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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四个手持利剑时曾经气势无双,如今却赤手空拳的年轻剑手耷拉着脑袋,无可奈何地离去时,越千秋则是顺着那些骠悍守卫让开的通路,进了西厢房。
见两个御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他想到从前宋蒹葭对他们滑头的批判,又想起这会儿宋小侠女说不定在越府给平安公主看病,周霁月陪在那儿,一屋子女人一定会叽叽喳喳其乐融融,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真是够倒霉的。
好容易多了个温柔慈爱的母亲,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过,又要出去打打杀杀!
然而,当看到空空如也的软榻,听两个御医解释说,萧京京已经被送到了里间安置,被褥也都换了新的,如今尚未苏醒,他却又觉得,自己相比那个一贯天真烂漫被保护得很好,如今却陡然面对一个恐怖现实的小丫头,还算是幸运的。
“你们两个出去,让周边守卫的人都散开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两个御医都是老油子,深知接下来越千秋肯定要对萧京京说什么不宜外人听到的话,慌忙连声答应,随即就快步溜了出去。不多时,越千秋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他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显然守卫都开始挪动,远离了房门,除非有人顺风耳,否则低声谈话不虞被人听见。
他侧耳倾听了一下,确定内间只有一个还算平稳的呼吸声,就轻手轻脚闪了进去。见靠墙的一张大床上垂下了一半的帐子,正好掩住了萧京京的前半身,他就放慢了脚步。等到了床前时,他眉角突然一挑,随即笑眯眯地说:“少宫主醒得真快。”
此时此刻,他就只见萧京京挣扎着坐起身,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裙刀,那短短的刀刃直对着他的胸腹,而握刀的她胸口剧烈起伏,披头散发,编贝似的牙齿仿佛快要把苍白的嘴唇咬出血来,而那表情亦是挣扎到有几分狰狞。
等了半晌没见人说话,越千秋只当那锋锐的刀尖不存在,再次笑问道:“少宫主什么时候醒的?”
萧京京想到越千秋打昏自己的情景,虽说苏醒之后发现衣衫完整,而这地方也隐约记得是两个御医的住处,之前甚至还听到两个御医就在身边说话的声音,可刚刚听到越千秋在外将那四个剑手遣退,又把御医和守卫都打发了走,她两只手紧紧交握着匕首,不知脑海中那满满当当的到底是恐慌还是灰心,就连拔刀也只是发现身上带着无意而为。
“你刚刚在外头说话的时候我就醒了……我已经是连娘都没有的人了,还有什么价值,你到底还想拿我干什么?”
“你还真信你不是你娘的女儿,你还真信自己被你娘丢下了?”越千秋笑着坐了下来,见萧京京气得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来,那裙刀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往前狠狠一送,他就摸着下巴说,“之前打昏你,是因为我在没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突然想到演一出戏。嗯,别介意别介意,我现在就把你昏过去那会儿发生的事情告诉你。”
萧京京原本是打定主意越千秋说什么她都绝不相信。然而,当她听到越千秋竟然编造出她羞愤之下刺喉自尽的谎言,还骗得人人都信以为真,华乐在众矢之的下则是情绪崩溃吐露真言,她顿时呆住了,双手一松,刚刚还被她作为最后凭恃的裙刀竟是直接就这么掉了下来,锋利的刀尖竟是径直冲着被子刺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越千秋伸手一抄,轻轻巧巧将那裙刀接了过来,随即在手指之间玩了两下杂耍,这才满脸诚恳地问道:“怎么样,现在没那么胸口堵得慌了吧?就算你不是你娘亲生的,你想想看我。我也是被爷爷从街上捡回去的,结果也不是一样当宝贝似的养到现在?”
现身说法的他随手又转了转那小巧的裙刀,满脸唏嘘地说:“要知道,十几年相处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是养一只小狗小猫,也能养出感情来,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你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你一扔?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觉着皇上不是会随便一怒杀人的君王,我呢又是常常滥好心的人,所以才玩这一招金蝉脱壳,壮士断腕,为的就是不连累你。”
心乱如麻的萧京京听着越千秋的这些话,之前一直都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了。她一下子伏下了身子,先是抽泣,紧跟着抽泣就变成了嚎啕,如果不是那些红月宫的人都被越千秋打发走,所谓她刺喉自尽的说法绝对会立时被拆穿。
而刚刚还担心自己要借肩膀的越千秋此时也松了一口大气,做足了知心大哥哥的姿态,再次拿自己摆事实讲道理,最终成功地让萧京京渐渐止住了哭声。等到小丫头终于支撑着坐直身子,他就掏出了随身的手帕递了过去。
“看,都哭成大花脸了,好好擦擦?”
萧京京虽说年纪小,可到底还是要面子的人,此时一听这戏谑顿时眉头倒竖,一把抢过手帕,便背过身去使劲擦着脸,随即就愤愤地把手帕往床下一扔。见越千秋丝毫没有去捡的意思,她才终于转过身来,盯着似笑非笑的越千秋重重哼了一声。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的她喉咙有些沙哑:“你用我演了那么一场戏,总不会是单纯好心吧?”
“聪明,我和你认识才几天,总共才见过几次面?哪有那么滥好人!”
见萧京京顿时为之气结,越千秋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当然,之前我看着你挺可怜的,所以想着诈一诈,至少得知道你娘到底是不是真的丢下你。可不管她是真狠心还是假狠心,我都想好了,回头送你去武英馆,那儿同龄人多,你就不会孤单了。”
虽说被周霁月和宋蒹葭带着去了武英馆才两回,但萧京京确实很喜欢那个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地方,此时不知不觉就嘴角一勾。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没了娘的孩子,她连忙收起了笑脸,装出了一副凶狠的样子。
“我才不信!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帮我救几个人!”越千秋直视着萧京京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非常诚挚的口气说,“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嗯,那时我七岁,和你眼下的状况差不多,爷爷有一次在人前说漏了嘴,捅破了我不是我那个便宜老爹的私生子,而是他从大街上捡回来的……”
越家九公子的传奇,金陵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萧京京毕竟不是金陵本地人,固然道听途说过一些,可对于具体细节却不太了然。
听越千秋说起在越府曾经遭到过的白眼和孤立,说起在大街上把白莲宗孤女周霁月捡回去,说起刘方圆和戴展宁越过边境,被人护送千里迢迢归来为父鸣冤,说起师父严诩复兴玄刀堂的志向,说起在水云天借着生辰的那场硬仗……萧京京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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