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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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阿落就有狐仙阁，这是朱允炆踏进狐仙阁后才忽而明白一个道理。

阿落是红老板影子，当然有时候你也可以说，阿落就是狐仙阁。

“恭喜王爷亲掌了北陵帅府。”四下没人时候，阿落散着一头瀑布般长发，靠榻上对朱允炆轻声道。

样子轻佻得像个美丽风骚妓，奇怪是却激不起人任何**。

或者因为他是个男人。朱允炆思忖。然后对他道，“亲掌？阿落，还差得很远呢，阿落。”

所谓亲掌，便是如朝堂高处那个掠夺了自己，且还安坐龙椅至今男人一样。绝对性，毫无顾虑。

掌了元帅大印而掌握不了人心，又何来亲掌一说。

这些话朱允炆并没有同阿落讲。妓便是妓了，即使知道苍衡之变，即使能说出‘无心，无伤，城作无霜，权倾天下。’他仍只是个妓。

不是么？

可是想着这些时候，朱允炆却没能直视阿落那双安静望着自己眼睛。碧绿剔透，总觉得那美丽双瞳下似乎藏着些什么，却什么也窥不到。

这感觉其实是叫人不太舒服，正如接管元帅大印那刻，他从十八路将领眼里看出狐疑和不屑。

他们迟早会上书朝廷去质问这件事情，或许就朝廷发现北陵有变，并派军来剿之前。

但很这顾虑就消失了，仿佛老天故意相助似。

就朱允炆留宿狐仙阁当晚，十八位将领全死了，死离元帅府不远一处酒楼里。

据说那晚他们集中这座酒楼里议事。或许只是喝酒，因为很显然那晚起火时候，他们十八个人都喝醉了，不然，不会整层楼被烧毁之前，没有一个人事先不产生警觉。而只要有一个人发现了火情，那么也不至于十八个人当晚全都葬身于一场无妄大火。

这真是一出悲剧。

元帅死了，十八名被元帅亲自调教或提拔上来将领，竟然也都死了。

那晚北陵城又开始下起了雪，盛夏雪。雪很覆盖了火灾过后焦黑，有人看到一些老鼠似东西从那堆废墟里钻出来，那时候天已经亮了，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这些东西——巨大老鼠，或者讲是些说不上名字怪物，它们嘴里叼着烧焦尸体雪堆间乱窜，很地出现，又很地消失不见。

还听见废墟四周隐隐回荡着一些哭声，女人哭声。可是循着声音找过去，却只看到几只落地觅食老鸦。

‘天降罗刹，是为灭国之兆……’这流言再次民间悄然散播了开来，添油加醋，愈演愈烈。只不过两个晚上，镇守北陵高级统帅全都暴死，这不仅令军心，乃至民心也是惶恐不安。他们不知道接着还会发生些什么，先是天灾，后是**。接着还会发生些什么？这座冰天雪地里城市似乎就像破冰前河上那层看似坚韧冰层，随便一碰，便会分崩离析。

却并未就此放朱允炆心上。

事实上从抗旨那天开始，他生活渐渐变得充实起来，那种他自来到这座城市后再也没有过感觉。

他开始每天进出元帅府，就好像过去每天上下朝。

他开始去了解那么多副将里面，哪些是可以为自己所用，哪些是不可用。

他开始一个个将那些将军死去后空缺出来位置填补起来。那些精挑细选，可以为他所用人。

未必需要多能干，未必需要多忠诚，只需要他们足够喜欢他所赐予金钱和美人。

他对他们说，知道为什么朝廷换了北陵城守军统帅？

因为朝廷打算遗弃这座城市，正如，当日朝廷将他遗弃到这里。

他对他们说，知道为什么朝廷要遗弃这座城市？

因为这座城市已经充满了瘟疫和尸臭。

他对他们说，知道朝廷打算怎样遗弃这座充满了瘟疫城市？

就像那把烧死了十八位将军火，熊熊一燃，干干净净。

说到这里，他问，谁愿意这样？谁想这样？

没人回答他。

他笑了笑，道：“如果不想遭到遗弃，那我们就必须力求自保。”

“什么天降罗刹，什么亡国之兆，罗刹，你们可有谁见过哑罗刹么？”说这话时，朱允炆抱着他那个天生一双赤眼，终日只会安静微笑儿子，那些沉默军人面前依次走了过去，然后回到案前，将儿子放到帅印边：“世间根本没有哑巴罗刹，可是我们却需要自保。”

“为了预防朝廷对我们遗弃，而进行自保。”

那之后，北陵城修建一片恶劣气候里开始进行了起来。而朱允炆所等待着朝廷军队，也工程刚开始两个月后，浩荡而至。

第一场战役朱允炆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连下三道诏书后没有得到北陵城守军处任何回应，已经令朝廷有了警觉，但他们没有料到一向崇文朱允炆会北陵城军备上准备得那么迅速完备。离北陵城尚有数里路时候，军队就受到了伏击，打乱阵脚后不久被早已守候城下三支骑兵五支步兵迅速击溃。

