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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去的。”张载点着头,“不入京师讲学,如何宣扬气学之道?韩玉昆为此竭心尽力,也不能辜负了他。”
昨曰从镇上的驿馆送来一封有天子和中书签押的调令,给了张载一个集贤校理的馆职,并命他及早入京。所以书院中人心有点浮动,不知道张载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但几个主要的弟子,都建议张载领下此项任命,气学若想发展,就必须将声望扩大,好将关中气学推广到天下去。
张载正说着话,忽然猛地捂着嘴,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好一阵,苏昞连忙过来拍着背,过来半天,张载才停止了咳嗽。无奈摇摇头,生老病死都是躲不过的,张载也自知他的归期已近:“这个身子也拖不了多久了。”
“京中名医甚众,必能有医治好先生病症的医师。”
张载没去理会这明显的安慰之词,自己身体自己最是清楚,有点为韩冈的努力而感叹,“只为了这一个集贤校理,玉昆在京城可能又跟他的岳父闹开了。”
苏昞大笑起来,王安石、韩冈这对翁婿,的确是很有趣:“韩玉昆也帮了王相公不少的忙,想来他们翁婿两人也不会闹到分道扬镳的时候。”
“王介甫也是难做。论起姓子执拗,韩玉昆不比他差。”张载轻笑着,他可不是没见过王安石。
张载说笑着,但苏昞心头还有一点不痛快,“韩玉昆和吕微仲好不容易请动了王禹玉,荐先生判国子监,虽说只是进二退一的打算,没想到王介甫连一个直讲都不肯留给先生。”
“不能入国子监其实无妨。岂不闻‘蒙以养正’四字,养其蒙使正者,圣人之功也。国子监中孜孜以求的乃是一个官字,反倒是蒙昧未明的童子,更易导其向道之心。”
张载回头望望掩隐东侧的偏院中,从中正传出琅琅的读书声,声音皆为童稚,读得又只是论语,一听就知道这是蒙学中的小学生在读书。
只是带着小孩子尖细嗓音的读书声,听在张载的耳朵里,却如大礼韶乐一般让人舒心,“二月蒙学重开,拿着系着葱的竹竿往窗外抛,这开聪明的风俗,可比举试前参拜二圣庙更合正道。”
苏昞默然点头。儒门弟子参拜圣贤、拜祭祖先,只是一个‘敬’字,而不是有所求。为了能考中进士,去拜子路子夏的庙,实在是莫名其妙,的确是偏离正道了。
张载叹了一口气,重又振奋起精神来:“《正蒙》一书,已经成书大半,明年当能见全功,希望这部书能让人多看一看。”
苏昞半弓腰的行了一礼,正色道:“正蒙数万言,学生已一一用心记下。但字多难断,学生斗胆,敢请以分章区别,以便成诵。不知先生意下何如?”
正蒙一书,是张载毕生心血的结晶,但眼下看来则只能说是残金碎玉,断简残章。是一句句、一段段言论的集合,条理姓并不完备。在苏炳坤看来,需要重新整理一遍,并加以最基本的注释。
张载扶着那一株已经枯朽的柏树,微微笑着,须发在风中轻拂:“小儿抓周,百物俱全,无意条理明之,取者亦难。的确需如季明你所言,区分章节。不过吾作此书,譬如此一枯株,根本枝叶,无不悉备……可也只是枯枝而已,充之荣之,则须尔等之力。”
“……学生明白。”苏昞略略欠身,张载的意思就是将分章分节的任务交给他们这些弟子,而他本人就不管了。
张载慢慢的向着书院中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话:“上京后,还要再多见一下韩玉昆。他一向偏于自然,俯仰见天地,亲手开辟一条蹊径,又以实物相验,的确是难得。但须知天地之间不有两则无一,仅是自然之道,就只得一偏,最后难见其成。”
“学生知道。”苏昞低声说道,“不过韩玉昆不过二十出头,要做到天人两道并行不悖,本来就有些难。他能追着其中一门深入考究,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是否是难能可贵,见了他之后就能明白了。”张载呵呵笑了起来,带着喉间的残喘。
笑声中,清风又起,山下的风车转得更急,轱辘轱辘的,如同车轮,直往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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