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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卫生和六皇子会面的第二天,海诚就把府衙的公务交给两位同知官,带着妻女出了门,开始巡视罗夫河流经罗州府下辖县郡的情况。
他原本只想带了周氏和汶锦同去,不知海珂说了什么,他临近出发才决定把她也带上。秦姨娘见海诚带上了海珂,也要跟着去,被海诚斥责了一顿。
汶锦想与海珂乘一辆马车,把另一辆马车留给海诚和周氏,让他们一路谈话沟通。海珂婉拒了,非要坐到海诚的马车上,说是要侍奉父亲,尽尽孝道。
海诚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能阻止她了,周氏只好跟汶锦坐到一辆车上。
周氏被封为诰命夫人,儿女也争气,跟海诚就算感情暂时不好,也坐稳了柱国公府二房正妻的位置。海诚官做得再大,周氏也会水涨船高,无人能替代她。
秦姨娘扶正无望,海珂又出了那档子事,坏了名声。她们母女不是甘于现状的人,一定有所谋划,但不管她们想做什么,都要抱稳海诚这颗大树。
这一点,秦姨娘母女远比叶姨娘母女聪明得多。
周氏不想跟海诚坐一辆马车,怕相对无言尴尬,海珂想讨好海诚,也给她解了围。跟汶锦坐在一起,她随意自在,能以最舒服的姿势半躺半坐,还不闷。
“娘,你决定了吗?是不是要帮父亲?”
“帮他?哼!他配吗?娘决定了,但娘是为了帮你。”周氏很温柔地摸了摸汶锦的头发,“好闺女,你这么争气,娘就是把全部家当豁出去也支持你去做。”
汶锦心中暖流淌溢,若不是怕周氏心疼,她真想哭一鼻子,表达感激之情。
六皇子对汶锦用“贪”字替换掉银票的事耿耿于怀,他生汶锦的气,就想作弄海诚。海诚不支持汶锦的治河之法,他非逼海诚以罗州为例加以实施。
这正中汶锦的下怀,汶锦也想以罗州为例实施她的治河之法,却担心不能说服海诚。六皇子出招,局面彻底改观,把海诚父女推到了一条阵线上。
海诚感觉汶锦的治河之法太冒险,现在被逼无奈,只好答应实施。
可如何疏导、如何泄洪、如何排流,他都不清楚,这些问题就成了急待解决的难题。他一筹莫展之际,汶锦给他支了招,又带周氏去看他,共同商议沟通。
周氏最大的庄子紧邻罗夫河,那座庄子之所以旱涝保收,就是庄子里的泄洪设施建得好。庄子有千余亩土地,光泄洪的沟渠就占地达一百多亩。
若罗夫河其中一条支流借周氏的庄子泄洪,就可以保罗州府所辖了三县一郡不受水患侵扰。可洪水无状,一旦水流太大,这座庄子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海诚听汶锦这么一说,当即就舒展了愁眉,又屈尊降贵求了周氏,说了不少好话。周氏没马上答应,说是考虑考虑,其实就是想吊吊海诚的胃口。
“我的宝贝女儿为了实施治河之法,累了眼圈都黑了,人也瘦了。你这么辛苦,别人不理睬就罢了,娘要是再不帮你一把,你得多难受呀!”周氏握着汶锦的手,轻声细语说话,语气格外真挚温柔,听得汶锦都肉麻了。
“我知道娘最疼我。”汶锦靠在周氏肩膀上撒娇。
“娘不疼你谁疼你?为了你,别说淹一座庄子,就是把娘的家当都搭上,娘也心甘情愿。”周氏又阐释了无私的母爱,汶锦都感激得热泪盈眶了。
周氏寻思半晌,低声道:“你父亲说你的治河之法很冒险,见效也快。若按你的方法治河,无论淹了谁家的土地房屋,官府都会加们赔偿。”
“哼哼,娘,你好疼我呀!不过比起疼银子,好像还差那么一点点。”汶锦明白了周氏的意思,周氏贡献自己的庄子是有偿的,而且还要加倍。
“娘疼银子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哥哥,我就是赚再多的银子,还能带到棺材里去不成?娘把庄子搭出去,帮了你,帮了你爹,还能救许多因洪灾受苦的人,我自己赚些银子有什么不对?这是利人利己的好事,皆大欢喜,傻闺女。”
汶锦很无力地点了点头,说:“娘说得对,一举数得,果然皆大欢喜。”
“你能想清楚就好,凡事都要懂得变通。”周氏拍了拍汶锦的手,说:“若官府真用了娘的庄子,等官府核算庄子价值的时候,你帮我加倍上报。国库的银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给了我这样的民众,总比进了贪官的口袋强,你说是不是?”