只花了不到一周时间。

当时朝廷军几乎是全军覆没，只剩下一小批人弃甲而逃，朱允炆自然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他需要多人力和速度将这座城市武装起来，以应对之后不会太久就会到来力量加强大袭击。

无霜就是那个时候命名。

朱允炆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将北陵城名为无霜城，或许因为阿落得那句话，‘城作无霜，权倾天下’。

什么叫城作无霜，他一直不清楚这四个字意思，但他很喜欢无霜这两个字，当然，喜欢后面那四个字。

无霜城防御工事修建得很，当然这得归功于人对于死亡恐惧。虽然连年天灾和瘟疫已经夺走了这座城市不少人性命，但近眼前屠杀加令人感到恐惧。因此很原本已经被寒风和积雪压得破败城墙坚固和挺拔了起来，加高加厚城墙不仅让藏身墙上士兵得到好防护，也给弓箭手一个辽阔视野。

但修建过程并不总是一帆风顺，和很多大型建筑工事一样，修建城墙时候，工地上死了不少人。有些是带病干活使得病情恶化而死，有是不慎从脚手架上掉落身亡，每到夜里，工地里人还会碰上一些奇奇怪怪事情。有时候看到一些模糊不清东西从城外窜了进来，好像是什么动物，也似乎是股烟。有时候会看到一个至少有两三丈高人影从城墙边走出来，可是仔细去看，那地方又什么都没有。还有人见到一个老者坐刚修缮好城墙上哭，让个人害怕是那个老者只有半个身体。他一边哭一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字：吾皇……吾皇啊……

大大小小事情一一传到朱允炆耳朵里，他很地听着，又很地忘记了。

那段时间朱允炆一直都研究着他祖父朱元璋所写东西，当他还是个太子时候，他对这些军事上文字丝毫没有兴趣，甚至觉得作为一个帝王，他祖父所表现出来嗜血和气概实不像历代那些有为明君。那个时候他曾天真地认为，作为一个帝王，首先要做不是酷刑和制压，而是仁。

但是他错了，仁终结果导致了他王朝倾覆，甚至史书上，他和他年号根本都不会再被提及。因此他要改，如果他还想回到那个王座上话，如果他想权倾天下话。

怎么改？其实他并没有想好，很多事情做着做着就顺理成章了起来，如同他杀了那么多人，如同他抗旨，如同他一刀结束了那个钦差命，如同他掌握了整个无霜城兵力。

这似乎看起来像是一种毫无把握赌博，阿落说，叫孤注一掷。

那又如何？

很久以前，他朱允炆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现如今，已经是没什么好再失去了，孤注一掷，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次。

无数个夜晚他依旧能梦见方孝孺那半个献血淋漓尸体慢慢朝自己爬过来，只是现他不会再因此而惊醒了，他甚至可以梦里安静地看着那个老人，用他怜悯，不再恐惧目光。这点令他有些欣慰。一个怯懦人是成不了大事，很早以前，朱元璋就对他这么说过。而很久以后，才被他身体力行。

第二场战役翌年开春时候爆发。

有了前车之鉴，朝廷这次增派了五万人马前来攻城。兵临城下那天很壮观，长长一条路上布满了人和车，一路过来隆隆作响，震得四周一些简陋民宅微微晃荡。

但是因为地理条件限制，朝廷军人数这场战役里并没有取得太多优势，本就是作为挟制外族入侵而择位置，这座城防御优势是极强，连日大雪封锁了几乎所有通向城内道路，使得朝廷军不得不唯一入口处同城墙上居高临下箭雨做着苦战。

这场战争持续了几乎有两个月时间。

双方都损耗了大量兵力和物力，一度令朱允炆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无论怎样，对方毕竟是身强体壮精兵，而自己部队，很多是从民间抽拉过来壮丁，缺乏实战经验，体格也远不能同对方所比。有好几次，险些就被朝廷军人马攻进来了，所幸老天关照，骤然间一场暴雪突如其来地降了下来，只不过一昼夜功夫，无霜城周边气温急骤而下，瞬间将这地方变成一团银白。

城里人这场暴雪里躲了过去，城外人劫难逃。一晚上，原本生龙活虎军队全都被埋葬那片突然而来大雪里了，站城楼往下眺望，一片此起彼伏人形冰俑。

那天满城乌鸦都飞出去了，落那些雪白僵硬身体上，黑压压覆盖了一大层。可是没等多久，紧闭了两个月城门突然大开，门里老百姓一哄而出，用手里棍子把那些鼓噪黑鸟驱逐开后，一边四处搜罗朝廷军存放营地余粮，一边将那些尚且完好尸体朝城里拖。

