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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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明玉也颇多感触，当初从淮安离开时，她哪里会想到再次回来时候，她已有了丈夫，有了孩子，有一个其乐融融小家庭，不管这个家庭以后会面临什么样困难，一家人都会携手度过。

明玉把衍哥递给云妈妈抱着，起身笑着施了一礼。

哺乳孩子期间，脸色看起来比常人要略差一些，即便如此，整个人好似被什么包围，那种怡然自得，叫明珍觉得有些刺眼。笑容变得古怪起来，远远儿盯着云妈妈怀疑衍哥，不知心里想着，似笑非笑道：“十三妹妹得了儿子，我这个做姐姐还没恭喜一声。知道晓得十三妹妹没打发人告诉我一声，不知道，还当咱们姊妹有什么仇呢。这样大喜事，也不能说一说。”

说着，她自个儿掩嘴笑起来，陈老太太脸色已沉下去，不等发作，明珍又朝四太太、秦氏、大太太等人施礼，一屋子都是她笑声，听着有些刺耳。她却浑然不觉样子，又细细盯着明玉打量，蹙着眉头，嘘寒问暖：“十三妹妹脸色看起来不好，莫要和我一样，生了孩子就如同去了半条命，咱们都是过来人，都明白这世上要紧莫过于活着了，除此之外别都是虚。”

这话从明珍嘴里冒出来，真有些说不出怪异，可她分明话里有话样子，虽朝着明玉，目光却时不时地去留意秦氏神情。她生宪哥难成，说不得是捡回了一条命，而明玉生衍哥时，虽吃了些苦头，到底平安顺产。明玉心头响起警铃，明珍看了看衍哥，又看了看明玉，问明玉身边跟着落英：“衍哥也半岁了吧？妹妹怎么还没养回来样子？”

落英哪里想到别，倒觉得明珍这会子目光艳羡多，因此想也没想就道：“我们姑奶奶自个儿奶孩子，说气色看起来才略差些。”

明珍佯装吃惊：“怎么自己奶孩子？妹妹年纪小，说不得还长身子呢。我也听老一辈说过，自个儿奶水喂养孩子才好，可也不能因此就不顾自个儿，焉知没了母亲孩子，就是有祖母疼爱，也……”

“让七姐姐挂心了，妹妹很好，何况妹妹自个儿奶自个儿孩子，就是吃些苦头又有什么打紧？姐姐也是做了娘亲人，难道不愿自个儿吃苦，也要孩子好么？”

竟然几句话就挑拨起明玉和秦氏婆媳关系来，甚至还诅咒起来，明玉声音不由冷了下来。

明珍用眼风儿瞥了一眼秦氏，笑着接连点头，道：“倒也是这么个理儿，我就望着宪哥能好起来，哪怕折了我寿。”

屋里已渐渐弥漫起几分火药味儿，陈老太太不经意看了秦氏一眼，大奶奶察言观色，立即上前缠住明珍说话：“三婶婶怎么样了？前儿听说妹妹那头有事儿，就急急忙忙赶着去了……”

明珍道：“倒没怎么着，原说要回来，是我留她哪里将养几日，眼下请这位大夫，吃了他药竟好了些，只是还要多吃几剂……”

大奶奶就松了口气样子：“只要见好就是好事儿，五弟妹也生了个儿子，三婶婶竟还没见着，些好起来，也能去京都看看孙子了。”

是啊，五奶奶也平安产下一个大胖小子，明珍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只是稍纵即逝，笑道：“可不是因五嫂生了儿子，太太心里高兴，才好起来？”

三太太知道了自然高兴，但得知明玉带着衍哥回来，那高兴心情就去了大半。她亲孙子比明玉儿子还大一个月，五奶奶却没想着带回来让她瞧一瞧。

说了几句，大奶奶就问三太太需要什么东西，明珍也知陈老太太不待见她。顺着大奶奶话就告退出去，大奶奶跟着她去三房那头寻要带走东西。

屋里气氛见好，陈老太太脸上已露出倦意，四太太起身告退，原说好今儿带秦氏府里逛逛，明儿去外面逛逛。明玉却被陈老太太叫住，支退屋里众人，她沉吟着好似不晓得该怎么说。

明玉却明白陈老太太担忧，坦诚道：“相公和婆婆都晓得，婆婆那里虽不是孙女自个儿一五一十说，但相公都告诉她了。”

倘或没有，秦氏也不会对王家不闻不问，对明珍不闻不问，特别是那时候，楚家大房、二房都想攀上王家这门关系时，秦氏表现不外乎到人情罢了。而对于明玉娘家别亲戚，她都格外重视，礼尚往来总要问一问生怕明玉年纪小有失礼数。

就像刚才，不管明珍言辞如何闪烁，秦氏不过淡然听着。

陈老太太缓缓点了点头，同样是孙女，她老人家也只望着大家伙都好罢了。而明珍……

明玉回到小跨院屋里，落英倒了茶送来。刚才得香桃指点，方知自个儿一不小心就被明珍拿住话，不免有些自责，低声道：“奴婢也没多想，实是防不胜防。”

