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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排睡在床上的兄妹两个已经坐起来了,张着小嘴儿哇哇的哭,却不见眼泪。看到父母进门来,立时收声,铭哥儿张着手臂要母亲抱,筝姐儿则要父亲抱。
“这还不会说话呢,就学会假哭虚张声势了。”姜洛扬没辙地抱起儿子,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小脸儿。
铭哥儿抿了嘴笑起来。
那边的筝姐儿则已咯咯地笑出声来,不肯让父亲横抱着,而是伸着胳膊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淘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精神抖擞的。”俞仲尧轻拍一下女儿的背。
筝姐儿笑得愈发开心,张着嘴咬了父亲的脸颊一下,算是亲了一口。
俞仲尧则用下巴蹭了蹭女儿的小脸儿。
他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惹得筝姐儿又是笑又是抬手推他。
铭哥儿完全不为所动,指着寝室的方向咿咿呀呀,示意母亲抱自己过去。他很喜欢寝室门口的那座屏风,大抵是天性与父亲一样,喜欢猫。
姜洛扬抱着儿子踱步过去,看了一阵子屏风,又转去看悬在墙壁上的花鸟图。
铭哥儿渐渐乏了,揉着眼睛咕哝几声。
姜洛扬将铭哥儿横抱着,轻轻拍打了一会儿,直到他沉沉睡去。
她抱着儿子返回东次间,就见俞仲尧倚在竹编的躺椅上,一手拿着一把扇子,筝姐儿就睡在他臂弯。
姜洛扬笑了笑,这种情形,早已是司空见惯。她将铭哥儿放在床上,铭哥儿蹙眉咕哝着,她连忙侧身躺下,轻拍着安抚,过了一会儿,拿过一旁的扇子,给孩子打扇。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后来是俞仲尧把她唤醒的。
姜洛扬实在是乏了,勉强睁了睁眼睛,轻声道:“我懒得动,就在这儿睡了。”
他则握住了她的手,拉她起来,“回去睡。”
姜洛扬没法子,只得起身,回去时直嘀咕:“睡在哪儿还不是一样?”
“你得跟我一起睡。”他语带笑意,“是谁说过这句话的?”随即将她抱起来,转入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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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去秋来,铭哥儿与筝姐儿未到周岁便已学会走路,也会说一些话,但是仅限于叫外祖母、爹爹、娘亲这些称谓。
招财进宝也已长大,两个都是威风凛凛的,不相熟的外人见了,总会心生怯意。
铭哥儿与筝姐儿从几个月大的时候便每日看到它们,自然是不怕的。不但如此,偶尔淘气了,还会去揪它们的耳朵、皮毛。
招财进宝总是老老实实地待着,逆来顺受。
俞仲尧和姜洛扬却见不得这情形,会板着脸训斥儿女。
几次之后,兄妹两个再不敢了,每次离招财进宝近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摸摸它们的头。
俞仲尧惦记着姜洛扬的生辰,问她想怎么过,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到时候和娘一起吃饭,给她备一份礼物。你别管了,小事情。”
俞仲尧面上应下来,私底下则吩咐了白管事一番。去年因着她有喜,就没给她庆祝生辰,今年是不会再敷衍的。
姜洛扬生辰前几日,宫里传来好消息:皇后俞南烟有了喜脉,特地派人分别告知了姜氏和俞府这边。
母女两个商量着一同进宫去看看南烟。
转过天来,姜氏早早地到了俞府,仔细吩咐了奶娘和丫鬟,要她们千万谨慎地照顾两个孩子。要是在平时,就带他们一同进宫了,现在南烟有了喜脉,带着小孩子就不大方便,只好暂时放下半日。
母女两个出门之前,姜洛扬让奶娘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西次间玩儿,以免他们届时哭闹。
没想到,一同走向院门的时候,小小的筝姐儿似有感觉,唤着“外祖母、娘亲”到了厅堂外。
姜氏和姜洛扬听到了,俱是停下脚步,回眸看过去。
筝姐儿神色无辜且无助地望着姜洛扬,“娘亲……”
姜洛扬示意奶娘快些哄着女儿回房。
奶娘要去抱筝姐儿,筝姐儿却用力推了她一把,迈着小步子到了台阶前,吃力地往下走。刚学会走路没多久,每下一个台阶,便要蹲下去,扶着就近的台阶往下。
奶娘嘴里絮絮地说着话,几次要抱筝姐儿。