“我分一半。”汶锦被六皇子传染了,确切地说是被临阳王隔空传染了。
“都给你,我不是把庄子的房地契给你了吗?庄子是你的,赔给多少银子都是你的。咱们主动为官府贡献,官府补偿也理所当然,你不必过意不去。”
“嘿嘿,我知道,多谢母亲大人。”
“先别谢我,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娘有话直说便是。”
周氏忖度片刻,说:“把我的庄子当成泄洪的通道,只可以保罗州府三县一郡不受洪灾侵扰,还有五县一郡呢,你想好从何处找泄洪通道了吗?”
汶锦想了想,说:“我还没跟父亲商量呢,我觉得应该设在平县。平县的地势起伏不平,坡度较大,建筑物在坡起的地方,泄洪通道设于低洼处正好,互不影响。罗夫河的干流和一条支流的交汇口也在平县,有助于疏导洪流。”
“小丫头,比娘还了解平县。”周氏对女儿已由赞许上升到信服,更是高兴。
“娘也了解平县?”
“当然,咱们家的金矿就在平县,你不知道?”
汶锦摇摇头,傻呵呵地笑了。周氏说咱们家的金矿,这句话听起来比三伏天喝了酸甜爽口的冰水都让她舒服。有个财大气粗的老娘真让她欣慰,何况周氏还这么疼她。她前世没娘,还让继母害得很惨,这一世老天可是实实在在补偿了她。
周氏拍了拍汶锦的脸蛋,说:“你父亲要去哪里咱们不管,咱们第一站去平县如何?我想巡查金矿,顺便再找一条生财之路,为你积攒一份丰厚的嫁妆。”
“娘要找什么生财之道?”汶锦对这个问题格外敏感,也格外热心。
“平县紧邻罗夫河有一块荒地,处于罗夫河干流与支流交汇口上游,大约有六七百亩,原先是我们家的淘金场,后来废弃了。那块地方原是向县衙租的,不用了,就没续租。平县知县想一千两银子把那块地卖给我,我嫌贵,没买。我今天就去把这块荒地买下来,若在平县泄洪,我捐献出来做排洪通道。”
汶锦明白周氏的打算,周氏想花一千两银子买下那块荒地,捐献出来做利人利己的好事。官府至少要补给她两千两银子,她转手就赚一千两,还白得一块地。
不得不佩服周氏的经营头脑,这是她短缺的,而且学也学不来的。好在老天照顾她,送了她一个精明的亲娘。有周氏在,她不会银子花,更不会缺母爱。
“这种事娘就不要亲自出面了,若让别人知道,父亲和我都会很难做。”
“那还用你说?这种小事也用不着娘出面。”
七天时间,海诚带妻女在罗州府下辖的八县两郡走了一遍,详细了解了罗夫河沿岸的情况。也考察了两处合适排洪泄流的地方,以便于实施汶锦的治河之法。
周氏这几天除了巡查周家在各处的生意,还买下了几块地,汶锦确定的那两处适合排洪的地方都在其中。当然,她做这些事是瞒着海诚和海珂的。
回到罗州城,海诚先去府衙查看了衙门的事务,又和他的幕僚沟通了此行的收获。制定出可行的方案,第二天,他到驿站去见六皇子。
碰巧,萧梓璘刚从朱州回来,他也一并见到了真人。
有萧梓璘在场,六皇子安分多了,话都没几句。听完海诚的汇报,萧梓璘问了几个问题,海诚一一回答,详细精准,有凭有据,令萧梓璘很满意。
“本王想见识治河之法的实施,海大人预计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海诚见萧梓璘总是背对着他说话,不由诚惶诚恐,忙答道:“下官已安排人去勘查了,很快就能动工,开沟修渠也简单,过两天就开工,工期十天。”
萧梓璘转身看了海诚一眼,点头道:“好,本王祝海大人马到功成。”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从驿站回来,海诚信心满满,又住到了府衙,夜以继日安排筹划。汶锦被请到府衙画了排洪设施图,周氏也被请去签了官府占用庄子双倍赔偿的契约。
“姑娘,有你两封信,送到老爷的书房了,何先生给转过来的。”
汶锦和周氏刚从府衙回来,还没更衣,文妈妈就送来的两封信。
