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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钟离彻回来,告诉华恬,老太后怕是熬不住了,临死前希望能够见双城先生一面。
老圣人将他召进宫,便是与他说此事的,希望他能帮忙求双城先生进宫,见老太后一面,完成老太后的临终遗言。
华恒和华恪两人,也同样被召进宫去说了此事。
双城先生到底是哪一位,华恒、华恪和钟离彻心知肚明,可是该不该将人叫去见老太后一面,三人也犹豫不定。
所以老圣人说出请求之后,华恒说,“回去商量一下,且一切以双城先生的意愿为准,若双城先生不愿意,他们不会强求。”
“恬儿,你愿意去见太后么?”钟离彻将宫里发生之事告诉华恬之后,问华恬。
华恬微微皱起眉头,“我亦不知……”
她抬头看向钟离彻,显然,钟离彻希望她去见老太后一面的,但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犹豫不决。
“你别管我,只说你心里的意思。”钟离彻说道。
他和小时就经常在老太后跟前窜,自然对老太后另有一番感情。可是事情涉及到华恬,他不希望因自己的意愿,而让华恬做下决定。
“不如我们去和大哥二哥商量一番再做决定?”华恬沉吟片刻问道。
若是太后驾崩,老圣人肯定大受打击,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去了。在新旧交替的敏感时期,多一层身份,会让她多一份保障。
毕竟无论如何,太子不可能对着双城先生举起屠刀。而双城先生,看不惯太子,却是可以说的。
在画坛上有那样的成就,双城先生有那个底气说话。即便太子心里不忿,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天下士人。
大周朝的名士,是天下文人学子之首。如今抑制世家,寒门庶族小地主等学子崛起,但这些人对名满天下的名士,还是推崇备注的!
第二日,夫妇二人便回到华府,和华恒、华恪商量要不要让华恬将“双城先生”这个身份公开。
最后一致决定,让华恬将身份公开。
公开了,将来太子登基,也不敢对华恬做什么。
华恒、华恪现在在翰林院,也算有地位,但若说根基真的稳如泰山,那是玩笑话。华恬的另一个身份公开,怎么也能让华恒、华恪不会受到太大的打击。
只要度过新皇登基的混乱时期,将来华恒、华恪自然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重新崛起。
当然,若新皇心胸足够宽广,压根就不会对付华家。毕竟华家是纯臣,肯定会拥护新皇的!
不过,万事都不可赌,若赌输了,将万劫不复。
商议毕,由钟离彻递了帖子进宫,说和华恬先去见太后一面。
老圣人很快允许了,还专门派了软轿前来。
钟离彻牵着华恬的手,跟在老圣人身后,走到老太后病床前,钟离彻道,“太后娘娘,彻悟来看你了。”
老太后慢慢睁开一双老眼,看向钟离彻,“彻悟啊……一晃眼你这般大了。哀家还记得,你小时候很是淘气,每次进宫来都每个殿乱窜……”
她说得有气无力,感伤无比。
“是啊,彻悟还忘不了,在宫里迷了路,竟跑到太后宫里来了。”
钟离彻语气有些哽咽,在父爱缺失的岁月里,这个老太后于他,差不多和老镇国公夫人一般的位置。他小时在宫中乱窜,第一次便窜进了太后宫中。
“你那时小小的……跟皇儿小时一般,突然从柜子里走出来,一脸懊恼……”老太后说着,轻轻笑出声来。
钟离彻和旁边的老圣人,都忍不住红了脸。
华恬听见老太后这些话,心里不禁庆幸,自己选择了来这里。只是不知,老太后知道是她,会不会失望。
钟离彻声音沙哑地说道,“太后,你想见双城先生么?”
“双城先生?”老太后眸光亮了起来,半晌又有些颓然,“那等人,是不会肯屈尊降贵来见哀家的……”
钟离彻牵着华恬,坐在了床边。
“太后,她肯的。她现在就来看你了。”钟离彻低哑着声音说道。
老太后听见,发亮的眸光连忙看向四处,急问,“他在何处?在外头么?怎能让双城先生守在外头?快快请进来!”
老圣人也是一脸吃惊,左右看看,最后看向钟离彻。
他很清楚,钟离彻和华恬两人进宫,并无他人。
钟离彻,难不成是在撒谎?
不知道老圣人心里在想什么,钟离彻伸手比向华恬,“太后,恬儿便是双城先生。我的妻子,华恬,她就是双城先生。”
这一下,老太后和老圣人俱是吃了一惊,看向华恬,尔后异口同声,“你撒谎——”
双城先生那等画技,怎么可能是一个年轻女子画得出来?怎么看,也有数十年功夫!
