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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显然不相信,又道:“天子脚下哪里来的歹人,当真是无妄之灾,阿弥陀佛,好在你们都没事。”
李氏冷笑一声,道:“哼,是啊,自从天煞孤星进了门,我们家祸事就没断过,出门一趟都要遇到歹人,这真是倒霎透了。”
林氏的脸色极不自在,她知道老太太是怨恨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只是她心中正得意着,虽然这一次没能要了夏爵的命,却顺利夺了夏茹溪身上的贴身之物,所以她并不像往日那样变色,而是仿佛没有听到一样,道:“老太太真是会说笑,暖儿他们没事就好了。”
“娘说的是,这是佛祖保佑我们姐弟。”夏茹溪微微笑着,眉眼间的笑意恬静如珠辉,只见温润不见锦芒,“只是爵儿年纪到底还小,今天受了惊吓,恐怕还要休养一段日子。”
李氏闻听孙子受惊大为懊恼,冷冷看了林氏一眼,寒声道:“惠安师太说这府里有天煞孤星,我看不只如此,还有些不知尊卑、目无尊长的人!“说着声音陡地拔高,变得锐利而尖刻:“婉如,你可知罪?!”
忽然这样一声疾言厉色,林氏不免错愕,起身垂首道:“老太太这样生气,儿媳不知错在何处?请您明示。”
李氏的眉眼间阴戾之色顿现,喝道:“跪下!”
林氏心想反正今天的事情成功了,也就忍这一时之气,挺着肚子徐徐跪下。
李氏的怒气并未消去,声音愈发严厉:“有孕在身果真可以娇贵些!你自怀孕以来,从未有一天来为我请过安,更不要说侍奉左右,你如今就这样目无尊卓,如果真生下儿子又要怎样呢?当真以为全家都要围着你一个人转!你以为你生下的是个什么好东西,”
林氏心中冷笑,微微垂头,保持谦逊的姿势:“老太太虽然生气,但儿媳却不得不说。我怀孕以后,家中各人也加以照拂,这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夏家的香火,老太太说儿媳妇仗着怀孕恃宠而骄,我心中实在惶恐。”
李氏的呼吸微微一促,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重重敲在座椅的扶手上,吓得众人面面相觑。
夏茹溪赶忙道:“老太太,您身子也不好,千万不要动怒,不如喝一盏茶歇歇再说。娘还怀着身孕,不能久跪,也让她起来说话吧。”
她说一句,李氏的脸色便阴一层。说到最后,李氏几乎是脸色铁青了,眼中迸发强烈的憎恨与厌恶,指着林氏一字一顿道:“女子以妇德为上,你罔顾尊卑、不敬长辈、巧言令色、以下犯上……,”她怒道:“罚你在这里跪足一个时辰,以示教训!”
王妈妈一惊,忙道:“老太太,地上寒凉坚硬,怎能让夫人跪在那呢?
她还有身孕呀!”
夏茹溪掩住了眼中的笑意,脸上十分焦急,亦求情道:“祖母息怒,请看在娘身怀子嗣的份上饶过她吧,若有什么闪失的话可怎么办呢?”她说话温柔婉转,这样声声乞求更是显得情真意切,然而李氏却是勃然大怒:“我家的现矩都叫这个女人坏的干干净净!家现不严自然要加以整顿!谁要是再求情,就和她一并跪着!”
林氏冷眼看着,道:“儿媳领罚,是敬重您是长辈,并非对您的斥责心悦诚服,公道自在人心,儿媳从未做半点对不起夏家的事。”
李氏怒极反笑:“很好,那你就跪到你知道错为止!张妈妈,我累了,需要休息,一个时辰后再叫我!”
王妈妈心道夫人当真气急了,竟然当面跟老太太硬着来,再顾不得害怕,膝行至李氏面前,道:“夫人有身孕,实在不适宜跪着,求老太太饶恕!
李氏双眉一挑,打断她的话:“我已经说过,谁为她求情,一并跪着,既然你要为她求情,就去跪在旁边!”
轻薄绵软的裙子贴在腿上,地板上寒凉的气息传上心头,林氏只觉得膝下至脚尖一片又硬又冷,浑身都僵硬了,然而她心中却想到很快自己这苦就能向夏茹溪千百倍的讨回来,所以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王妈妈还要说话,李氏狠狠瞪她一眼:“跪一个时辰是死不了人的!你再多嘴,就直接杖毙。”王妈妈悚然一惊,只能低下头去跪着。
夏茹溪冷冷瞧着林氏,神色平静,谁也不知道,她有多恨这个女人,恨得咬牙切齿,杀意腾腾奔涌上心头。若有刀刻在手,必然要一刀削了她头颅方能泄恨!然而她只是微笑,轻轻浅浅道:“祖母,我不是要为娘求情,只是万一娘晕过去……
李氏阴侧侧地吐出两个字道:“来人!”
