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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你跟着我走。”卖面郎低着嗓子靠在伍定远耳旁说话一边替他解开穴道。

伍定远啊了一声正要回话那卖面郎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胡同里两方人马混战咱们正好趁机逃脱。”

原来卖面郎方才掷出碎瓷烂碗用意便是要让昆仑山众人手忙脚乱也好趁机将伍定远救走。他趁着众人心神大乱便着地滚出将伍定远一把抱起跟着躲入一旁围墙的狗洞藏身于官邸花圃之中。昆仑众人虽然嚣张但此地乃是王府胡同也只敢在巷内巡查哪有胆子冲进朝廷要员宅里搜捕?是以久久都找不到伍定远。

那面贩拉着伍定远疾走伍定远虽不知这男子的来历但此时性命危急万状便算救自己的是条狗也只有跟着走了哪还有心思问东问西?他紧紧跟着那面贩眼见他左一拐右一晃尽在官邸花圃中的小径低身疾走料来对此处地形极是熟稔。

不多时两人沿着花圃已然绕过大宅主屋与先前的胡同相距已远。二人蹲在围墙之下卖面郎道:“翻出这面墙就是闹街了等咱们跳出墙去那些人再凶恶总不能当街杀人吧?”

伍定远松了口气道:“多谢兄台高义相救小弟实是无以回报……”

伍定远正待要说那卖面郎脸色一变忙掩住他的嘴伍定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大宅屋顶上有人来回走动也不知是东厂太监还是昆仑山人马。

那卖面郎皱眉道:“怎地又来了这许多人?”他正自筹算脱身之计那伍定远却是个老江湖顺手在地下摸了块小石运劲掷出只听啪地一声石块飞出了巷外屋顶上几名把手之人一声低啸便纷纷往石块落下之处扑去。

那卖面郎向伍定远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佩服。伍定远此时心神不宁见这人兀自嘴角带笑忍不住一奇:“都生死关头了这人怎地还笑得出来看来性子真有些特异。”

正想间那卖面郎身形飞起右足在墙上一点已如大鸟般掠上墙头伍定远心下暗赞跟着也在墙上一踩拉着那卖面郎的右手一同翻出了高墙。

两人走到街上此时华灯初上闹街上行人来往一幅太平繁华之象与巷内肃杀的气氛大异其趣。

那卖面郎拉着伍定远的手正待穿过闹街忽然一名商贩打扮的男子匆匆走来满脸堆笑地道:“两位大爷我这里南北货物一应俱全您老人家过来看看吧!”

卖面郎不去理睬与伍定远急急奔出那商贩伸手拦住他二人去路笑道:“两位何必急着走?先看看小人给爷台们准备的好东西要不喜欢再走不迟嘛!”

卖面郎往那商贩肩上推去道:“让开些了我们没工夫瞧你的。”

那商贩被他这么一推上身只微微的摇晃两足仍是牢牢的钉在地下卖面郎与伍定远两人心中一凛互望一眼知道遇上了高手。

卖面郎扎下马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掌往前劈出他知此刻情势凶险无比要惹得后头追兵赶到立有性命之忧便要在数招之内将那人击退。

掌力将出未出那商贩却浑不在意竟不举手挡格好似不知掌力厉害卖面郎一愣暗道:“这人怎地如此托大?莫非他真的是个小贩不会武艺?”

哪知便这么一个耽搁那商贩忽地一掌穿出那卖面郎防御不及胸口登时中掌一口鲜血喷出。伍定远吃了一惊这面贩望之内力浑厚哪知临敌经验竟如此之少三两下便着了人家的道儿。

伍定远大惊之下忙飞足往那商贩踢去那商贩退开一步撮唇做啸霎时间四周响起一片叫喊大批人马忽地现身而出已将两人团团围起。

伍定远见他们身穿厂卫服色看来应是东厂的人马不禁为之一惊待见那卖面郎脸色苍白看来已是受伤不轻伍定远不愿连累他的性命心想:“反正王宁大人已经垮台世间没人救得了我今日大劫难逃我何必多害一人的性命?”便低声向那卖面郎道:“这位朋友他们要拿的只是我一人你赶紧走吧!”

卖面郎嘿嘿冷笑道:“老兄之言大谬不然我岂是求生以害仁之辈?”