“哪儿来的?”汶锦拿过其中一封就打开了。
这封信只有聊聊数语,连称谓都没有,落款却是萧梓璘,这可把汶锦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封信的字迹苍劲有力,半句废话也没写,无不彰显了萧梓璘的性格。
他在信上说他看好汶锦的治河之法,只是现在全面实施条件还不成熟,要用至少三年的时间去规划。还说若海诚以罗州府为例实施成功,会加快进程。
就这么简单,但足以平复汶锦高高悬起、悸动多日的心情了。
另一封信是范成白写给她的,也很简单,却让汶锦读出了不简单的意思。
范成白在信上说她的治河之法有实施的基础,工部派来的监查官员有半数看好。他决定呈报工部,再转呈内阁和皇上,让她静候佳音,成了,又是大功一件。
他在信中明确了他自己、海诚和汶锦及六皇子等人的职能,提醒汶锦要懂得各司其职。他写信的语气很客气,但汶锦却感觉到强烈的埋怨的意味。
范成白嫌她跟萧梓璘沟通了治河之法,提醒汶锦要懂规矩。
周氏给汶锦解下披风,轻声问:“谁写来的?”
汶锦把范成白给她的信递给了周氏,嘟嘴叹气说:“真是太复杂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跟他说了很长时间,他都没给我明确的答复,我才……”
“是我让你直接给临阳王写信的,这也没什么不对,是范大人小气了。”周氏笑了笑,说:“范大人心生怨气可以理解,官场形势复杂多变,有些事确实该注意。你给范大人写封回信,就说是我让你给临阳王写信的,语气娓婉些。”
“我一会儿给他回信,多说无益,主要是跟他解释清楚。”汶锦理解范成白的心情,也知道范成白心眼儿不大,她不会计较,把话说明白即可。
范成白在汶锦的赛诗会上使手段诡计,结果害人害己,后悔不已。萧梓璘知道真相之后,揍了范成白一顿,下手肯定不轻。两人本来就是竞争对手,又因此事心存芥蒂。虽说那件事是私事,两人现在同朝共事,肯定会影响关系。
他们最初结怨是因为前世的她,现在又因为她的治河之法闹得不愉快。
真是冤家,碰上了,几世的路都会变窄。
暮春伊始,桃花盛开,雨也随之而来,桃花汛期拉开了序幕。
自二月底开始,雨就下下停停,象是提前来打预防一样。天气转暖,罗夫河的水位就在不断上涨,下了几天雨,水位上涨更快,但还没有超过警戒线。
到了三月中旬,大雨来了,断断续续下了七天。罗夫河的水位直线上涨,已与警戒线持平,随时都有可能冲毁堤坝,造成洪流肆虐的惨像。
海诚裹着防雨披风快步走来,一脸急切,冲萧梓璘施礼道:“殿下,现在的水位随时都有可能超过警戒线,为什么殿下不让开闸泄洪?那治河之法……”
“海大人,这雨都停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穿防雨披风?”萧梓璘转过身冲海诚一笑,没等海诚看清他的脸,他又转回去,同几名侍卫闲话。
“下官忘记换了。”海诚脱下防雨披风,又道:“殿下不让开闸泄洪可是……”
这些天,海诚很辛苦,要处理罗州府衙的公务,要做好河道巡查使,还要以罗州为例实施汶锦的治河之法。他忙碌了这么多天,罗夫河的水位也与警戒线持平了。他想见识疏导通道泄洪的能力,论证一下是不是可以全河道实施。
可萧梓璘不让开闸泄洪,也不说为什么,可真够让他提心兼窝心的。
“哎!你为什么不让开闸泄洪?”六皇子也来问这个问题。
“去年,罗州府修固堤坝,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现在的水位刚与警戒线持平,正是考验海大人这堤坝质量的关键时刻。若此时急着开闸泄洪,会不会有人怀疑罗州府耗银不少修建的堤坝只是摆设呀?这样想必会给海大人带来诸多非议。若水位再涨,开闸泄洪不是一句话的事吗?何必现在就着急?”