拖回尸体做什么？朱允炆看着城楼下一片闹哄哄景象，一动不动。

身边有人问他，王爷，要不要阻止他们。

他望了望夹杂百姓间那些军人身影，还有他们长期半饥不饱而狰狞蜡黄脸，摇了摇头。

阿落说，王爷，这一战有如神助呢。

朱允炆笑而不语。但心里开始想，说不定真是有神助。不然自己怎么会下得了手杀掉钦差？不然守城元帅和十八名将领为什么会突然暴毙？不然，眼看城池岌岌可危时候，怎么会突然降了如此大一场雪。

这分明是应该带来巨大灾难雪，反成了助自己一臂之力利器，那不是神助，却又是什么呢？

赢得战役当晚朱允炆狐仙阁逗留了一整夜，五个美妓亦无法彻底满足他胜利后蓬勃而发**，阿落箫声仿佛是有魔力，丝丝缕缕，妖妖娆娆，勾得他那些女人**身体上不停疯狂地索要，索要，再索要……

直到天亮时候，那五个女人都不再有任何动静了，身下血潺潺雪白床单上蔓延开来，腥甜味道，就像无霜城上空回荡了一宿风。

“阿落……她们都死了……”从欲火里清醒过来，朱允炆对阿落道。

阿落微微一笑：“死就死了吧，爷，兴就好。”

兴就好，说得多好。

床边响起儿童稚嫩笑声，是刹。自从朱允炆认了他之后，这孩子就一刻也不离开朱允炆身了，一离开就尖叫，却是从来不哭，始终没有哭过。

也没有说过话。

可惜了那么样一张聪明而美丽脸，像观音身边莲花童子，却一句话也不会说，无论乳母怎样去教他。

也罢，不说就不说吧，一个只会笑、不会哭孩子，一个并不被人所期待孩子，一个被流言风传为血罗刹孩子。这样孩子，不会说话或许还能减少一分别人对他敌意。

把手一招，那孩子立刻丢掉手里玩具摇摇晃晃朝朱允炆走了过去。

朱允炆把他抱起，放到床上。

满床尸体，还是温热柔软，刹她们中间坐了下来，很惬意样子。这样大胆令朱允炆满意。

他儿子，终究是龙之子，终究是与众不同。

“刹，”于是轻轻摸了摸他头，朱允炆对他道，“想当太子么。”

刹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太子，只是抬起头，对着他依依呀呀地笑。

“朕终有一天会立你为太子。”脱口而出这句话，朱允炆发觉从昨夜开始一直烧灼自己身上那股无法平息欲火突然间消失了。

很舒畅感觉，从未有过舒畅。

是，他才是真命天子，即使苍衡有变，他仍是不变天子，不然，不会连老天都帮他，不是么。终有一天他朱允炆要回去，回去那个属于他城市，属于他龙座，属于他一切，他要亲手把它们都夺回来，正如燕王朱棣当年是如何把它们从他手里夺走。

而这个时候朱允炆，是断断没有想到，就那之后不多久，就他以为自己正一步步朝自己所失去那些东西慢慢靠近时候，他会被死神捉住了手臂。

就是那支冰冷箭从城下蓦地穿透他胸膛刹那，他仍然没有想到。

他正全神贯注朝廷第三次卷土而来大军中，他正全神贯注于自己部队和朝廷军混乱厮杀中，完全没有一点感觉，没想到自己会死。

然后，一切变黑了，朝廷军队，他军队，满世界银白色血，满世界血腥味……一切都消失了。

朱允炆朝廷第三次派兵过来征讨那天，中了致命一箭。

“不舒服？”说到这里，霜花再次停了下来，并且望向我。

我用力张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这真奇怪。

就之前还好好，我听着霜花讲他故事，可是突然之间，就他说到朱允炆中了致命一箭时候，我忽然感到自己左胸靠近心脏地方猛地被什么东西冲撞了一下。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这种奇特不适感令我一下子失去了呼吸能力。

“霜花……我透不过气了……”我用力抓住他手，一边摸着自己左胸。

但那地方什么也没有。那种被东西突然穿过感觉，一定是我某种错觉。

“你看着我眼睛。”霜花抓住我脸，迫着我抬头看向他。“不要急，宝珠，看着我眼睛。”

我看着他，一边用力张着嘴试图吸进点空气。

但什么也吸并不进我嘴里，这感觉太可怕了！

“霜花……”

“别说话，看着我。”他道。声音有些冷，就像他之前说故事时那样，连同目光似乎也是冷，琉璃般清冷。“跟着我呼吸，来，看着我。”

他再道，一边轻轻吸了口气。

我不由自主照着他动作做了，然后一口清冷空气钻进了嘴里，又水似慢慢滑进了我喉咙里。

很奇怪不适感消失了，氧气作用下，它一点一点从我胸口里退了出去。

“现怎么样。”又呼吸了几口气，他问我。

“好点了。”

“那我们继续说下去。”

“可是霜花……我该回去了。”突然想起不知道离家已经有多久，我有点不安。这不安让我身上再次感到一阵刺骨冷，直到霜花手把我脸轻轻按住，那冷才消失。

“听完它，宝珠，听完它。我可以保证，听完以后你不会后悔。”

“……是么？”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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