伍定远不去理他迳自向东厂诸人道:“你们要的是我西凉伍定远一人诸位放我这位兄弟走伍某便随你们去如何?”

那商贩模样的人笑道:“你这当口还敢和咱们谈买卖?你们两人谁都不许走!”说着一把抓向伍定远。

伍定远见他这一抓招式严谨内力深厚连忙侧身闪开那商贩右脚一扫踢向伍定远下盘左手五指向他“车颊穴”挥去伍定远左支右拙慌乱之中从怀间摸出“飞天银梭”往那人脸上打去那商贩料不到伍定远还有这手暗器功夫大惊之下急忙伏地一趴好似狗吃屎般地躲开银梭东厂众人见同伴吃亏一齐拔出兵刃往伍定远身上砍去这些人出手极重不似昆仑山还想擒拿活口只怕伍定远稍不留神便要命丧当场。

伍定远舞起银梭护住全身要害东厂诸人连连进招都给他挡了开来当中一人见那卖面郎几欲软倒想捡现成便宜举起手上的金瓜锤奋力往那卖面郎头上敲落伍定远见那卖面郎浑浑噩噩不知闪避急忙大叫:“小心!”

右手一挥一招“流星经天”银梭便朝那手持金瓜锤的汉子飞去那人见银梭来势猛恶一时不及闪躲“啊”地一声大叫银梭已然射中喉头叫声从中断绝。

就在此时伍定远后背失了银梭护身不知被何人砍了一刀这刀虽未正中要害只划出一道口子但已让他眼前一黑痛得险些昏晕。

伍定远忍住疼痛一脚往后踹去登将那人踢了一个大觔斗但脚背一痛又被人狠狠打了一记伍定远支撑不住往前摔倒东厂众人毫不留情手上家伙一同往伍定远后心要害砍落。

眼见伍定远就要死于非命那卖面郎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一声大吼并起双掌猛地向人群里推去东厂诸人见他重伤垂危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手中兵刃毫不停顿仍是朝伍定远砍落手段凶猛至极。

便在此时东厂众人忽觉呼吸不畅竟是给那卖面郎的凌厉掌风所扰众人心下大惊方知厉害待要闪避其势却是有所不及刹那间当前两人当其冲登被卖面郎的掌力震得冲天飞起。

那商贩模样的人大怒骂道:“死小子!”也是一掌朝那卖面郎推去卖面郎举掌护身两人双掌相接身子都是一晃。

那商贩模样的人手上加劲源源不绝地催动内力料想那卖面郎已中了他的一招重手若以内力拼斗那卖面郎非输不可果然卖面郎面色转青一口鲜血喷出显是真力不济那人大喜之下心力稍弛掌力略略松却。

那卖面郎忽地大吼一声双目喷出异光奋起一鼓排山倒海的掌力那人料不到这卖面郎还有这等内力抵挡不及只听“喀啦”一声那人跌倒在地胸前肋骨已被震断眼见不活了。

东厂诸人心下骇然寻思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地打不死一般却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人物?”

那卖面郎举掌乱挥又打伤了数人东厂众人见他不要命般地乱打连忙退开那卖面郎伸手拉住伍定远大叫道:“咱们快走!”两人相互扶持连滚带爬的闯到街心路上行人见他们满身鲜血纷纷惊呼往两旁闪开街上立时空了老大一片地方出来。

却说昆仑山与东厂众人正待动手猛听得巷外大呼小叫金凌霜心中一凛知道伍定远已然逃出巷中当下道:“大伙儿不必多耗时间快跟我走!”说着往向外奔去。

薛奴儿冷笑道:“哪里去!”跟着青光一闪手中圆盘掷出那暗器名唤“天外金轮”

乃是一等一的霸道此时猛朝金凌霜飞去势道凶猛。

金凌霜料不到薛奴儿说动手便动手大惊之下只有往地下一滚他虽然侥幸躲开但身旁两名弟子闪避不及只听惨叫连连两颗人头滚落在地那两名弟子竟又身异处死于非命。

那圆盘杀人之后在半空中一转血淋淋地飞回薛奴儿手中。

薛奴儿知道外头都是自己的人马只要能拦下昆仑山的人扳倒江充的证物便会落入自己手中忍不住心下喜悦狞笑道:“你们这些人给我安分点一个也别想走。”说着转动手上圆盘神色大是兴奋残忍。

