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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延寿刚倒满一碗洒,正要往嘴边凑,闻言顿住,脸还冲着碗口,眼皮翻起,吃惊满满:“子公,你、你该不会是想……”他太了解这位相交十余年的老友了,那种表情,那种眼神,只说明一件事——他想干一票大的!
陈汤显然早已做好充分的调研与心理准备,借着这事的由头,加上酒意激发,当即掷杯而起,负手踱步,侃侃而谈:“夷狄畏服大种,其天性也。西域本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名远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画计,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国,北击伊利,西取安息,南排月氏、东离乌弋,数年之间,城郭诸国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战伐,数取胜,久畜之,必为西域患。郅支单于虽所在绝远,然蛮夷无金城强弩之守。如发屯田吏士,驱从乌孙众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则无所之,守则不足自保,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也。”
陈汤越说越兴奋,最后竟将裘袍脱丢一扔,单衣绾袖,抓起温酒的大魁,仰脖痛饮。
“好!壮哉!”张放拍案大笑,“别喝光,给我留一点。”
看着两个豪情激扬的“理想家”在互抢酒喝,表面粗豪,但心细责重的甘延寿只有摇头:“此等事朝廷岂会不知?想那冯右军当年也是纵横西域,威慑诸国之辈,却容忍郅支至今。实因干系重大,贸然行险,后果难料,委实难以决断啊。”
“任何一场军事战争,其实都是赌博,朝堂诸君应当更明白这个道理。”张放指着东面恣笑,“朝堂大佬们不过是觉得手里筹码不多,不敢轻易下注罢了。”
“好,说得好!君况啊,我觉得,无论从身份还是外貌而言,这话当是你说才合宜,结果……哈哈哈!”陈汤指着甘延寿大笑不已。
对于老朋友的调侃,甘延寿一笑而过,抚着虬髯,点点头:“张公子所言确有道理,子公雄心延寿亦知……不如我等具名上书朝廷,俯允发兵如何?”
要说甘延寿对郅支心里没火,肯定不对,只是他在中央警备队(羽林)干久了,言行谨慎,轻易不表态而已。既然副手兼好友有这建议,下面诸国也有倒逼之意,那就上一道奏章,请示朝廷吧。
陈汤先是点头,又不以为然摇头:“国家与公卿议,大策非凡所见,事必不从。”
陈汤在朝中也呆了近十年,虽然官小职微,但冷眼旁观,朝局风向如何,大致还是清楚的。眼下的大汉朝,儒学兴盛,言必引经用典,以能诵诗赋为荣,士子腰间佩剑,多为装饰,甚至刃不开锋……当年汉匈之战时那种气吞万里之势早就荡然无存了,加上阉党弄权,打压军方,想得到批准远征,只怕比让郅支自个割下脑袋赔罪还难几分。
甘延寿依然坚持按流程走,上奏朝廷,等待批复,再做决断。
二人一齐看向张放,看他是什么意思。
张放沉吟道:“按程序走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只怕时间来不及……”
甘延寿依然大摇其头,神情坚决——开玩笑,无旨发兵,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放、陈汤互望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跳动的火苗。
历史的车轮已然启动,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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