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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算,反正是没有一百多块钱,新院子连个茅草房都盖不起的。
一百多块钱对于两口子一共挣两块一天来算,得干这个活两三个月时间。
可问题是这活干的了那么久吗?
英子翻了个身,“我估计还真干不了了?”
“我开始就不乐意叫你去。”金满川有些迷糊的答了一句。
英子又撞了一下他,“我怕是有了……”
“有了?”四爷也摸了摸林雨桐的肚子,算着她例假的时间。还真是可能有了。
那这孩子可真是受委屈了。
两人不知道几点睡着的,第二天起来瞧着外面飘雪了。星期天两人不上班,睡了懒觉起来,四爷怕林雨桐摔了,自己跑到小老太那边去瞧了。回来说那边好的很,桃花娘再那边呢。
有外人四爷也没说桐桐可能有孕的事,去街上专门买了两斤油条,给了小老太半斤,拿了半斤回来,给祖父母送了一半,剩下的都给爹妈送去了。
“买这个干啥?”金大婶心里高兴,嘴上却抱怨。
这个月老四给的是五块钱。如今老四的工资也才五块,才开始工资还没拿到手呢,儿媳妇二话不说就先给了五块,把儿子赚的全都拿出来补贴家用了,你说她这婆婆能说啥?
四爷哈着手,“别舍不得吃,又给这个留那个留的。我爷奶都有,你跟我爸自己吃。老五再外面吃的不差,别惦记……”
金老头洗了手吃了一根就罢手了,起身去了厨房,“想吃啥?晌午给你们包饺子还是包包子……白菜萝卜、萝卜白菜,想吃哪个?”
一球样!
小老头得了儿子的孝顺挺高兴的,自认为做好饭没得到儿子的热烈响应,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结果一进厨房,他的心掉冰窟窿里了。
明明还有两笼屉的二合面馒头的,如今空空如也。急急忙忙的把搁着粮食的瓮一打开,彻底傻眼,里面足足又两口袋粮食呢,如今别说一粒粮食,就是两破口袋也不见了。
“遭贼了!”金老头一嗓子喊出来,人都出来了。
今儿下雪,没办法出工。出了老五早早起来玩去了,其他的都睡懒觉着呢。
老三光着身子穿着裤衩跑出来,“谁他妈的敢偷到咱们家?”
老二披着被子跑出来,进了厨房看了看,跟四爷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直接转身又回房间去了。
林雨桐坐在炕上,给四爷做棉袄棉裤呢。她懒的下去,见四爷进来就把最暖和的地方让出来给他暖着,问了一声:“怎么了?丢啥了?”
没问。
四爷这么说,“家贼干的?”
林雨桐露出几分恍然来,刚要说话,就听见哐当一声,她把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就见自家那婆婆保持着一脚踢开老大那边房门的姿势,再然后,就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金老三都炸了,“他金满城是想干什么?这是不给家里的爹妈兄弟留活路了。”
那两口子不在,他们那一辆整天被放在新房里的自行车也不在。不用问了,两口子半夜拿了家里的粮食,给李家给送去了。
家里又沦落到一点口粮都没有的地步了。
金老头跪在他爹的炕前,“爹啊,给分了吧。再这么下去,兄弟做不成反成了仇了。”
金老爷子呵呵的笑:“你活该!你就是叫老大打了光棍能怎么的?如今后悔了……”他特别干脆,:“分!必须分!”
这却是金老头没想到的,他不可思议的看了他爹,“您怎么就想明白了?”
傻货!
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你。
绑在一块,一个能拖累一群。分开领过,好坏全在个人。一个藤上五个瓜,老二不孬,老四本事,偏这两个还都孝顺。别的就只当时扔了,只这两在,上面的长辈就受不了恓惶。
林雨桐是没想着会这么容易。
被叫到上房的时候,屋里已经坐着张狼剩和孟家的大舅了。几个男人你一锅子水烟他一锅子水烟的,将屋里弄的乌烟瘴气的。
金大婶往里面让了让,把炕上的其他让给几个儿媳妇。
太冷了,林雨桐踢了鞋就上炕。脚伸到褥子下面听着男人都怎么说的。
老大没回来,这家没法分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问问四爷去公社上班的事,问问林雨桐养猪的事。问自家要是用那些料养,是不是也行。饲料没生产出来,也不知道会是多大的成本。但基本的道理都在,告诉他们怎么样能行,一头猪大概投入多少,产出多少,能赚多少。
气氛正好,自行车的铃铛一响,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下来了。
金满城满脸带笑的进来,特别周到的问了孟家大舅还有张狼剩,“……都在呢?刚好,我老丈人叫我带回来一吊子肉两斤酒,叫仙儿下厨炒了……”
说着就转身出去,真的带了一条子肉进来,大概有个一斤多点不到两斤的样子。
何小婉就耻笑一声:“这肉是龙肉吧。贵死的个人咧!”