先前昆仑山众人拦住了东厂高手不让他们进到巷里但现在形式逆转反倒是东厂众人不让他们离去了。

金凌霜与屠凌心对望一眼两人都知道这薛奴儿武功极高并无自信能对付得了何况一旁虎视眈眈的好手还不知道有多少己方高手中刘凌川与莫凌山已然重伤多名弟子被杀看来昆仑山便要一败涂地了。

屠凌心虽知不敌但他生性凶恶此时仍不屈服只沉声道:“这老东西给我应付二师兄你带着大家走。”

金凌霜面色犹豫摇头道:“不成这人武功太怪我不能让你犯险。”

眼看昆仑众人不敢上前应战薛奴儿笑道:“你们到底敢不敢打?昆仑山好大的名头原来都是不带种的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东厂诸人闻言无不放声大笑屠凌心眼中如同喷火只想上前厮杀但金凌霜老沉持重不愿他贸然出面动手一时间任凭东厂诸人狂妄嘲笑却无人敢上前挑战。

东厂诸人正自得意忽听巷口传来一个隽雅的声音吟道:“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

东厂众人登时一惊不知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胡忠尖声道:“什么人?快快滚出来了!”

昆仑众高手听了这个声音霎时面带喜色一齐躬身道:“弟子恭迎掌门人驾到。”

薛奴儿脸上变色他当然听过“剑神”卓凌昭这个名字没想到他人也在京城便尖声叫道:“卓老儿既然来了怎地还不现身何必躲在暗处乱放狗屁?”

只听哈哈一笑一人手摇折扇神情潇洒缓缓的从巷外走进正是“剑神”卓凌昭到了。

东厂好手多半听过这人的来头此时见他貌不惊人看来如同一个中年儒生人人都是惊疑不定。

却见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薛副总管好大的火气伤了我们好些人哪!”

薛奴儿冷冷的道:“伤得不多才杀了三个砍了条手臂不多一点也不多。”

卓凌昭却不以为意只点了点头道:“是啊!我这些徒子徒孙学艺不精死了也是活该副总管教训的是。”

金凌霜等人吃了一惊都不知掌门为何如此说话众人心中虽然不满但在卓凌昭积威之下却无人敢出异声。

薛奴儿闻言大喜心道:“这卓凌昭根本是个纸老虎一听到我的名字吓得骨头都酥了。”当下大摇大摆的道:“卓老儿果然识相你这就带着你这批徒子徒孙滚吧!永远别踏进京城一步。”

卓凌昭笑道:“好啊!就听公公的吩咐师弟们大伙儿这就走吧!”说着便要率人离开。

薛奴儿想起伍定远便在巷外当即笑道:“不忙不忙卓老儿你在这胡同里歇一会儿等我们办完事再说。”

卓凌昭笑道:“公公一下要我做这一下要我做那这可让我糊涂了。”

一旁东厂几名好手笑了起来他们见卓凌昭卑颜屈膝都不把他当作回事一人伸手往他肩上搭去狞笑道:“卓老儿我看你怕得厉害还是……”

那人话说得一半却突然从中断绝跟着一动也不动。

胡忠见那人站立不动便叫道:“你干什么来着!退开些。”说着往那人肩膀推去岂料那人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竟然直挺挺的死了。

东厂众人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卓凌昭暗藏鬼胎竟是有意与东厂为敌。

薛奴儿闷哼一声适才卓凌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瞬间用内力震死他手下一名好手下手之快竟连他也没看清。薛奴儿知道遇上了绝世高手决计怠慢不得他冷冷一笑当下伸手一挥霎时众人一齐亮出兵刃如临大敌。

卓凌昭好整以暇笑道:“各位好端端的怎地动刀动枪了呢?大家千万别伤和气啊!”言语之间全不把东厂诸人当回事。

薛奴儿心头有气冷笑道:“卓老儿你妄称一派宗主今日可大错特错。”

“嗡”地一声响忽然青光闪动一只大圆轮急飞向卓凌昭正是薛奴儿霸道至极的暗器“天外金轮”这暗器好生了得连屠凌心这等好手也难挡其锋锐卓凌昭此时空着两手一脸潇洒闲适不知他要如何挡架。

猛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人被大圆轮活生生的钉死鲜血脏腑迸流一地东厂众人大喜道:“卓老儿死啦!”昆仑山众人惊疑不定不知生了什么事。

