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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距离宫晟天离开,已经有三天时间了,仿佛昨个儿那人还在城门口一袭黑袍对自己遥遥一望,今儿个就已经千里之外了。

“公子,你又在想定山王了?”魅儿双手托着下巴,盘腿坐在茶几后。见公子言端着茶盏斜靠在柱子上,两眼放空的看着窗外的水雾烟雨,嘴巴不由自主的嘟起,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份不满。

“能不想么。”公子言淡淡的叹了口气,那人走了几日,这雨就下了几日。听说南方的雨比这里的还要大,如果在这么下下去···轻抚着杯盖的手指微微一顿,公子言平静的水眸看着窗外被笼在水雾中的皇城,一颗心慢慢沉下去。

“公子···”魅儿听公子言这么一说,脸上更加不高兴了。见公子言依旧头靠着柱子看向窗外,理都不理她,顿时泄气的趴在桌子上。“公子,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了吧。”犹豫了一下,魅儿还是无比忐忑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大眼睛明亮又惊慌的看着那抹素白的身影,平放在桌子上的手也忍不住紧紧握起。

“喜欢?”平静的面容终于升起丝丝表情,公子言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然后侧头看来“为什么这么说?”祁玥说就算了,为什么连魅儿也这么认为?

“当然是因为你的反应啊!”魅儿低垂着眼睛,声音微微有些委屈“定山王离开了三天,你就魂不守舍了三天,连陪我都漫不经心···难道公子就那么在乎他么?”魅儿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不是我魂不守舍,而是这雨着实让人担忧。”公子言见魅儿烦躁的用手在桌子上划来划去,不由得有些好笑“你说,我不应该担心?”

魅儿知道宫晟天这次南巡主要目的就是防洪,如果那边发了大水他肯定第一个遭殃,可是知道归知道,理解却是另外一回事:“公子,他可是定山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怎么会拦下这档子事?”在魅儿的认知里,宫晟天基本上和公子言一样,不做无把握之事,他肯去南巡,肯定是做好充分的准备的!

十足的把握···公子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你不懂,有些事就算是没有把握,也是要做的。”因为再不做,就迟了。只是,这般冒险,根本就是在寻死!

魅儿见公子言再次两眼放空的朝窗外看去,心底没由的升起丝丝挫败感。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和公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了呢?就像是现在,明明那人洁白的衣袍自己伸手就能够抓住,可伸过手去,却发现他们之间永远有一指之遥······

“罗家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就在魅儿神游天际的时候,公子言冷静的声音突然传来,魅儿微微一怔,见公子言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臂,脸上不由得一烫,但还是梗着脖子强装镇定的回道“罗家一直被老皇帝的人严加看守着,罗航在两天前被老皇帝私下召见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李家木家还有杨家虽然都有下手,但是都被大皇子还有五皇子的人半道给截住了。”

半道截住?看样子自己说的话奏效了:“大皇子今儿个可派人过来?”

“当然来了。”魅儿埋怨的看了眼公子言“还说自己没有魂不守舍,明明是公子您对那人说自己下午会在这里会见大皇子,怎么现在全都忘了?”

“额···”公子言脸上闪过丝丝尴尬,她早上全脑子都是南方传来的消息,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没想到这小妮子却拿这来打趣她。“那时间呢?”公子言扫了眼外面的天色,水雾蒙蒙的一片,还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魅儿嘟着嘴巴,看着眼前垂落的素白衣袍,银丝绣成的梅花在袍脚圣洁如雪,若隐若现,那银光流动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光亮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飘忽不定,让魅儿心底没由的升起一股闷气,身子猛的往前一探,伸手抓住了那银光流转的梅花。

“怎么了?”突然被扯住袍子的公子言微微一惊,见魅儿怄气似得盯着自己的衣角,抓着袍子的素手,骨节间也白的锃亮,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拗劲儿,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神色不由得一慌。于是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一放,撩袍在她面前蹲下“好端端的?怎么又闹脾气了?”公子一脸的疑惑。

“公子···”魅儿哀怨的抬起头,经常翘起的唇角此刻却委屈的往下耷拉着,对上公子言关怀的眼神,魅儿只觉得心里更加难受“公子,如果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不要不理睬魅儿好不好。”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本以为她是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一时间,公子言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见她执拗地看着自己便无奈的对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不理睬你。行了不?”