“彻悟并不曾撒谎。”华恬在旁开口,她迎着老太后的目光,“我叫华恬,排行第六。我给自己起了字,双城,我是华双城。《圣人点花图》《碧桃山佳人》,以及所有双城先生的作品,皆是我画的。”
华恬声音清晰,不急不缓,面对老太后质疑的目光,始终镇定自若。
她的表情太真实、太自在了,太后和老圣人看着看着,心里竟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老圣人冷哼一声回过神来,看向华恬,“你说你是双城先生,可有凭证?”
“最好的凭证,莫过于让我当众作画一幅,圣人以为然否?”华恬笑道。
“便让她当众作画一幅,若是假的,便犯了欺君之罪,午门斩首!”老太后突然急急地插口。
钟离彻听毕,眉头一皱,就要说话。
华恬却一口答应了,“好,便到外头罢。此处太暗,不利于作画。”
很快老圣人吩咐毕,准备了纸笔,又将老太后移到了宫殿中。
华恬坐在画架前,镇定自若。
“太后娘娘,你想我画什么?”华恬问斜躺在软榻上的老太后。
“便画绫波塘的夏荷罢。”老太后沉声说道。
华恬点点头,很快便埋头作画,将身边的一切都忘了。
老太后、老圣人和钟离彻就坐在华恬身后及两侧,能够看到画纸上的情况。
三人都没有作声,凝神看着华恬作画。
日行中天,华恬终于收笔。然后从腰间荷包拿出一枚印章,轻轻地在上面按了下去。
她站起身,捏了捏脖子,回头冲目光炙热地看着自己的钟离彻一笑,然后对老圣人和太后说道,“画已作好,还请圣人和太后娘娘一观。”
老圣人目光幽深,对旁边两个宫女招手,宫女便上前一左一右,将画架抬了过来,放在老圣人和太后跟前。
圣人和太后细细端倪着落日中荷塘,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人对双城先生的画作研究极深,一眼便能看出,这画,的确是出自双城先生之手。
然而,画是他们看着,由华恬画出来的。
难不成,华恬当真是双城先生?
华恬和钟离彻牵着手走到两人跟前,“凡是出自我手的画,于落款处另有玄机,圣人和太后可多寻几幅,细细观之,再做对比。”
说着她看向那幅《映日荷花》,“这幅《映日荷花》,便赠与太后娘娘罢。”
老太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华恬,“哀家相信,先生并未撒谎。”
她喜欢恪守礼教的女子,所以对于成亲前和钟离彻有过来往的华恬,向来是不喜欢的。虽然这个小娘子,聪明伶俐,又善作诗,实在是难得的才女。
只是第一印象差了,之后怎么也弥补不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不被她喜欢的小娘子,竟然便是名满天下的双城先生,拥有一双会仙术的手,作出无人能及的画作!
双城先生,一直让她放在心底里,深深地敬重着。
“朕亦相信。”这时老圣人在旁沉声说道,他看起来虽然镇定,但看向华恬的目光,还是震惊和复杂的。
钟离彻笑道,“太后和圣人相信了,那么答应圣人之事,臣便算做到了。”
“先生要走了么?何不留下用膳?”老太后急道。
华恬看向笑得开心的钟离彻,笑道,“太后唤我六娘便是。在彻悟心中,你便如他的祖母一般,六娘自然也跟着敬重太后。”
“好!好!”老太后十分高兴,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老圣人骤然得知华恬身份,又见母后高兴,马上大手一挥,命人准备御膳。
之后众人聊天,老圣人问起《圣人点花图》。
华恬笑道,“臣以为,圣人开创科举,是惠及苍生之大事,心中十分敬佩!大周朝疆域辽阔,需要人才治理国家。经过层层选拔而来的人才,比由世家推荐好得多。”
她洋洋洒洒地将后世人对科举的评价说了一通,说得老圣人满脸自豪,老太后也连连点头。
人活在世上,争的无非是名声。老圣人作为帝皇,自然希望自己在民间能够得到一个好评价,而不是历任帝皇一般,毁誉参半。
经过华恬分析,他也能想象得到,他开科取士,将会流芳百世!
钟离彻见老圣人高兴,便又谈起每年冬天天气严寒,亟需提前做许多措施应对一事。
老圣人听钟离彻提起,想起去年冬天民间之惨状,不由得也重视了许多。
华恬听见,又道,“六娘曾研究过,此种冬天每年愈冷之状,乃上天示警。若到夏季,南方洪涝与大旱,更是大凶之兆,或恐持续数十年。还请圣人慎重视之。”
话说到这里,她便没有再劝说了。毕竟她是个“画画”“作诗”的文人,对于钦天监范围之事,是不该知道得太多的。
听华恬说得严重,老圣人心中虽然怀疑,但还是留了心。
毕竟什么上天示警这种说话,还是很能唬人的。
华恬和钟离彻在老太后宫中用膳毕,便和钟离彻告辞离宫。
他们临走前,圣人问,“六娘是否打算公开双城先生的身份?”