却听一声长笑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卓凌招单手提着一人只见那人身上嵌着一个大圆盘身着厂卫服饰不知如何竟被薛奴儿的霸道暗器杀死只是卓凌昭手法太快旁观众人虽不乏高手却没人看出他如何下的手。

两次过招东厂一瞬间便死了二名好手薛奴儿却连卓凌昭的衣角也没沾到武功显然远逊胡忠怒道:“卓凌昭你明知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你还敢动手杀人!你……你……

这……你……“

他话尚未说完只见卓凌昭一挥手一名昆仑山弟子躬身走上两手高举奉上一柄长剑众人见那柄剑窄薄削长连着黑漆古拙的剑鞘当是卓凌昭惯用的配剑。

胡忠脸色惨白知道卓凌昭便要出剑他心中畏惧连说了几个“你”字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卓凌昭微笑道:“薛副总管好霸道的暗器本座已领教过了念在贵方的一番盛情卓某岂能不投桃报李?”说着手按剑柄凝视着薛奴儿道:“薛副总管卓凌昭今日斗胆想请你指教一二。”

昆仑众人虽然追随卓凌昭多年但近年已甚少见他用剑那日卓凌昭便与灵音放对时也只空手应敌不曾拔剑出招众人见掌门人长剑便要出鞘无不精神大振霎时齐声道:“弟子恭睹掌门人神技!”

东厂诸人见卓凌昭这个势头心里都想起了江湖上的那两句话:“昆仑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卓凌昭自号“剑神”剑法如何高绝恐怕自己今日有幸躬逢其盛了。敌我双方一齐转头望向薛奴儿要看他如何示下。

这厢薛奴儿当其冲不禁脸上变色他也听人说过卓凌昭武功如何厉害自己平日虽然推称不信但此时见他举剑在手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却又不能不叫他心惊胆跳。

薛奴儿心下沉吟想道:“这厮数月前大败少林寺的金刚看来真有些鬼门道决计小看不得。我薛奴儿何等尊贵身分何必与他这等乡野村夫争锋?今日不宜犯险开战。”

心念甫定便尖声道:“昆仑山杀害朝廷官员擅自拦堵京师要衢罪不可赦待咱家禀明总管再行定夺!”却是打了退堂鼓。

卓凌昭见对方给自己吓退登时哈哈一笑道:“薛副总管如此识时务真不愧刘总管平日的教导之功啊!”

薛奴儿听他出言嘲讽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却也不敢上前挑衅一旁胡忠低声道:“副总管那羊皮在姓伍的手里咱们不能就此放手啊!”

只听“啪”地一响薛奴儿已在胡忠脸上重重煽了个大耳光胡忠满面尴尬只得摸着红肿的脸颊急急退下。其余众人一声喊便也退去。

卓凌昭见敌人退去便吩咐道:“金师弟你带同受伤人众先行离开屠师弟、钱师弟你们与我来。”

昆仑众人扶死携伤随金凌霜离开其余身上无伤的便与卓凌昭一同往外行出众人见掌门亲至此间料来京城虽大却无人敢挡“剑神”的一击霎时个个精神抖擞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卓凌昭何等人物这次亲自出马自是势在必得前后几月他布下大批人马始终没有半点收获倘若此次又在京师失手却要他这张脸往哪搁去?昆仑山众人或骑快马或展轻功瞬间便将王府胡同围得水泄不通料来伍定远插翅难飞。

却说卖面郎与伍定远摆脱东厂的纠缠两人浑身浴血的奔至街心京城百姓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怪模怪样的人轰地一声往后让开伍定远见卖面郎捂胸呕血蹲在地下忙上前道:“朋友多谢你出手搭救!剩下的事我自个儿应付得了你自管走吧。”

卖面郎转头看去眼见伍定远背上鲜血淋漓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摇头一笑道:“那可不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位兄台你身上伤势甚重我不能让你独行。”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伍定远见他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愁色举止间颇为豁达生死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这人好生奇怪怎地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难道他不怕死么?”