那么些个粮食换回来不到两斤肉,进了门还好意思炫耀。就跟他老丈人有多看的起他似的。
金满城嘴唇动了动,还是道:“这肉不一样,紧实的很!跟桐那种快速养成的猪不一样,那肉虚的很……”
谁跟你说的?!
真是会想象啊!没什么编排自己了,就说自己养的猪肉不好。当然了,不好肯定是不好,没有粮食养的健康。但你要说我那猪肉虚的很,这就不对了吧。那玩意又不是吹起来的气球,更不是泡沫一样的奶油,怎么就虚的很了?最多就是肥肉的比重大一些而已。
被人这么说,她再不说话就是没脾气了,于是就笑:“这肉实在不实在的不好说,但是吧!那肉肯定不能吃,那猪肯定是病死的,肉不能吃……”
生肉的颜色一瞧就不对。
金大婶的脸色更难看了,金老头指了指外面,“放回你屋里去,跟你媳妇自己吃吧。快点过来,等你有话说。”
李仙儿见男人回来了,就低声问了一句,“你妈没骂人?”
金满城摇摇头,“没有!不过请了大舅来,怕是真生气了。你也是!好好的借粮食不行啊?非得这么闹腾,你看!以后没咱们的好。”
“我就是把心给你妈掏出来,她也不会给咱们一个好。”李仙儿把肉挂起来,他们不吃拉倒,还不稀罕给他们吃呢。“你妈现在多能耐啊,不是求着我们家把我说给你的时候了。人家现在有当干部的儿媳妇,连带的人家那亲姐也都溜须上了,你看对老二家多好。就何小婉那二杆子,也比我得她的心。你当是为什么?那何小婉是不好,但你们家老三更不是个玩意,迟早都是个挨刀子的命。有那么个半傻子的媳妇你妈就得烧高香了,就怕人家不跟她儿子过……”
金满城恼火的不行,“你行了啊你!这会依了你,你也要了强了,我跟你说再没下一回。”
李仙儿撇撇嘴不知道是‘嗯’还是‘哼’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炕,早凉了。她起身出去抱柴火烧炕炕,扫了一眼其他几个房间,都没人。这才心里咯噔一下,该不是都在正房吧。
炕也不烧了,放下柴火就过去。
那边大舅已经说上话了,“……树大分枝,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你爸你妈说把你们给分了,那就分了。这家里有啥你们也都知道,就是一屁股的债……”
“一屁股的债怎么了?”李仙儿人没进来,声先进来了,“一屁股的债也是他们当爹妈的没本事。给儿子娶媳妇,花多少钱那都是天经地义的。怎么?借债骗了媳妇来,又得叫人家媳妇跟着他儿子还债,那是做梦!告诉你,想叫我们还债,门都没有!”
大舅气的脸通红,手都抖了。
说是分家,自己这二外甥就来找过自己了,说要是分家,当爹妈的肯定为难。为了别叫爹妈为难的,叫自己用斧头歪着砍,有本事的多担待一点,没本事的少担待一点。
为的啥啊?不就是怕给老大一屁股的债,到时候以李家那不讲理的性子,折腾的还是老两口。
干脆就偏心来一回,这债他跟老四认了。老三混账,本来就对不起人家何家,不能叫人家跟着受难。自己好歹是能赚来,老四那边就更不愁了。
他还说了,“大舅,就这么办吧。老四那边不会反对,要真有问题,你往我身上推。”
其实这家好分的很。他们就是来做个见证的。
结果话没说话呢,没人说叫他们背债呢,老大家的媳妇就自己给跳出来了。还真被老二说着了,为难的就是当爹妈的。
他气的就道:“舅父舅父,这对舅舅得是啥态度,外甥媳妇不懂?行!不懂就不懂,不懂我也得倚老卖老一回。我就问你,这偷着往娘家背粮食,是谁家的规矩?”