魅儿眼睛一亮:“那我犯了错误你也不会不理我?”

公子言唇角一勾,眸带深意:“你会犯错?”

魅儿摇头:“不会!”

“那你说这没用的干什么。”拍了拍她的脑袋,公子言慢慢的直起身子,刚旅顺衣服上的皱褶,屋门就被敲响。公子言以为是大皇子的人来了,便应了一声,可谁知推门进来的却是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公子,皇上身体不适,想请您过去看看。”大太监一进屋就对公子言笑着说道。

“皇上身体不适,应该去找太医,为何来找在下?”公子言对于大太监的突然拜访还是有些不解。

“这不是太医没有办法,皇上才让老奴来找公子么。”大太监笑呵呵的回道。“公子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他现在就相信公子您,别的人,皇上都不让看。”

什么相信不相信,公子言虽然对他的说法在心底表示鄙视,但面上还是流露出丝丝关心:“那皇上这次是——”

“奴才也说不清楚,还是请公子您进宫去看看吧。”大太监打断公子言的话,见魅儿伸手拽着公子言的衣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要是暗姑娘舍不得公子离开,不如随公子一起进宫去?”

公子言眸光一闪,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那老太监,心里明白了不少。原来那老皇帝是想借给他看病功夫趁机在皇宫里软禁他,至于原因···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连忙笑着回道“公公说笑了,在下进宫是给皇上看病,又不是去游玩,带着安安不合时宜。再者说她性子闹腾,皇宫里也坐不住。”说着,回头看了眼魅儿,水眸波光粼粼温情隽永,落在外人眼底是绵绵情意,而魅儿却在那粼粼水眸中看出了暗含深处的含义。于是立刻会心的对他一笑,松开了握着她衣角的右手“谢公公这么为我着想。只是我不想成为公子的麻烦,让他在为皇上看病的事情还为我分心,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就好了。”

大太监满意地点点头:“姑娘这么说那么老奴也不强求了。公子放心,老奴会派人保护好暗姑娘的。”

这话实在是太有深意了。

对于老皇帝出其不意的这一招,公子言微微有些头痛,但还是点了点头,稍微收拾了一下,就随着大太监出了门,谁知刚下了楼梯,就迎上了前来找他商讨事情的大皇子。

“公公,您这是——”

宫晟轩看了看大太监,又看了看他身后面无表情的公子言,脸上微微有些不解。

“回大皇子,皇上身体不适,请公子进宫看看。”大太监笑着的解释道。

“是吗。”大皇子笑了笑,然后看向了身后的公子言,微微垂首“那就麻烦公子为我父皇操劳了。”

“殿下有礼了。”公子抬袖虚抬一下,然后眼带深意朝他看去“皇上也只是看得起在下才会让在下进宫。倒是麻烦殿下照料一下安安,虽然有公公帮忙,但公公毕竟待在宫里,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方便。”

“公子过谦了,晟轩会照顾好暗姑娘的。”宫晟轩压下心底的波澜,面色淡定对着公子言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子,目送公子言等人离去。

进宫之后,大太监直接领着公子言进了御书房,只是进门前意味深长的对她笑了笑,那神秘莫测的意味直看的公子言心底发毛,从而也更加认定了这次进宫决无好事。果真,她这边刚站定,那边老皇帝就眼带深意的看了过来:“公子,朕以为公子明白朕的意思。”

正准备垂首问好的公子言微微一愣,随后抬头朝老皇帝看去,见他随唇角含笑但眼底深处却流露出丝丝不满,又回想起大太监进门前扫向他的眼神,公子言立马领悟。

“皇上。”公子言直起身子,无视他深邃的眼神,淡定道“皇上有皇上您的打算,但是在下也有在下的操守。在下毕竟答应要帮助大皇子,所以该有的举动也是要有的。”不然那宫晟轩肯定又要多疑,而在这空档,这是万万不可有的。不过,老皇帝的探子速度也够快,自己还没进宫,她和宫晟轩的对话他就已经知道了。

老皇帝默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眼公子言后,才压低声音道:“可公子应该明白,朕让公子进宫,就是想让公子隔离我那两个孩儿。”

公子言挑眉,目光平淡的对上老皇帝略显沧桑的眼眸:“公子,昨夜··朕又吐血了。”老皇帝说着,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再无初见时的凌厉,倒像是一个衰败的老人,眉宇间满是一片灰败“四大家族、南方水患,还有我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公子,你让朕保持心情平静,可是朕怎么能静得下来?”