他见卖面郎身子摇晃不定忙伸手相扶但自己血流过多一时头晕眼花竟与卖面郎一同滚倒在地。

那卖面郎喘道:“小心些让我先扶你起来。”说着伸手过去便要将伍定远托起。伍定远给他托了几下身子勉强抬起哪知脚下一软又是滑倒在地。两人登时滚做一堆模样狼狈不堪。

两人互望一眼虽在困顿之际却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围观百姓见这两个满身血污的男子互搂互抱滚在地下模样非只古怪甚且嘻嘻哈哈都是骇异不已不知这两只怪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伍定远自逃亡以来何曾放怀笑过?想起自己尚在险地居然还能嘻笑不绝霎时也觉自己行止荒唐不经倒似血气方刚的小儿一般。想到此节更觉忍俊不禁登时放声大笑。

两人笑了好一阵忽听远处有人叫喊看来追兵已到。卖面郎见伍定远脸上变色忙喘道:“老兄不必忧心我在这附近卖面已久地势甚熟不怕逃不出去。”说着勉强起身拉着伍定远两人往一条窄巷走去。

二人一进窄巷伍定远便闻到一股惊心动魄的恶臭如腐鱼、如烂粪中人欲呕他心下起疑不知那卖面郎为何带自己来到此间。

两人紧紧地挨着一步步往巷里走去行了片刻卖面郎忽道:“好了我们从这儿下去一路可以通到香山寺。”

伍定远张目望去只见那卖面郎指着一个孔穴下头正传出一阵浓烈至极的恶臭却不知是什么奇怪所在。伍定远低头看了一阵惊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卖面郎道:“这是王府胡同倒污水、倾大粪的地方这沟连通永定河除了几处开口外整条沟都在地底。我们从这逃脱料来不会被人现。”

伍定远望着那处孔穴只见里头满是粪便不知更深处有多污秽光想想就要作呕了何况要跳将下去?他头皮麻颤声道:“老天啊呀!难道……难道没有别处可以逃生了吗?”

卖面郎正待回答忽听巷中脚步声轻响显然有高手潜入巷里。伍定远审度厉害一声轻叹咬住银牙闭紧双眼当场便往粪孔跳下。只听扑通一声大粪混着污水淹过口鼻奇臭难言。

伍定远拼死忍耐恶臭却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忙低声道:“快下来!有人追来了!”

这下倒轮卖面郎苦恼了伍定远连声催促那卖面郎捏住鼻子霎时也是一跳伍定远正自张口那卖面郎落下孔道粪水登时溅入口中。伍定远哀嚎一声惨然道:“老兄你下来时不会打声招呼吗?”

卖面郎苦笑一声伍定远呸了几下两人便往沟渠深处游去。

却说昆仑山四处找不到伍定远只气得卓凌昭面色惨白众门徒心惊胆战一行人翻遍大小巷就是找不到这两人。

卓凌昭脸色凝重沉声道:“这伍定远倒底跑到哪去了?你们谁有主意?快快禀来!”

众门徒彼此相望都没有说话。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找不到伍定远大伙儿也不用回昆仑山了。”

众门人见掌门大脾气心下担忧都是低下头去。

钱凌异帮腔道:“是啊!我们身受江大人重托岂能空手而回?大伙儿快想想办法!别让掌门人操心!”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钱师弟莫说别人你自己有没有主意?”

钱凌异尴尬一笑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两个人往那条窄巷奔去……”

说着胡乱朝一处小巷一指。

屠凌心不待众人说话当即往窄巷奔入偏有这么巧钱凌异胡诌乱指居然指到了伍定远逃脱之路果然屠凌心大声叫道:“这里有条小沟他们定是从此处逃脱的!”

昆仑山众人连忙奔近巷内人人闻到滔天恶臭无不掩住了口鼻待见了那处粪孔更是骇然出声连那“剑神”也是面色铁青。

过了半晌众人只是盯着粪孔瞧不知高低。卓凌昭皱眉道:“钱师弟果然了得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这个机关多凭你细心谨慎不然我们又要栽了个觔斗。”

钱凌异面有得色说道:“这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劳大伙儿不都有出力吗?”他还待唠唠叨叨的说下去屠凌心皱着一张丑脸低头看着粪孔说道:“钱师弟这次抓到伍定远全是你的功劳没人敢跟你抢你下去吧!”说着朝下头一指。

钱凌异见那粪孔里满是黄白之物脸上变色嚅嚅啮啮地道:“这……这光闻就不得了啦!哪……哪能下去啊!”

