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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之前,金宋兵马也曾遭受过这般天谴飓风,当时被齐良臣一拳打在胸口的百里飘云,被同样弃马入阵的副将冒死抢出、迅疾穿过一路的枪林刀雨、连搀带抬一口气逃命到不知何处,如此才拾回半条命,待到艰难地重新睁眼时,日月无光,东西难辨。

战前,飘云对自己的计谋十拿九稳。哪怕司马隆没有思维定势、而是能够举一反三、推敲出盟军战法从剪尾演变到冲腰,也一定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一则他注意力会被我们的剪尾吸引,二则腰部隐蔽处极少、难以潜形,他战前很难会想到冲腰;三则疑似地段太多、极易产生混淆,所以即使战时想到了,他也难以把具体位置确定。四则,坐镇中军的移剌蒲阿和蒲察秉铉,应变能力并不强,无法及时作出调整。”

未曾想,什么不可能都有可能,林阡引以为豪的“海上升明月”,这次居然在情报上出了问题,事实上飘云入阵后也诧异过,为什么尾部金军中有个勇悍的将领长得那么像移剌蒲阿……

直到此刻得到杨致信战败的详细消息,飘云才恍然彻悟,不由得大叹失策,说什么司马隆注意力给予飘云和听弦过多,其实飘云的注意力不也全在司马隆身上了?忘记去重视,蒲察秉铉此人,也是个善于总结经验的将才……

这次,蒲察秉铉显然吸取了闰八月之战的教训。没有“端着”,没有拘泥,在杨致信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运用了奇正互变的阵型。特地防备着可能的伏兵,哪怕此地未必有设伏的可能——但蒲察秉铉见识过宋军“潜形一流”,对他们其实高度警惕!除此之外,为了司马隆说过的各司其职,他铁了心在负责中段的时候就不去在意别处动荡,因此比以往任何一战都稳重得多。

这种谨慎、稳重非常有利于临阵作出调整,如此。杨致信本来就很难出奇制胜,何况蒲察秉铉身边还有个堪称可以以万变应万变的陈铸……如果说飘云对蒲察秉铉是小看。那么对陈铸是失算!

坐镇中军的竟然是陈铸,不是移剌蒲阿!

结果,一招错满盘输。原本腰部是个可以把金军掐得最狠的地段,可是致信现在被反打得兵败如山倒、全体盟军也风雨飘摇。

司马隆与百里飘云的多番斗智。司马只能多想一步、而不能先行一步,所以一直是飘云牵着他鼻子走,他呢,则一直立足于不败、慢慢地见招拆招,最终却率先撕开了飘云的破绽,从而达到不攻则已、一攻致命。

唇亡齿寒。致信一败,听弦就离身死不远。飘云知道,司马隆现在才浮出水面的策略,正是钻他们的分兵伏击的空。一旦逮着破绽,便能真正地从大局上把他们各个击破、连根拔起,此刻司马隆已经完全占据了形势的主动。飘云要打破这样的格局。谈何容易?登天还难!!



飘云却如何甘心啊。忆及盟军计划环环相扣,无论哪招失败,都能转为铺垫、变化深入;飘云一开始提的那些都不能成功,但是经过大家一起探讨形成的总算骗过了司马隆,可即使这样了还让司马隆给反控……情何以堪?!

飘云勉强起身、从暗处去看阵地,内伤压榨。倍感艰难,迷惘之下。悲从中来。此地应属腰尾之间,内中也有乱战混战,却大多是腰部或尾部的盟军逃到这里、被金军小部分圈起来打围起来耗,对比鲜明,胜负了然。所有宋兵脸上身上都挂着伤,只有极少数的才能逃出生天、暂时以这难以潜形的暗处栖身。

飘云、听弦、致信所领的三支精锐,行动都如水入沙地,平日皆是训练有素,全然伏兵的好苗子,没想到全成了敢死队,到此刻人数却也不多了。

“还有……多少人?”飘云吃力地问副将,这些躲避在暗处喘息的兵将们,当然不是为了苟活不顾战友的,相反,他们出战前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待养足精神就会为那些死去的战友再出去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能硬拼因为那只是送死,应该先退回来想办法,哪怕没有办法了,战斗力总能恢复些。

基于这样的权宜思想,还有四五十人藏身此地,因知道百里飘云就在不远,他们更加觉得有希望,已有人传递暗号来问,何时可以再战。

难道还能有计策?那些消耗了全体谋略的思路,竟也能一下就付诸流水,此刻,石硅、致信、听弦都不知是生是死……

所幸飘云的悲观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点他和林阡很像,自我调整非常快,甚至不用像听弦那样用“活着,再会”来暗示激励。当有人来询问他策略时,责任感自然而然就驱使着他忘却伤痛、平心静气,忽然间他眼前一亮,意识到再战不是空谈!