公子言依旧沉默不语,立于大殿中央如一座完美的雕塑,可眉眼间的平淡让他看上去又像是行走在人间的神祗,微垂着眼眸,俯视着众生的喜怒哀乐。让那老皇帝不由自主的就把心里说说了出来。

“公子,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朕···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次水患是个机会,朕想看看真的那几个儿子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毕竟···”老皇帝慢慢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遗憾的神色“公子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如果朕的儿子离开了公子就成了烂泥,朕···不如不要。”

所以说,这是要下定决心了么?

公子言点了点头:“皇上的心思在下明白。皇上想趁此机会确定太子人选,不得不说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如今南方大雨不停,定山王那边还未传来消息。而这边老皇帝就决定拿这件事情作为太子选择的标准,难道他就不担心他那几个儿子会为了太子之位而不得手段吗?

“公子的意思朕明白。”老皇帝挥了挥手,再次叹了口气“可是只有危险的时刻才能看得出一个人的才干。朕的确是在冒险,但如果这个冒险可以为我傲雪选择一个明君,这个险也算是值得了!”

拿百姓的生命作为冒险却检验自己儿子的品行···公子言真不知道是该夸老皇帝大手笔好还是该夸他手段残忍的好。不过,他不让她插手,她就不插手。本来她就像找个机会把自己摘出去,没想到老皇帝自己送上门来,这样一来,那宫晟轩是输是赢,和自己也就没有关系了。只是一旦进了宫···和宫晟天传消息,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应老皇帝的要求,公子言不得不暂时在皇宫里住了下来,过起了她暂时性软禁的生活。而宫晟天那边,经过三天的奔波,一行人终于抵达这次的目的地——黔城。

黔城位于傲雪国东南部,地势平坦,河流密集,因为离海较近,所以气候相对湿润,是傲雪国重要的粮食生产地之一。可是这可谓是天府之国的地方,每年三四月份气温回暖,冰雪溶化后,黔城都会因为众多河流水位突然上升而经历大大小小的水灾,所以每年朝廷都会派官员南巡黔城,预防水灾。今年也不例外,黔城的官员们老早就做好了南巡的准备,可是在听到这次南巡的主角是宫晟天之后无一例外都心底一颤,准备工作做得更加细致,只是再怎么细致也抵不过老天的旨意。一连五天的瓢泼大雨,让宫晟天一抵达黔城就接到了下面官员传来的消息——大堤出现了裂缝!

接到消息时宫晟天刚抵达城门口,迎接的官员客套话还没说完,那监管的差役就一脸泥水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径直朝为首的黔城官员扑了过去。这一扑不仅把那官员吓了一大跳,同时也让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黔城大堤出现了裂缝!

那不就意味着洪水马上就要冲过来了?而洪水冲过来,那么整个黔城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洪水给淹没!先不说有多少损失,光是黔城的老百姓,就够用他们喝一壶的!

黔城官员没想到宫晟天刚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一桩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二话不说就跟着宫晟天就朝大堤处赶去。中途小心翼翼的瞄了眼定山王的脸色,那一脸阴沉凝重的样子,让几个年老的官员差点儿没晕过去!

被这煞王给撞上,他们这次就是死里逃生估计也难逃一死了!

官员战战兢兢的跟在身后,一袭黑袍的宫晟天却在那差役的带领下大步走在前面。雨水迸溅打湿了袍脚,黄泥沾染了官靴。尽管有墨白给他撑着伞,但仍有不少雨珠被风吹打在脸上,将那原本就冷峻的面容渲染的更加生人勿进。就连那双碧眸此刻也丧失了往日的沉稳和平静,淡淡的碧光之下,波涛暗涌,狂风骤起。

“王爷!您看!”墨白突然手往前一指,声音惊恐无比,宫晟天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也猛地一缩!