原先两个大丫鬟正一左一右上前守在帘子外头,内中的说话声一阵阵地传来、听在耳中冷在心里,这时候听见老太太的声音,赶紧进去。
“玉蓉、玉梅,你们去夫人身边伺候着,免得她晕倒!”李氏冷冷道。
两人不期然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各自的眼中满满都是惊悸,忙垂下了头,“是。”
这样一来,林氏就算想要装作晕倒避过惩罚,也不可能了。
夏茹溪的唇际泛起若有似无的笑,细细望去却又似乎是不忍,叫人半点、揣测不出她的心思。她见如此情景便起身道:“祖母,您不许我为娘求情,也断没有让我亲眼看着娘下跪的道理川
李氏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也累了一天,回去吧。”
夏茹溪便低声告退,慢慢退出了屋子,帘子轻轻落下,不见了李氏的怒容,也隔绝了林氏跪在地上犹自怨毒的目知…
看见夏茹溪出去,林氏的身子动了动,老太太原本在闭目养神,却突然睁开双目冷声呵斥:“跪不住了吗!“
林氏一愣,神色急剧一冷,眼中掠过一丝雪亮的恨意,不得已只能继续跪稳,心中却怨毒地想到,等明日那人拿着你那宝贝孙女的贴身物件上门,看你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她一边想着,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王妈妈在旁边看的不安,但想到七个月胎象已经稳当,料想不会妨害什么,这才低下了头。
李氏突然皱眉,道:“燃的是什么香,味道这样难闻!”
张妈妈小心地笑道:“是——和宁香,老太太。”
这是寿安堂常年燃着的一种香料,芬芳但不浓郁,似檀香一般古朴,若非老太太心情不好,也不会觉得难闻吧,玉梅心中想到。
“换一种来。”李氏冷冷地说,望了张妈妈一眼。
张妈妈一愣,看着李氏的神色立刻明白过来,恭敬的道:“是。”
很快,屋子里重新燃起了香鼎,香气温和,闻之有一种淡淡的甜味,让人觉得骨子里软酥酥的,说不出的舒服。
香气冉冉升起,李氏看着紫金百合香鼎,脸上的神情,是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
林氏跪足了一个时辰,走的时候连膝盖都直不起来,几乎是被王妈妈抱起来的,偏偏身子重,王妈妈被拖的差点挥个踉跄,李氏在上头看着冷笑一声,道:“找人扶回去吧,免得当真晕倒在这里,外人还以为我这个婆婆刻薄她。”
林氏满怀愤恨地走了,李氏冷笑一声,却又招来张妈妈道:“你再去听暖阁,找个人仔细问问,看看大小姐究竟伤到哪里了。”
原本李氏正在心烦,偏偏林氏还敢送上门来找晦气,她今天贬斥了林氏,是为了出心中一直压抑着的一口恶气,只是对于夏茹溪这次的遇袭,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总觉得对方尚有什么隐瞒着自己,张妈妈一愣,赶紧道:“是,奴婢这就再去看看。”
张妈妈才到了听暖阁门口,忽见假山之后有个人影一闪,张妈妈眼睛不利索,身后的玉梅却眼尖,已经”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张妈妈闹声看去,喝道:“谁鬼鬼祟祟在那里?!”
立即有丫鬟赶了过去,一把扯了那人出来,对着灯笼一瞧,却是夏茹溪身边的丫头小环。
小环像是没想到会撞到人一样,早吓得瑟瑟发抖,手一松,怀里抱着的铜盆落了下来,散开一地的衣物,看着眼熟,张妈妈一愣,玉梅会意走了上去,将衣服捡起来,在灯笼下一展开,张妈妈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指着小环、呵斥道:“半夜三更,偷了主子的东西要夹带私逃吗?”说着已经让两个力气大的丫头扭住了小环。
小环原本脸色煞白,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只紧紧闭了嘴不说话。张妈妈连声道:“怎么会有这样没出息的奴才,快请大小姐过来!”
玉梅也拿了那衣服来看,惊呼道:“张妈妈,衣服的肩部有血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妈妈心里转了几因,侧首看众人脸色都是惊疑不定,心里更是狐疑。
小环一下子跪倒,面上哀戚道:“张妈妈,那些人劫了武国公府的马车,堵了官道,我们的马也受了惊,大小姐为了护着大少爷不受伤,自己撞到了条几上,胳膊都破了一条大。子呢,为了不让老太太担心,她谁都没告诉,悄悄找了大夫包扎了伤。,,,,”还让奴婢趁着没有人抱衣服出来清洗,妈妈慈爱,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这事情谁知道都不要紧,就是别让老太太知道了,她老人家一定会担心的……”,
张妈妈一愣,看着小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黑暗中带着一种勇气,莫名就让她震的说不出话来,半响后,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委屈大小姐了,老太太知道,也只会说她孝心可嘉。罢了,我们回去了,你小心着点伺候大小姐。”
等张妈妈回去,将在听暖阁门口的事情如实回禀给李氏,李氏的脸上就多了三分感动之色,叹息道:“暖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明明自己也受了伤却不肯直说,非说没有大碍,这是不想让我为难。”
张妈妈恭敬地笑道:“大小姐天性淳厚,人又聪明,将来福气大着呢。老太太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
李氏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不知想起了什么却又哼了一声,道:“有那个天煞孤星在一天,我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你找来的这种密香,当真有用处?”