华恬点点头,“我与彻悟、大哥、二哥商量过,邀请天下同道论画,然后乘势公开身份,不知圣人有何指教?”
“并无指教,不过若是需要守卫,六娘莫要客气!”老圣人爽朗一笑。
华恬点点头,和钟离彻离开了。
之后华恬借展博先生的名义,广发帖子,通知画坛上的名家,说双城先生愿在京城与众同道论画!
此消息一传出,天下震惊!
画坛上之人自然不必说,便是普通读书人和士林之人,对此也是异常振奋!
双城先生要露面了,他要掀开神秘的面纱了!要知道,除了华家人和镇国将军、展博先生,还从来没有人见过双城先生啊!
在外界一片沸腾中,钟离彻将姚卓和采薇之事查到了。
两人的确是从小青梅竹马,十六岁便私定终生。但姚卓进京赶考,成绩并不算十分优秀,一直没有任职,内心异常的苦闷。
接着他和叶瑶宁认识,知道叶府的权势对自己有帮助,便曲意逢迎,让本来对他有三分好感的叶瑶宁,变成了有十分好感!
后来,姚卓和叶瑶宁顺理成章地结亲,姚家人全部上京。留在故乡的采薇也得到了姚卓暗中捎来的书信,书信让她合家进京。
进京之后,采薇才知道姚卓为了荣华富贵要另娶他人,心中自然难过不已。
可两人确实真心相爱,怎么也不愿意分开。于是采薇屈服了,她愿意等,等姚卓将她带进姚府,和她白头到头。至于是不是正妻之位,她痛苦地选择了忽视。
然而,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采薇心中十分难过。那一次她出走遇上华恬,正是因为心里太难过忍不住爆发。
姚卓深爱采薇,所以他想法子,让采薇在城郊外住下来,并让采薇等他三年。
他知道,以他的年纪,三年后,叶家一定会劝说他纳贵妾的。如此一来,他将采薇带进府中,就顺理成章了。
“没有证据证明姚卓毒杀了瑶宁么?”华恬看着这些信息,有些失望。
姚卓和采薇青梅竹马,情深似海,她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了。此刻得到证实,并没有太吃惊。
钟离彻笑道,“有些信息,是口述的,并非写在纸上。”
“快告诉我!”华恬连忙看向钟离彻。
钟离彻收起脸上的笑意,“我查到,姚卓少年时偷偷买过鹤顶红,他做得很隐蔽,无人怀疑。后来他和一个书生起了争执,曾经用鹤顶红杀过人,只是没人查得出来。叶瑶宁中的鹤顶红,极有可能是他下的。”
“果然是他!”华恬咬牙切齿。
“此外,我们的人偷偷地将那个小妾迷晕了,审了一次。那小妾透露,姚卓在和叶瑶宁成亲前,曾和她说过,让她等着,他不会让叶瑶宁活过洞房花烛夜的。”
钟离彻说到这里,摇头不止,叹道,“那个小妾说,姚卓承诺她,姚夫人之位让给叶瑶宁,但和他朝朝暮暮相伴的,只有萧采薇一个。”
“姚卓——”华恬愤怒了,一掌拍在桌上,“果然是他!”
说着,眼眶忍不住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可怜叶瑶宁一片深情,却交付给了一个狼子野心之人。最后还要被他在洞房花烛夜喝交杯酒时,下鹤顶红毒死!
钟离彻伸手将她的手包在手心揉,低声安慰,见她始终满脸难过,便继续道,“还有,你送给叶瑶宁添妆的那幅画,在太子洗马手中,太子洗马原先买到过一幅你的画,被姚卓送给圣人了。”
“这贼子——好深的心机!”华恬红着眼睛,恨不得将姚卓千刀万剐。
姚卓怕叶家和她这里会怀疑,所以和太子洗马换了画才献给老圣人,真是好手段!
“别生气,你想如何帮叶瑶宁报仇?”钟离彻问华恬。再不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不知得伤心难过到什么时候。
华恬磨牙,“有没有罪名让他流放,我们在他流放的时候,再寻他算账?”
她虽然愤怒,但还算有些理智。姚卓毕竟是朝廷命官,他们不可能直接将人拿了来的。
“可以,我会尽快办。”钟离彻说着,又对华恬道,“你切记事先跟叶家通气,让他们到时别出手帮忙。”
华恬点点头,心情更悲伤。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叶夫人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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