尽管隔着厚厚的水雾,但宫晟天还是一眼就看见那十米开外的黑色的大堤上,一条裂缝蜿蜒伸展,如同一条巨蛇一般狰狞可怕。河水从那裂缝中不断喷涌而出,夹杂着碎石将那裂缝撕裂的愈发恐怖。几个衙役扛着沙袋在拼命的补救,只是同裂缝撕裂的速度相比,根本是杯水车薪,微乎甚微!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个裂缝的?”宫晟天扫了眼那裂缝,立刻判断出这裂缝绝不是短期出现的,不然按照洪水的冲击力,这个大堤早就垮了!裂缝也不仅是这一个!

“回···回王爷。”在宫晟天阴沉的目光注视下,那管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泥水迸溅在脸上也顾不得抹去,就慌慌张张的回道“这裂缝半个月前就···就出现了。只是当时很小,张大人说没有事,所以就——”

“你胡说!”被点名的张大人脸色唰的一白,不等那人说话就跳了出来对着他怒吼,一边吼着一边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来,眼看那手指就要朝那人的脸刮去,宫晟天带来的手下却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扯,将那大人拉扯在地上。

“王爷!小的没有胡说!不信的话王爷可以问问小的那几个兄弟,他们都知道这事,也都把事情汇报了张大人和刘大人等人,可是长官们都说不碍事,并且还不让我们乱说!说我们要是把这事说出去就会要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王爷!小的说的句句是实话,绝不敢期满王爷您啊!”那管事在得知宫晟天的身份之后就蒙了,刚才又被张大人那一举动一吓,脑子一短路嘴一哆嗦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出来。等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于是头磕在地上连抬也不敢抬!

“好!你们果真是好!”宫晟天被管事的话给气到了,回头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官员,冷冷一哼后就看向了身侧的墨白“墨白,你派人去疏散人群,让城中老百姓紧急往高处撤离!”这大堤搞不好说垮就垮,那么必需做好十足的准备!

“是!”

“你!”宫晟天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管事“迅速召集城中所有的衙役和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过来巩固大堤!”

“是···是!”

“至于你们···”宫晟天阴沉着脸看向那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官员,慢慢握紧了拳头“也下去给本王干活,连带着你们的家属!什么时候风险过去你们再上来!别想着偷懒,不然本王拿你们的尸骨来巩固大堤”

“臣不敢!臣不敢!臣遵旨!臣遵旨!”

这些官员们本以为这次难逃一死,谁知道宫晟天却给他们一线生机,虽然巩固大堤这件事搞不好也是呜呼哀哉,但是万一没死成,搞不好还能留下一条小命。至于拿自己的尸骨来巩固大堤,众位官员默默地吞了口吐沫,他们相信这种事定山王不是干不出来!

一干官员们哆哆嗦嗦的朝大堤跑去,几个年老的也提着衣摆跟在后面,宫晟天见他们还算是识相,脸色微微有些缓和,但是看着那不断扩大的裂缝,眸光又沉了下去。

“爷!属下回来了!”墨白扛着雨水跑了过来。

“百姓可都在撤离?”宫晟天见他速度这么快,不由得有些疑惑。

“是,都在撤离!那些百姓们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今年的洪水比往年厉害,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属下一说撤离,那些百姓就都自觉地朝山上跑去了!属下见他们问题不大,就把事情交给你墨一,赶过来了。”

“嗯。”宫晟天点了点头,高悬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只要保住城中的百姓,那么问题就不会闹的太大。“你派人巡视一下,看看大堤上还有没有裂缝,有的话赶紧做好准备,没有就过来帮忙!”

“可王爷您——”

“本王没事。另外——”宫晟天瞥了眼下方正在搬运沙袋的官员和差役,眼底滑过丝丝冷光“你去帮本王修书一封,给京城送去!”

“是!”

雨噼里啪啦的下着,黄豆般大小的雨珠砸在脸上让人生疼,身上的袍子早就湿的彻底,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凉意。宫晟天仰头看着天幕,乌云滚滚,绵延数里,厚厚的云层丝毫没有消退的痕迹。虽然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是看到这个情况,他心底还是微微有些慌张。毕竟一旦事情脱离他的控制,那么后果真的是不敢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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