南吴太子,心中却想起了丁安最后对她说的话。
所有接生的稳婆,如今都已经不知所踪了,就连收留她的那个人也没能找到。而那个不知道从何处找来的孩子,最初是什么样子,也同样已经没人知晓,就连丁安本人,其实从看到开始,就是两个孩子,自然就不可能分辨出,当时在情急之下被她带走的,是不是小皇子。
也就是说,越千秋和南吴这位太子中间,谁是皇后之子,如今竟是谁都不得而知……只不过,两个孩子之一究竟是不是大燕皇帝之子,那就更说不好了。从这一点来说,她一向敬重的皇后娘娘还真是在一个最严重的问题上和世人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
北燕皇帝眼看越千秋拖着沉重的脚步,面色阴沉地一步步挪了过来,手中那陌刀一下一下地如同拐杖一般撞击地面,他却感觉到那咚咚的声音仿佛一下一下叩击在自己心里。等到人在面前三步远处站定,他这才苦笑了一声。
“朕从来自负,目无余子,肆意妄为,落到现在这地步,可以说是活该。”当说出这些深刻批判自己的话时,北燕皇帝的表情极其淡定,就仿佛说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就连娶得贤妻,朕也以为她既然不在意那些妃妾,便是真的不在意那些是非。是朕先对不起乐乐,所以不管她之后做了什么,也算是朕自作自受。毕竟,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朕并不需要通过联姻来笼络那些废物,那些只有美色没有脑子的女人,根本比不上她。是朕想当然地想要几个子女塞住悠悠众口,又耽于享乐,毕竟,她从来都对于床笫之事缺乏兴趣。”
“没有养好子女,是朕的错,如果不是小十二和老三一块去了一趟南吴,他们和其他那些兄弟姊妹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当然,现如今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平心而论,朕的任何一个儿女,确实比不上南吴太子。南吴皇帝纵使从前人人道是软弱可欺,可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比朕这种心性狂妄的皇帝要稳当得多。也难怪千秋你一直都不停地夸他。”
越千秋嘴角往下垂了垂,心想我并不是真的那么推崇那个不声不响的大吴皇帝,我只是觉得人家是个不哼不哈却被人誉为仁君的腹黑人,所以没事就宣扬一下自己的立场总没错。可是,此刻他连强笑再夸自家天子两句都做不到,索性就保持了沉默。
“丁安如果在此之前真的一直活着,那么,曾经从火场中把你救出来的,便是乐乐。越家收养你至今,所以你记挂他们的养育之恩,不承认更不愿意叫朕一声阿爹,那随你。可是,你就真的不愿意承认,那个拼死救你出来的,是你母亲吗?”
“我很感激那个救我的人。”越千秋终于抬起头来直视北燕皇帝的眼睛,见他已经摇摇欲坠,眼神中却流露出一团如火一般的光芒,那光芒中不见曾经的野心,却流露出深深的期冀,他不禁动摇了片刻。可下一刻,他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但是,我已经有母亲了……不但有母亲,还有一个妹妹。所以,我会为救命恩人重新迁葬,年年祭扫,记住那个她曾经给我第二次生命的日子,但我不会因此就把她视作为母亲。不管是谁说的所谓真相,只要旁证不足,那就是一面之词,和从前那些流言蜚语没什么两样!”
北燕皇帝终于眼神转厉。他杀气腾腾地瞪视着那个近在咫尺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质问道:“既然你并不曾回心转意,为什么不惜和你师父动手也要过来?”
“我到底和皇帝陛下你逛过上京,也在皇宫里住过,没办法看着你就这样自寻死路。再加上太子殿下另有想法,所以我就遵命过来了。”说到这里,越千秋便收起那外露的最后一点点情绪,声音平静地说,“你要真相,那就得先活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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