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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内侍来报,贤王醉卧明月楼,无法奉诏。
明月楼,乃京都烟花酒巷之地。
昭帝大怒,拂袖而去。夜宴盛兴而设,扫兴而归。
——《萧氏野史》
天赐出征回来,似乎变了,又说不出哪里变得不一样。人前依旧笑得恣意张狂,人后总若有所思。
犹记得他刚回长川那日,一身将军戎装尤未褪去,便在遣退宫奴后显得空旷的偌大宫殿里,趴在我的膝盖上失声痛哭。
“悦容姐,我觉得好累。”他这样对我说的。
“熏儿和五姐……都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或许于天赐而言,烽火连天、金戈铁马的岁月,不仅带来了荣耀,也带来了伤痕。
年仅十二的废帝赵熏,曾经是无忧少年,无奈生在帝王家,最是无情处。
饮下鸠酒,鲜红色的唇源源流着鲜红色的血,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舅舅,我知道你的苦,我不恨你,不恨你……”
那张青褐色的脸,成了天赐此去经年的梦魇。
舅侄亦是一脉相连的亲人呐,奈何一朝兵起,皇都沦陷成大雍,天子沦为亡命徒,又怎没有他楚天赐的半分罪过?
放弃原则和亲伦,承受良心的谴责,助楚在劫功成名就,他楚天赐自己又落得什么好处?
世人皆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好深的计谋好歹毒的心。
他装作没听见,迁都东瑜,另设朝堂,为天子重新安一个家。
天子病了,他守在床边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从小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很曾做过这等低三下四的活?
他的妻子笑他:不过是个棋子,哪须你这般费心讨好,真是没出息。
第一次他没跟妻子争锋相对,他觉得没必要,不值得。
天子一时兴起说要放风筝,他连夜不睡扎了一个纸鸢,非是真龙在天,却是展翅高飞的鹰。他心里想着,多可怜的孩子啊,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合成液该这般自由快乐的……那段时日,他的悦容姐误会他,整整两年对他不闻不问。他没有解释,一声不吭。恣意张狂的面容,伤痕累累的心,依旧做他的楚家十二爷,只是午夜难以入眠的时候,胸口总流溢着浓浓的思念和悲伤。
对天子百般的好,非是弥补什么,只是为了守住自己尚存的一丝良知。
真心付出的人,总会有真心的人懂得。
颠沛流离、饱受人世冷暖的天子,有着一颗细敏感的心,又怎不知他这个舅舅的好?所以依赖他,尊敬他,爱戴他。
昔日当飞鹰纸鸢在无边苍穹翱翔,天子说:“若有一天,朕真如这风筝飞走了,便也请舅舅放开手中的线,让自己的心自由吧。”
今日命运如此安排,怎叹一声无奈?
那孩子临死也要告诉他,他感激他,不会怪他,永远也不会。
但是,善良的天子怎会知道,有时候选择不恨,远比恨,更让一个人痛不欲生。
赵熏头七这日,天赐凯旋回朝,人前笑着,人后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拂着天赐的头,望着窗外倦怠的风景,陪着他无声无息地流泪。
沿着内心的悲伤逆流而上,寻找一切痛苦的源头,是我这狠心的姐姐,也是这乱世的纷争。
人们在乱世中寻找一处安土,哪怕只是心灵上的宁静,也不得所愿。
自登基大典过后,萧晚风一直在试探天赐,萧晚灯也安插了眼线在他身边,他能怎么办?
不能错,绝对不能错。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为了我这个姐姐,天赐唯一能做的只有泯灭良知,杀了自己的亲侄儿和那从小待他甚好的五姐。
是非对错谁来判定?
若这个世界当真只有简单的黑白和对错,那便是好的。
生于乱世,又有谁真能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汲汲营营了半辈子,也不过换来这一声喟叹。
奢求别人的宽容,还不如自己对自己宽容。
天赐反反复复喃喃自语:“他们不会白白死的,绝不会……”
自阿娜云来到长川之后,萧晚月长宿明月楼没再回贤王府。
大昭皇子为区区下贱烟花女子而冷待一国公主,消息传回胡阙,胡阙王大怒,遣胡阙王子为使臣前来大昭。
若胡阙王子抵达后,这两兄弟还在为和亲这事上对干下去,又如何了得?
萧晚风病情才稍见好转,又因此事怒气攻心。
既然他们两人都拉不下脸,便让我给一个台阶下罢。
届日,我换了身男装,带了几个侍卫出了宫,来到明月楼。
明月楼大堂上,一道巨大涂金装裱的奔月屏风,龙飞凤舞题着一首诗,道是:“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处酒肉卖笑的烟花之地,偏是这般风雅别致,颇为新鲜有趣。
来明月楼之前便听说了,那儿的老鸨可与寻常花巷里头的不一样,年纪不大,仅双十有五,长得风姿妖娆,比起楼中的花魁还要美上三分,以前也曾是技压群芳的头牌花娘,后来便建了这一座明月楼,自个儿做起了鸨母。欢场众人无不遗憾,如此美人不再出来接客,真是暴殄天物。偏偏美人生得泼辣个性,倒教众人不敢轻易招惹了去,而今更是了不得。
除非你色向胆边生,敢得罪大昭国位高权重的贤王殿下——他可是这明月楼的大后台,也是那老鸨颜娘的恩客。
花香里以讹传讹,说贤王殿下为了她,连胡阙公主都不娶了,住在明月楼整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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