筝姐儿每次都会用力摆着手臂不让她碰,唤“娘亲”的语气一次比一次迫切。到了最后一节台阶,她的大眼睛里已噙了泪花,小嘴儿委屈地扁着,眉宇间尽是惶惑。
姜洛扬一直没有出声,没有动。
这一幕,让她回到了记忆中的场景,像是看到了当初懵懂的傻傻的自己。
姜氏亦如此,她的记忆让她回到了当年那一日,看到了被自己狠心抛下的女儿。
奶娘无助地看着她们,没有得到任何吩咐,不明所以,只好跟在筝姐儿近前,防着她摔倒。
筝姐儿下了台阶,踉跄着跑向母亲,险些摔倒。
幸好奶娘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
“娘亲!外祖母……”筝姐儿已带了哭腔。
姜洛扬却看不清楚女儿的样子了,抬手擦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满脸是泪。
是这时候,姜氏快步往回返,急匆匆地到了筝姐儿跟前,将外孙女抱起来,连声道:“不哭,不哭。外祖母不走,陪着你。”
姜洛扬回过神来,用帕子拭去泪水,赶到母亲与女儿身边,这才发现,母亲也落了泪。
姜氏仓促地擦了擦眼角,“你帮我找个借口,我明日再去。孩子在家没人陪怎么行呢。”
“好。”姜洛扬轻声应着,尽力扯出笑容,先回到房里,陪着母亲哄了筝姐儿、铭哥儿一阵子,寻了个空子去了宫里。
回来的时候,时近正午,两个孩子有外祖母陪着,都是高高兴兴的。
用过午饭,孩子由奶娘带着去午睡,姜洛扬和母亲坐在东次间说话。
姜洛扬握住了母亲的手,“娘,当初您得多难过啊。”
她每次出门一半日,便会觉得抓心挠肝的难受,惦记着孩子,在哪里都心神不宁。
她是这情形,都已如此。母亲呢?心得疼成了什么样子?
到今日才明白,当初那件事,是自己更是母亲的心结。
姜氏听了女儿这句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娘,都过去了。”姜洛扬揽住母亲的身形,“原谅我,到今日才完全理解了您这些年的不易。”
客观来看,当初她只是被连累了,而母亲却因为那个决定每一日都置身于心之炼狱。
为人|母之前,她并不能完全体会母亲的心境。
直到今日,终于释怀。
**
姜洛扬生辰那天,在府里一如她希望的,一家人和母亲一起开开心心地用饭,她送给母亲一套祖母绿头面。
俞仲尧给她的则是一套珍珠头面,和一枚羊脂玉簪。
晚间,俞仲尧携她去了后花园,去了秋日用来赏月的三层小楼的楼顶,遣了在近前服侍的下人。
姜洛扬抬头看了看月色,不觉得与以往有何不同,她抬手摸了摸他唇角,“是来赏月,还是来让我喝凉风的?”
他只是笑,微微侧脸,随意捕获她一根手指,咬了一下。
“嗳,胡闹什么?”她有些慌乱地抽回手,随即却是神色一滞,低头看着方才被他碰过的手指,语气转为惊喜,“俞仲尧……”
“怎么了?”他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有感觉了。”她抬起手,“是无名指有感觉了。”
“是么?”俞仲尧握住她的手,抚着她那根受过伤的手指。
“是啊。近来有过几次,但是都是觉得很烫、很凉的时候才有点儿感觉。原以为还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完全恢复知觉,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手指的旧伤,她是断断续续医治的,在怀胎期间,便停了针灸,打心底是没抱多大的希望。
俞仲尧缓缓笑开来,“这样说来,还是我更厉害。”他将她的手送到唇畔,又轻轻咬了一下。
“是啊,总是有让你得意的事。”姜洛扬笑着收回手,活动一下手指,“往后还要请太医继续医治,样子能恢复一些就更好了。”
他不再跟她闹,将她揽在怀里,“这都是小事。谁会在意这些。”手指要恢复成原形,要很吃些苦头,他舍不得。
“那就听你的。”说着话,她瞥见了夜空现出绚烂的色彩,凝眸望去。
不消多时,夜空完全被烟火点亮,瑰丽至极。
便是年节、元宵时,京城的夜空也不曾有过这般炫目的景象。
她这才明白,他为何带自己来到此处。
这一场烟火,他是送给她,也是送给母亲和云荞。
他知道,她的喜好,便是母亲好友的喜好;母亲好友的喜好,便是她的。
她无言地寻到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他给她的,有最曲折迂回的艰辛路途,有残酷黑暗的腥风血雨,有最世俗的欢喜愉悦,更有这样的盛世烟火。
她给他的,有最单纯善良的关心照顾,有遇险之后的如花盛放,有最凡俗的柴米油盐,更有这样的与之携手、同看世间繁盛。
他的生涯,便是她的,努力与他比肩,从容站在他的身侧。
她的悲欢,便是他的,尽心与她面对,不想她有点滴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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