如何能够轻言放弃!?就像听弦看似实力与齐良臣悬殊,仍咬紧牙关在铁拳下苦撑,那场面再难令人置信,也确实能撑过二三十轮!

飘云脱去染血的战袍、尽管提刀的双臂都在颤抖,可还是微笑了起来,是的全体的谋略失败了,“可是……全体不仅有谋略,还有胆魄啊……”

没错,什么不可能都有可能!

“将这五十人,汇集起来,听我号令,一同冲杀。”此刻每个隐蔽处就像一个据点,星罗棋布只待连成一片。

“什么?”副将一愣,大家再战的决心确实可嘉,退回来先想办法却不过是安慰,怎么还可以……真的……?

“擦干净脸。脱了血衣,咱们要形成第四支伏兵——司马隆可不知道,咱们这第四支。还是第二支吧。”飘云和这些败军之将,对金军而言,是尾部或腰部扫出来的垃圾,但未必不能妙用。

多少可以借鉴点当年田若凝在魔门黔灵峰的战法:故意出现在黔灵峰周边的上千人,其实只不过是不足百人,只不过是在黔灵山的入口,隔三差五地不停经过、不停来回罢了!不足百人。就轻而易举演成了一场千人的假象,纵然是英明如主公都被骗得立即对黔灵峰加强布防。

这一战。飘云和这五十余人经过了、却换个装束杀个回马枪,完全可以演出第四支伏兵的样子,“造”出虚假的却超出金军意料的参战人数。

只要伪装得好,器宇轩昂、高屋建瓴地来。一时间金军谁会看出这是败兵,谁又能事先想到败兵能这样同一战里威风凛凛地卷土重来?都会诧异,原来盟军还有他们没想到的第四支!

所以,必须脱了血衣、不着甲胄,一则这才是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以动用大家最多的胆魄和斗志,二则,便是轻装上阵以这种云淡风轻的装束和姿态显示给金军看第四支伏兵的恍若神灵,三才是真正的目的:掩饰他们是败兵。

“但金军不是傻子,他们会发现。咱们只有区区五十人……”副将惊呆了。

“不会。”飘云微笑,在心中暗暗说,听弦。致信,石硅,我必不负你们。这一仗,注定是他们所有年轻人一起以命谱写。



“金军还不速速投降!你们的主将齐良臣已被生擒!”金军循声而望,那白衣少年依稀是宋军主将之一的百里飘云,此刻横刀立马。英姿勃发,哪里有半分战况里生死未卜的样子?

“战报有假?”“真是齐将军的马!”“怎么回事?”腰部和尾部之间的这些金军。谁会真的留意到,百里飘云是何时怎么样过来的,是冲过来的还是逃过来的,只会第一时间看到这匹名叫“燎原”的战马……

这匹燎原,此刻在飘云胯下,也正是副将诧异询问之时,飘云指向的不远处一匹大家并不熟悉的那匹战马……那是在飘云被打成重伤的同时一起被齐良臣自己扫出来的,齐良臣的战马……如果说,可以当成飘云的战利品。

这,也是飘云眼前一亮的缘由。

尽管计谋全失宋军好像没有摇撼金军的可能了——是吗,被石硅、致信、听弦的战斗力一冲,总会有少许动荡吧?何况如果飘云策燎原冲进此地,带来齐良臣战败的消息,此地金军震惊之余,会首先来注意只有区区五十人么?不会!首先他们想到的都是,怎么连齐良臣也战败了?

此时此地,原还有条不紊剿杀盟军的金军,乍见燎原出现纷纷起疑,未及应对百里飘云,陡然又见到斜路里七八角落,竟突然冲出数队盟军,后面风卷大旗,四面八方飘扬,从高处凌厉碾下尘沙滚滚,大惊之下,措手不及,纷纷疑惑,怎么回事!?

当看见四面八方这么多角落一起冲杀下来这么多盟军,他们来不及去思考这是不是虚张声势,他们因为牵挂齐良臣的关系心被飘云凿通,轻易就被这场造势给攻陷了,飘云的计谋顺势登上这些人的心墙,令所有的防线无从招架缴械投降,其实,简简单单是一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已。

怎么宋匪还有第四支伏兵吗?人数有多少?看不太清,难以估算……更致命的想法是,“怎么司马将军没想到有这第四支?原来宋匪超出了司马将军的计算,从何处借来了这么多天兵天将?”“原来‘百里飘云生死未卜’只是宋匪计策里的一环?!”