张妈妈看了一眼周困,才低声道:“老太太放心,这香的效用很好,夫人又在屋子里跪了许久,想必一定能让老太太称心如意才是。”
李氏碾着手上的佛珠,口中阿弥陀佛了一句,叹息道:“但愿如此。”
林氏出了寿安堂便往梨香院去了,进了屋,林氏也不言语就坐到榻上,王妈妈赶紧送了茶来,她一口喝下,才仰着脖子深深喘出一口气来。
王妈妈看了看门口,便挥手叫屋里的丫鬟都出去,最后一个夏雪把帘子放下,守住门口。
夏可见林氏脸色青白,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娘,你这是怎么了?“
王妈妈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道:“进了寿安堂,话还没说两句,老太太就罚夫人跪着,一直跪到现在呢!”
“这怎么可能,祖母不是一直都不管娘这里的吗?”夏可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哼,那个老东西,难怪我从不去请安她也没半句话,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林氏冷笑一声,李氏平日里不责怪,只等着一起算账,这个老太太,当真不是好东西!林氏眼中的怨毒之色越发肆意。
夏可脸上露出担忧:“那弟弟会不会有事?娘你的身子还好吗?”
“二小姐放心吧,七个月胎象早已稳了,只是夫人今天当真是辛苦了。”王妈妈感叹道,从林氏手里接过了茶碗,又跪倒在旁边轻轻帮林氏掖捏膝盖
夏可点点头,低声道:“娘,你没事去寿安堂招惹祖母做什么,明知道她不喜欢你肚子里的孩子,这不是去找罪受吗?”
林氏疲惫地挨着靠枕,半闭着眼睛道“娘是听说了一个好消息才赶过去,还在那里碰着夏茹溪了,说起来,她跑寿安堂,跑得可比你勤快多了。
夏可显然心中怀恨,冷哼了一声道:“她最厉害的本事就是装腔作势!哄得所有人都以为她大方得体,心地善良!可是娘,你刚才说的消息是什么?”她的眼中,有十分的急切。
林氏睁开眼睛,微笑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到底是你舅舅有本事,听了我说的事,只教了我两伴事,一是先韬光养晦,隐忍不发,他们不叫我管事,我就索性省下这口气。”夏可一听急了,连忙截口道“舅舅是糊涂了,娘这些年费了多少力气,怎能说放手就放手,由着李姨娘掌权,“
林氏叹气道:“我也舍不得,可你舅舅说的也对,我现在忙的再好,有夏爵在,夏府将来到底不是咱们的,管的再好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没的累了自己,况且目前我当务之急,是生个儿子。”
夏可白了林氏一眼,赌气道:“娘,你说了跟没说一样。祖母都说了这孩子是天煞孤星,生出来又有什么用!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夏茹溪才好,“
夏可现在一心一意的就是除掉长姐,压根不关心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林氏瞪了她一眼,道:“还用你来说!这一次娘好容易求了你舅舅同意帮忙,调了人手去劫夏茹溪的马车”
夏可一愣,喜上眉梢道:“真的?娘,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成功了吗?”
林氏冷笑一声,道:“你这个傻丫头,若是告诉你,一旦走漏了风声,这伴事就成不了,“
夏可目光中闪出希冀之色,喜悦道:“这么说事情是成了吗?”
“自然是成了!“林氏的精神似乎一下子振奋起来,“你舅舅派了人来告诉我,事情成了一半。”
夏可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道:“成就是成了,怎么成了一半!娘你刚才还说,在寿安堂见到了夏茹溪,若真是成了,她不是该回不来吗?”
林氏顿时一阵大笑,爱怜地抚了抚夏可的脸,笑容越发深沉,道:“
傻丫头,这世上对付人的法子可不只是一个死字,夏茹溪害得你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一定会变本加厉全都讨回来,这次我持意命人留了她一条命,却叫人趁乱去取她身上一个物件,一旦有人赖上门来,一口咬定与大小姐有染,看老太太还不气个半死,到时候夏茹溪只有两条路“
“两条路?”夏可想了想,抚掌笑道,“对,一是为了家族的名誉而自尽,二是下嫁给那泼皮无赖全了名节,娘,你说得对,只有这样才能消我心头之恨!若是让她那么轻松就死了,我这条腿岂不是白白废了!“
林氏点点头,目光幽深道:“最可惜的就是没能将夏爵除掉,若是能连他一起除掉,咱们才算是高枕无忧。”
夏可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道:“娘,那人什么时候上门,我要亲眼看夏茹溪名誉扫地!”
王妈妈听了,心里暗道二小姐太不长进了,这时候只想着自己那一点私仇,却半点不为夫人着想,只是不好点破,只能笑着说:“二小姐不必忧心,只要筹谋好了,人很快就会上门来闹的,这京都里都是一家靠一家,名门贵女之间的消息传得非常快,夫人只要稍稍推波助澜,很快人家都会知道夏家大小姐的贴身物件落到了外人手里头!您就安心等着吧!”
夏可的眼睛闪烁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她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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