金大婶一听弟弟这话,眼泪就下来了,一边拍打着边上的被子,一边叫嚷着,“这粮食休想叫他们兄弟几个分摊,老家孝敬他老丈人了,就从该分给他的那一份里扣……”
这话一出来,谁都没说话。
英子看了老二一眼,见这次他没说话,心里一松。要主动背债的事,男人跟她商量过,他说了,“一是为了我爸妈,二是最后为我哥做点啥。”
就说起了兄弟几个为啥对老大能一再的容忍的事,“还小的时候,真穷的家里没一口吃的,我哥带着我们去街上捡人家的烤红薯皮吃。那时候我小,抢不到,主要是我哥。抢来了,捡来的,他是舍不得吃,先给我们几个弟弟吃了,有剩下的他才吃……别的不想着,就只想着我哥那时候给我的那一口红薯皮……”
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说啥?
李仙儿一看这一屋子人各个脸上的表情,这次不再说话,关键是不敢了。
当着证人的面,金家把账摊在了明面上。
账上有啥?
都是债。
除了结婚的开销,历年欠债一共七十三块八毛六分。给李家彩礼三百块,一辆自行车八十二块,另有一笔一百三十二块的。还有些小欠债,这家五毛,那家三毛的,这两月陆陆续续的给还了。
如今欠债的钱数一共是五百八十七块八毛六。
接近六百块钱呢。
按照一个月四十块工资算,这六百块钱得十五个月的工资。
饶是知道欠债欠的多,可也没想到这么多。
四爷将这些账单从那本子上撕了下来,“行了,这些债都是我的。”
金老二拦了四爷:“你一个月才五块钱,一年六十,这得你不吃不喝的还十年……”
“十年也要还。”四爷挡住老二,“行了,就这么着了。”
老三气的在下面踢了四爷一脚,嘟囔了一声,“你是不是傻?”
四爷没言语,只把账单给了林雨桐。林雨桐没看,就顺手放衣服兜里了。脸上半点不乐意都没有。
金大婶浑身一下子都松了,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整天背着这么一个天文数字的债务,那种做梦都欠着人家感觉,实在是太累了。
这边算完了,那边又开始算了,各种粮食欠额加起来,有两千三百七十五斤。
要是按照生产队这么一个分粮食法,老二家真是攒上十年也还不上。
但老二看了自家媳妇一眼,还是道:“都给我吧,我背……”
“二哥!”金怪叫了一声,“弟兄五个,干什么你跟老四掂大头?行!老四不说了,以后是干公的,情况好点,愿意拉拔兄弟。但你凭啥啊?你是老大啊还是老几啊?”说着,斜眼就看金满城。
李仙儿掐着金满城的脊背,两口子蹲在门边,被老三挤兑了,却都不吱声,屁都没放一个。
金满川能说啥,只道:“老五还小,轮不到他身上。”
“那还有我呢。”金老三对着张狼剩,“我跟我二哥平分……”
“我两千斤,剩下的是老三的。”金老二一锤定音,就这么给定下来了。
分到老三手里也就三百七十五斤,实在是算不得多。一年紧巴紧巴也就省出来了。
这一分完,大舅就说起了给长辈养老的事。
金老头手摆的厉害,“不用!我跟他妈这年纪,还年轻着呢。不到五十岁,充什么老!我爹妈还都在呢。不用他们管了。”没债务,怎么干混不到一口吃的?
再加上老五大了,有他搭把手,日子还得是好日子。
张狼剩就点头,“你老哥哥是有福的人了……”
有啥福?豆腐!
这不,有福气的话还没说完呢,又嚷起来了。
为啥?
这不是说了吗?分家。但这经济上是分清楚了,除了账目也没啥可分的。各自住各自的屋子,各家吃各家的饭。至于房子,如今没宅基地,就都在院子里住着。等将来有宅基地了,就都搬出去。
用老金头的话说,“将来这屋子空出来,给老五结婚的时候都不用动了。”
可这话一出,李仙儿不答应了,“凭什么啊?出去问问去。谁家把长子往出分的?长子不离家的道理都不懂!说出去叫人笑话……咱们出去评评理去……”
就是舍不得那一间砖瓦房。
金老五太知道那房子是啥成色了,一晚上没说话的他气的道:“不离家就不离家,我将来也分出去,这总行了吧!”
何小婉轻轻的戳了林雨桐一下,低声道:“她是不是傻……留下就得跟公婆住……”
紧挨着林雨桐的金大婶很容易就听到三儿媳妇跟四儿媳妇咬耳朵的话,她:“……”耳朵还不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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