尽管此地和腰部尾部的时间差都很少,但是眼见为实,他们顿时被形势所惑、怀疑起战报来。

这么一走神,全被飘云等人以动制静火速拿下,加上这一瞬刚好辜听弦和齐良臣的气流波及到这里,此间金军还没完全被骗就已溃不成军……中间地带一旦空白,腰部以为尾部失,尾部以为腰部乱,加之确实已经生乱,紧接着乱上加乱……

瞬间星火燎原。多亏那匹“燎原”。急中生智的临阵变招竟出现奇效,飘云将已经颠覆了自己的司马隆、重新颠覆了回去!

人不在多,是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才是最好的伏兵。

时间、地点。全都出其不意,在宋军大势已去金军大获全胜最麻痹的时候,在宋军自己都从来没想过利用的仓促地点。

便如当年主公曾“就地造出流星锤”,今日飘云也“须臾平地起伏兵”。

人心薄弱时更容易中计,也许他们正常时压根不会中。

没错司马隆、齐良臣、陈铸等人有个共性是他们很强,那就利用他们的强,利用金军上下对于这些大将的依赖性、一旦有战败的少许可能就心理击垮。

战前设定的计谋。因为敌人的计谋和应变都堪称无懈可击而折戟,就只能临场换计、便就利用敌人的这种无懈可击。攻心!

司马隆其实看穿了一切,可是在第四支伏兵出现偏就让金兵认为“他没看穿”;齐良臣其实压根没败,可是飘云等人偏偏说“他被活捉!”

事实上司马隆闻知战报的第一刻也愣了愣,怎么。还有我没想到的第四支伏兵?而齐良臣等人,只通知全体金军他就快杀死辜听弦,几时会想过通报战马的行程……

同样是一匹标志鲜明的战马,乱撕鹅毛的战场不会有人注意它,可只要有人一提起、一利用、一转移注意力,就是这般尖锐,直接破局!

即使陈铸和蒲察秉铉都救不了离他俩一步之遥的这里,再聪明,再稳重。再奇正互变的阵型,如何敌得过兵将对主帅心理上的不信任,或者说忐忑……哪怕只有一瞬和一隅。就要这一瞬和一隅,是的,飘云的空子太好钻了。

就像手指上的小刺伤,也能小伤口、大感染,身体越庞大,越感染得严重……

当此时飘云强忍着一口鲜血。始终端坐在马上强撑,这只有五十人的伏兵。事先没有藏,胜似当先藏,四两拨千斤骤然把此地金军扰乱,说简单虽简单,可从计划形成到实施全程需要多少热血和胆气,需知一揭穿个个粉身碎骨!

却终究没有被揭穿!

此消彼长得太快,原先深陷包围的宋军,立即转守为攻,滚雪壮大。

继而全体金军都牵一发动全身,战况骤变,胜负轮转;拨云见日,听弦、致信、石硅等人都有回复之机,纷纷被各自副将救起。

尽管金军里有勇冠三军者、力挽狂澜者,还是难以制止这形势的反转,因为这形势的反转,来自阵脚的自乱。

这场莫名的自乱,发生太意外,进展太快,尽管金军发现得也及时、立即来澄清和控制,却还是留给了宋方一段致命的时间空白。所以眼看已出现祸乱平息的苗头金军可以继续进攻时,宋军看准这战机全力以赴扼杀了他们——

寒泽叶不会给他们机会。

作为林阡麾下的应变力最强,寒泽叶当机立断、调遣了此地原先休整的几千兵马,协同石硅对正自混乱的金军正面冲击,与这群给他们挣得喘息之机的年轻人完成了过渡交接,配合出这一场针对金军的车轮战。

也是亏得司马隆等人迅速保住大局,才没有使金军显得“铩羽而归”,然而,此番堪称灭宋匪的最佳时机,带着要击垮的目的偏偏碰了硬还差点输,怎能不是“大势已去!”

司马隆万万不曾料想,百里飘云竟成了克制自己的常胜将军。

“百里飘云,我只重视他谋略,却忽略其勇。所以,失了他后来的行踪……”

一切只因,百里飘云那支败兵伪装的太好!一时间金军谁会看出那是败兵,而且,原由致信、听弦、飘云分别带领的三支伏兵,兵败后一盘散沙,本该因为计谋失败垂头丧气,却可以在瞬息之内由一个人统一调度?终究小觑了百里飘云的胆气和领导力,更算漏了抗金联盟从上到下的傲骨和坚持。是的,谁能事先想到败兵能这样同一战里威风凛凛地卷土重来?这样的不抛弃不放弃,即使飘云敢想。也需要实施者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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