明玉轻轻摇了摇头，香桃哼了一声道：“败兵才会哀鸣，七姑奶奶不过自以为拿住把柄罢了！她有心思惦记这些，却也不替自个儿亲妹子想想。”

说到这儿明玉才想起一事来，问香桃：“见着十四妹妹没有？”

香桃摇头：“奴婢把东西交给她身边服侍。”

顿了顿又道：“十四小姐屋里人竟全都换了，奴婢也只认得一个锦绣。”

锦绣、锦年都是陈老太太屋里大丫头，难怪这两日就只瞧见锦年，没想到陈老太太把锦绣给了明珠。换她身边人也必然是陈老太太做主，换句话说，陈老太太把明珠事揽了下来。陈老太太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可若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眉宇间总缠绕着郁色。

明玉不由一叹。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落英打起帘子，就瞧见明珍走了进来。明珍将身边跟着丫头留外面，到了屋里，也直接朝香桃几个道：“我不吃茶，就和十三妹妹说会子话，你们都出去吧。”

香桃、落英几个皆警惕地盯着她，又看了看明玉，明珍嘲讽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妇道人家，还能把十三妹妹怎么样不成？”

焉知就是她这个么手无缚鸡之力后宅女人，险些要了明玉命！

明玉也不知明珍目，朝香桃几个点了点头，她们鱼贯着退了下去，明珍不请自坐，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我离开京都这些日子，王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明玉觉得可笑，忍不住就笑了，道：“王家发生什么，我如何晓得？七姐姐想知道，或打发人，或亲自回去瞧瞧不就晓得了？”

明珍不怒反笑：“十三妹妹难道对王家事一点儿也不好奇？”

明玉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子不耐烦，明珍这般问是什么意思？且不说她们姊妹关系不好，就是关系甚好，她如何去过问姐姐婆家事？

明珍见她面带怒色，不觉笑起来，缓缓道：“我总觉得十三妹妹应该对我们家事很好奇才对，我日子过得怎样，好不好，妹妹难道真不想知道？妹妹不是说恨我么？我若过得不如意，妹妹定觉得解气，觉得报应不爽才对。”

她特意赶来就为了说这些？明玉抬头迎上她目光，怒极反笑：“七姐姐说不错，我心里确有这样念头，这样七姐姐是不是就满意了？”

明珍盯着她脸，仿佛确定这话是不是发自内心，而后笑道：“终于肯承认了，摆出那么一副不与我计较大度模样做什么？这会子屋里又没有旁人，不过咱们两个罢了。”

明玉算是明白明珍企图了，这样激她不过是为了晓得京都王家情况罢了。这一刻，明玉不晓得可怜她还是恨她。他们母子南下已近一年光景，这一年王夫人竟没打发人来看过他们么？依着明珍脾气，她怕是也没打发人去京都。她一直没回去，莫不是还等着王夫人、王大人派人来接她。

她也有些按耐不住了吧？

倘或王家那个李姨娘生了儿子，或者那个李姨娘把晓得事告诉了王夫人……

明玉怜悯目光，让明珍暗暗地咬牙，面上却不露，只是笑容冷了几分，嗤笑道：“难道我又说错了什么？”

“七姐姐若要问王家事，直说便罢。只是妹妹要叫七姐姐失望了，如你所说，我恨你，你们家事，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也无心去过问。日子是过给自个儿，七姐姐非要我瞧着，我若得闲，瞧瞧也不妨。”

说着就摆出送客模样来，明珍却坐着不动，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屋里又没外人，十三妹妹这般是做给谁看呢？”

她何苦做给旁人看？明珍话确实说到她心坎上，可这些与实实日子比起来，算得了什么？青桔死不是为了让明玉去恨谁，只是那时她险些就要放弃争取，青桔只是为了告诉她，活着重要性，要她坚持下去好好活着。死是一件容易事，可一旦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明玉心里也恨，恨得咬牙，恨不能明珍走投无路。可这些，能换回青桔性命？

“七姐姐若是为了问王家事，我这里没什么可说，若没有别事，七姐姐请回吧。”

说罢站起身来，亲自去打起帘子。明珍仍旧是那幅表情，半晌才慢悠悠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与明玉擦身而过时，轻声笑道：“十三妹妹真是好命，大家伙都这般护着你，生怕我这将死之人抖出什么事儿来。”

明玉淡淡道：“七姐姐要如何，请便。”

送走明珍，明玉回到屋里，自个儿倒了一碗茶咕噜噜灌下去。香桃几个忙提着裙摆跑进来，见明玉好端端才松了口气。只是见她脸上怒意未消，不敢相问。

明珍还真如陈老太太说那般，已完全走火入魔了。心里明白，她激她为了晓得王家情况，但也真正气着她了。

一碗茶灌下去，心头总算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