卓凌昭面色沉重说道:“钱师弟偏劳了本派这次东来能否大功告成全在你这一举。”众人一齐望向钱凌异脸上都是敬佩的神色。

钱凌异脸上冷汗直流说道:“***我……你……我……”

钱凌异正自害怕忽然屁股上挨了一脚他立足不定便自摔落粪坑昆仑山众人一起惊呼纷纷闪躲溅出的粪水。

钱凌异摔跌下去头下脚上地插在粪孔里弄了个满脸屎尿。他大怒欲狂急忙翻身站起暴喝道:“操你奶奶雄!是谁踢你老子的!”

正凶恶间却见众门人掩嘴偷笑一人缓缓走了过来掩鼻道:“四师弟你好好干回头本座会大大奖赏你。”钱凌异见这人神情俨然正是掌门卓凌昭看来适才那脚定是他踢的。

钱凌异神色惨澹不知要如何推搪又听那屠凌心笑道:“老四你可快点游水啊姓伍的他们要走远了!”

钱凌异见他幸灾乐祸只感气愤至极但掌门站在一旁却又不敢多说只狠狠地白了屠凌心一眼咬住了牙自往深处游去。

却说伍定远与卖面郎两人急在黑暗的粪渠中爬行幸好时节已然入秋天候渐寒这臭味也不至加重两人走走呕呕不顾身上有伤瞬间游出里许路俩人正游间忽听后头有人大呼小叫:“***一群死人自己不会下来啊!偏要我干这苦差事老子操你祖宗!”

伍定远认出是钱凌异的声音忙道:“昆仑山的人追来了我们快走!”

两人又游出里许前头忽有微微星光卖面郎欢声道:“出口在这儿了!”便与伍定远相互扶持爬出沟渠。

出得粪渠只见满天星辰已然到了近郊香山寺附近卖面郎道:“今儿是十五香山寺里必然香客云集咱们躲到那里去。”

两人连忙往香山寺奔去他们自知全身大粪极是骇人便从小径悄悄入庙谁知今夜香山寺着实热闹到处都是善男信女。众人参拜间忽地闻到一股恶臭其腥其腐在所难言众香客讶异无比不知哪里飘来这股骇人怪味儿。

众人正自惊疑不定猛见两个肮脏至极的乞丐挨着墙角正想跑入偏殿。一名香客惊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鬼么?”众香客大吃一惊纷纷闪躲开来。只留了伍定远与那卖面郎呆呆立在偏殿门口神态尴尬之至。

庙中一名和尚急急奔了过来大声道:“你们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伍定远与那卖面郎暗自叫苦两人身上有伤走路已是不易这般奔驰后已是全无体力登时被人拦住那几个和尚见两人满身黄白倒也不敢真的碰他二人只大声喝道:“你们这两个乞丐快快给我滚出庙去!”

两人此时心力俱疲只蹲在地上不住喘气哪有气力回话一名和尚拿出扫把往他们背上扫去喝道:“快走!快走!别在这吓人了!”

伍定远以往是威震西凉的捕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只是背上伤口火烧般的疼痛全身挤不出一丝力气只好蹲在地下挨打一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人人掩鼻笑看。

两人正挨打间忽然有一人推开众人走到那群和尚身边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般打两个乞丐。”

一名和尚道:“我们也不是要欺侮这两人只是他们身上臭得不成话不赶出去不行哪!”

那人身着家丁服色瞄了伍定远与那卖面郎一眼掩鼻皱眉道:“大师父说的也没错确实脏臭得紧。”他摇了摇头又向和尚们道:“我家夫人最有善心见不得这种可怜人挨打受委屈我这里有十两香火钱给几位大师父快带他们去沐浴换衣。”

众和尚合十赞叹纷纷住手那家丁头也不回的走了一名百姓问道:“究竟是哪家的夫人这般的好心啊?”另一人道:“啊呀!你连这都不知道啊!那位贵妇哪就是当今兵部尚书的夫人才从扬州上来没多久哪!”说着往一处指去。

伍定远抬头看去只见远处家丁围绕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贵妇那贵妇圆圆的脸蛋气质高雅一看便知出身名门。

那卖面郎原本趴在地下忽地全身一震直往那中年贵妇看去好似痴了一般。和尚们笑道:“好啦!你们两个家伙真是幸运遇上活菩萨啦!”说着将伍定远与卖面郎托起带去冲水换衣那卖面郎却似呆了虽给人拉着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中年妇人。

过不多时两人换上粗布衣衫活脱是庙里的火工伍定远道:“兄台我看咱们暂且躲在此处也好歇息一阵你说如何?”