“有道理、有道理,那就等着吧!不用着急了。”六皇子可是最会省心的人。
海诚也认为萧梓璘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他等不起。水位就在警戒线上下摇晃,摇得他心烦意乱,一把汗捏着一直不敢松手,心也放不到肚子里。
萧梓璘转过身,微笑道:“海大人现在两手准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管是堵还是泄,至少目前来看,罗州府及下辖郡县暂时不会再遭受洪流祸患。只要水位不超警戒线,就利用河道自然泄洪,不是最稳妥的方法吗?”
“殿下说得对,殿下虑事周全,下官谨记殿下教诲。”海诚这才看清了临阳王的相貌,觉得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萧梓璘。
同在京城出生、长大,见面的机会不少,偶然间或许就会有一面之缘。可他离开京城迄今七年了,因以前官阶低,不必回京述职,他就一直没回去过。
他离京时,萧梓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没什么印象。可他对萧梓璘现在这张脸有些印象,可并不深刻,他又见人太多,现在确实想不起来了。
萧梓璘见海诚低头沉思,他眼底略过嘲弄的笑意,“忙碌的时间不短,海大人也该回府歇息几天了。若令爱的治河之法可行,海大人也该准备巡查河道了。”
“下官已有计划,多谢殿下提醒。”
海诚回到府里,先睡了一觉,又让人准备酒菜,同几位幕僚饮酒闲谈,为自己解乏压惊。一顿饭还没吃完,天又下起了雨,他的心又提到了上嗓。
他正更衣准备出去,就有人来报信,说城外雨大,河水暴涨,水位已经超过了警戒线。海诚顾不上多问,匆匆穿好衣服,就带人出城去了。
他赶到的时候,萧梓璘已下令开闸泄洪了。
雨又接连下了三天,疏导通道就开了三天,罗夫河的水位已低于警戒线两尺了。泄洪通道修建得不错,洪水通过时排山倒海,只摧毁了一处设施。
三天之后,雨停了,海诚下令失修被摧毁的一处通道,又来驿站报喜。
范成白也来了,听海诚一说,少不了一番恭贺,还说要上书皇上为他请功。
“海大人,跟你商量个事儿呗!”六皇子很亲昵地碰了碰海诚的胳膊。
海诚赶紧施礼道:“请钱王殿下教诲,下官洗耳恭听。”
“那本王就不跟你客气了。”六皇子扫了萧梓璘和范成白一眼,才道:“临阳王和范大人都拟了折子,要向工部说明罗州府治河的经验,还要向皇上给你和令爱请功。这份功劳着实不小,赏赐自然不会少,本王就想问你们父女二人好意思独占功劳吗?还有,疏导通道占了你们家五百亩地,要赔你们家一万两银子呀!”
“下官惶恐,下官愚钝,请殿下明示。”海诚擦了擦前额的细汗,又说:“位于罗州城东三十里的庄子是贱内祖传的私产,大概有一千多亩良田。因贱内庄子里泄洪措施建得好,这个庄子一直旱涝保收。此次小女制定治河之法,也结合了庄子的实际情况,跟贱内取经不少。罗州城东部建疏导通道利用了庄子原有的设施,占了庄子五百亩土地,一亩核价十两,也是正常价,加倍也是……”
六皇子啐了海诚一口,冷哼道:“跟本王装糊涂是吧?本王是这个意思吗?”
海诚不是笨人,可让六皇子一绕,还是迷糊了。六皇子质问他们父女是否好意思独占功劳,他们父女没想占功,是范成白和萧梓璘要给他们请功。六皇子又提到官府加倍赔偿周氏一事,这也是提前商定好的,明明白白,他没有徇私。
“海诚呀海诚,你真是不聪明,唉!非逼本王跟你明说。人家临阳王负责督办华南省治河,就算人家跟你忙活只是为了积累经验,不占你的功劳。人家范大人是新任的河道道元,治河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能居功,你也不能……”
“你也不能忘了钱王殿下呀!”萧梓璘和范成白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又互看一眼,摊手摇头。海诚不笨,可他不知道六皇子是又贪功又贪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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