那卖面郎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直待伍定远把话说了两遍这才嗯了一声道:“也…

也好。“

伍定远见他神思不属倒也不以为异料来适才厮杀定是太过激烈才让他心神不宁。

当下两人便混在香客之中掩人耳目料来不要与追兵正面朝相当不至被人认出。

过不多时忽听众香客大声惊叫纷纷奔逃伍定远吃了一惊不知生何事忙转头去看只见庙门口一人满身粪便浑身恶臭兀自大摇大摆地走进庙来只听他口中还不住喝问:“喂!你们这些人有没有看见两个全身粪便的人跑进庙来!快说!有没有!”神态凶狠旁若无人活脱是个恶霸。

众香客听他问的粗鲁无不掩嘴偷笑那人怒道:“笑什么?快快回老爷的话有没有见到两个浑身粪便的人?快点说!”

一名百姓嘻嘻笑道:“有啊!”

那人大喜道:“快说!在哪儿?”

那百姓笑道:“两个倒没瞧见一个却在眼前老兄你去找面镜子照照那便找到两个啦!”

那人怒道:“***居然消遣你老子!”

庙中和尚见又来了一个肮脏无比的乞丐纷纷大怒提起棍子冲了出去对着那人就是一阵乱打那人狂怒不已登时和庙中和尚殴斗起来。

伍定远见那人正是昆仑山高手钱凌异他忍住了笑知道昆仑山好手立时便要赶到趁着庙中和尚缠住了钱凌异非得赶紧逃走不可。

伍定远回头一看那卖面郎却不知去向他连忙在庙中四处找寻忽见一人呆呆的站着面带愁容正是那卖面郎。

伍定远伸手拉他低声道:“有人追来啦!快走吧!”

卖面郎却似痴了只是恍若不觉伍定远只好连扯带拉的把他拖走急从后山逃走。

大殿之中一众和尚们兀自叫嚷不休料来钱凌异也不敢在京城胡乱杀人只得莫名其妙的给人拖住乱打。

两人往后山小径乱窜他们身上带伤走走停停的赶了几里路伍定远指着一处破庙说道:“我们上那儿歇歇。”

两人甫进庙里忽地下起大雨稀哩哩的落将下来。二人各自找了块干爽的角落坐下稍事歇息。

伍定远一边包扎伤处一边喘气道:“这可真险差点就给他们抓着了今夜全靠兄台救命在下感激万分。”那卖面郎点点头却不言语。

伍定远见他心事重重歉然道:“都是在下连累兄台害得你跟我四处逃亡实在过意不去。”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那卖面郎忙道:“些微小事何足挂怀。”

伍定远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能说是小事一件?总之在下欠你一份情日后必当图报。”

卖面郎摇摇头看着黑夜中落下的雨滴沉默不语。

伍定远见他愁眉不展便打话道:“我与兄台亡命一场却不知彼此姓名说来实在难为情。”他哈哈一笑自道姓名说道:“在下姓伍名定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卖面郎叹了口气说道:“小弟名叫卢云。”

这卖面郎就是那落第秀才卢云。他自离开扬州后一直在江湖漂荡每日以卖面糊口四海为家。闲暇时习练武艺日子虽不宽裕但比起给人轻视笑骂的日子已然强上许多了只是他始终斩不断心中的情丝明知和顾家小姐难有了局还是每日郁郁。

几个月前他到了京师就此长居下来哪知刚巧不巧遇上伍定远过来吃面只因他性格易于激愤一时冲动出头便阴错阳差地卷进这档事情里。

伍定远见卢云面有愁容还道是为了他的事愁便道:“卢兄大可放心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到时不会再连累你可别再烦恼了。”

卢云一怔忙道:“伍兄误会了小弟是为了旁的事烦恼倒不是忧心日后处境。”

伍定远一奇暗道:“这人还真是奇怪这当口还有什么事比性命更要紧的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他细细打量卢云见他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虽然衣衫褴褛但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还是透了出来。

伍定远问道:“卢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怎么会沦落到卖面的地步?”

卢云微微苦笑说道:“乱世文章不值钱能保住一条性命吃饭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说着摇了摇头无奈中却有三分自谑。

伍定远听他自嘲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乱世文章不值钱兄弟果然是个读书人!”他笑了一阵问道:“卢兄弟日后有何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卖面吗?”

卢云摇头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倒是伍兄以后要如何度日?那些人还会继续追杀你吗?”

这回轮倒伍定远沉默不语了王宁大人已遭革职天底下无人能救得了自己血案沉冤无一得报饶他精明强干这时也不禁惘然。

黑暗中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两人相互凝视又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伍定远哈哈大笑朗声道:“天下无难事我就不信我一辈子便这么倒楣!总有我西凉伍定远出头的一天!”

卢云见他脸上满是光辉便点头道:“伍兄面相堂堂绝非凡人自当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伍定远听他这般说自也微微一笑道:“不瞒卢兄弟我以前住在西凉得罪了一批歹人这才给人一路追杀沦亡到京城来。”他自知仍是逃犯便不愿明说自己的身分以免吓了卢云。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仗着我身上还有一样法宝未必不能替自己平反。大家走着瞧吧!”

卢云一愣奇道:“法宝?什么法宝?”

伍定远自知羊皮兹事体大知道的越少便多一分好处当下只含浑地道:“我手上有这帮贼人作恶的罪证来日遇上了清官自能以此平反了。”

卢云哦了一声颔道:“原来如此。伍兄带着要紧东西难怪会被人追杀了。”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便把供桌拆了取过地下的旧蒲团分当床睡。二人面对面躺着经过这夜的同甘共苦忽然有了知己知心的感觉伍定远以往只有下属围绕难得有什么真正的好友他嘿了一声说道:“卢兄弟想不到我在患难潦倒之际还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好友真是天意啊!”

卢云点头转头看着门外飘下的雨丝轻轻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伍定远默默念着这两句话一时触动心事眼眶忍不住红了。

两人累了一夜听着潇潇冬雨各自在庙中安歇。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早庙外雨势转大望出去水蒙蒙的一片伍定远深怕昆仑高手旋即赶到自知越早离开京城越是安稳妥当。他沉思半晌想道:“听说东北人烟罕至倒是个避祸的好所在。看眼下情势只有逃到关外先住个一年半载再说了。”

他心念笃定便问道:“卢兄弟我现下别无去处只有逃到关外避祸了。倒是你有啥打算?可要回去京城?”

卢云听了这话只低下头去霎时前尘往事一一飞入心中。蓦然之间一股孤寂袭上心头只觉人生萧索无奈一时竟是满心寂寥不由得叹了口气。

满心无奈间卢云苦笑一声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见伍定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眼神中竟隐隐有着期待之意卢云心下一醒想道:“看这伍兄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属意却是要我随他一行。”

想起世上还有人如此期待自己卢云忽地有些开心他嘴角泛笑便道:“我这面贩出手劫人怕也有些名气了。若要明目张胆地回到京城卖面恐怕三两天便要出了乱子。”他望着伍定远微笑道:“我看这天子脚下我也是待不住了。”

伍定远听了这话只感又惊又喜忙道:“听兄弟的意思可是要与我同行?”

卢云笑道:“卢某身无长物连面担子也没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

伍定远大喜此行路上有个人作伴那是不愁没人照应了。他正要哈哈大笑忽地想起路行危险别要让卢云与灵音、李铁衫等人般也给陷了身家性命。他摇了摇头叹道:“卢兄弟眼前你待我如此伍某更不能害你。这趟逃亡非比寻常可说凶险万分唉……你我还是分道扬镳好了。”说着说只低下头去脸上神情满是沮丧。

卢云摇了摇头笑道:“伍兄莫说见外话。卢云烂命一条便算死在路边也不必谁来收尸。这区区生死又有什么好怕的?”说话间走向庙门跟着回过头来就等伍定远同行。

伍定远见他如此豁达心下自是感动无比心神激荡间只想日后逃脱性命定当好好补报卢云一番。

此时雨势转大但性命危急二人顾不得大雨倾盆便即赶路。

行出数里只见大批官差把持要道盘查来往行人伍定远是捕快出身官场道理明白自知江充与东厂已各自调兵遣将这下不只江湖高手追杀还有官府全力查缉自己他不敢再走阳关大道便改走山间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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