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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日,彭泽郡内庐山谷崖东侧——

“大人,末将有罪,末将有罪啊!”

在周军临时的营帐内,当着无数大梁军将士的面,冯何跪倒在地,双手不止地捶打着地面,嚎嚎大哭。

这位梁乘麾下堂堂大梁军万骑统帅,竟当着那般多人的,仪态皆失。

“九千人……九千弟兄啊,皆因末将一时失察,不曾察觉到贼军竟在此设伏,使得九千弟兄含冤而死,被活活射死在谷崖内……”

那悲苍的嚎哭,叫附近无数大梁军将士心中很不是滋味,低着头,默然无语。

继那日谢安夜袭刘晴大营失败,导致近万骑兵深陷重围而丧命后,今日又有九千骑兵被那刘晴设计所诛。

整整两万骑兵……就这么丢了,只因为太平军中有刘晴这位智计无双的智囊,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子,竟使得大梁军承受这般沉重的损失。

众将领不禁心生惊惧。

这就是所谓《的[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吧?

“九千人……九千弟兄,一刻之前还好好的,可一刻之后……箭矢,到处都是箭矢……漫天的箭矢……”用颤抖的双手抱着脑袋,冯何仿佛精神失常般喃喃自语,他每说一句,其余将领心便一沉,期间有不少将领已面露不忍之色撇过头去,不忍心看着冯何这位曾经统领万骑的将领,竟落到这等地步。

“冯何,你冷静点!”梁乘大声喝道。

“冷静?怎么冷静?”仿佛疯癫般笑着望向梁乘,冯何似笑似哭般说道,“九千弟兄,一下子就没了。全死了,还死得那般憋屈,有些弟兄,从头到尾都没杀个贼军垫背就死了……全是因为我,哈,哈哈哈!”

“冯何……”梁乘皱了皱眉。低声喝道。

“全是因为我,全是因为我……”似中邪般连连嘀咕了几句,冯何忽然瞥见了自己腰间的佩刀,眼中泛起几分狠色,锵地一声拔出刀来,用刀刃抹向自己的脖子。

“不好,他要寻死!”苟贡惊呼一声。

众大梁军将领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扑了上去,将冯何架住。免得这位骑兵将军因为愧疚而自刎。

“放开我!放开我!”被众人拉住的冯何大声喊着,竭尽全力用刀刃摸向自己的脖子,眼瞅着他的脖子已被锋利的刀刃割裂,鲜血直流,众将领深吸一口气,使劲全力架住他。

而就在这时,冯何忽然听到一声语气平缓但极具威严的话。

“放下刀,冯何将军!——本府命你放下刀!”

“大人……”茫然地望了一眼谢安。冯何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而趁此机会。众将领将他手中的佩刀已经身上其余兵器都收缴了去,免得这位同泽因为想不开再自寻短见。

“为何不让末将死?”冯何哭求般望着谢安。

“因为本府知道,那不过是你意气用事!”深深望了一眼冯何,谢安正色说道,“比起自寻短见,难道你就想不到更好的赎罪方法么?”

“……”冯何张了张嘴。半响后眼中泛起浓烈的杀意,咬牙说道,“太平贼军,太平贼军,太平贼军!”

眼瞅着冯何那份杀意。饶是东岭众与金陵众的刺客们亦不由吓了一跳。

“好家伙,这是要吃活人啊……”萧离暗自嘀咕道。

“闭嘴!”丁邱狠狠地瞪了眼萧离。

瞥了一眼萧离,谢安的目光再度落在冯何身上,用平稳的语气说道,“冯何,冷静下来了?”

冯何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死死捏着拳头。

“很好!——此事本府记在心里,日后再对你做出处置。不过依本府想来,比起战败获罪处斩,你应该更倾向再次与太平军厮杀,为那九千将士报仇雪恨,哪怕战死沙场!——是么?”

“是的!大人!”冯何用近乎咆哮的气势说道。

“那好,先去洗把脸!——堂堂男儿、堂堂大梁军万骑统领,方才实在是不像话!——本府会让你如愿的,去吧!”

“……是!”

眼瞅着方才还那般激动的冯何竟这般顺从,众大梁军将士暗暗咋舌,毕竟谢安从始至终语气都很平稳,不动声色间便瓦解了冯何那份死志。

“大人,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日就在此地屯扎歇息一下,顺便埋了谷内那近万将士……”梁乘小声地请示着谢安。

“唔!”谢安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好生打理诸位将士后事!”

“是!”

一个时辰后,周军凿开了堵死谷崖的巨大礌石,将谷内被太平军弓弩手活活射死的近万周军骑兵连人带马搬了出来,又派人砍伐了附近的林木作为引火之物,准备焚烧尸体。

尽管大周死人还是讲究入土为安,但是行军打仗的将士却很难享受到这份待遇,大多是焚烧尸体,将骨灰装入瓦罐,注上姓名,继而埋入地下,最后在掩埋的地方做上标记,待日后平定战事后,再专门派人过来将这些战死的将士的骨灰罐从地里挖出来,按着瓦罐上所标准的姓名,逐一送到其家眷手中。

这种无奈的办法,是军中一贯的做法。

毕竟大周也讲究落叶归根,虽然无法将牺牲们的将士们的尸体带回去,叫其家眷得以见最后一面,但是,那些将士们的骨灰,终归要送返其故乡,能让其有着好的归宿,免得沦为他乡的孤魂野鬼。

等忙好那一切时,已是亥时三刻时分,简单建造的周军军营,寂静无声,除了来回巡逻的将士外,或者监视着营内外异动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外,其余将士早已在各自帐内入睡,毕竟他们明日还要起早行军,追赶太平军。

不得不说,比起前两日庆祝六战六胜时的喜庆。眼下周军内的气氛着实压抑,也难怪,毕竟又有九千位熟悉的同泽战死了。

换做以往,这个点谢安早已搂着秦可儿入睡了,但是今日,他却依然拄着拐杖站在帐内桌旁。目视着桌上的行军图。

“老爷……”轻轻将一件外套披在谢安身上,秦可儿低声说道,“天色已晚,老爷明日还要行军,早些歇息吧……”

“可儿啊,”谢安回过头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嗯!——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秦可儿愕然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

让自己先睡么……

“不,没什么……”摇了摇头,秦可儿勉强露出几分笑容,躺入被窝,随即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谢安,却遗憾地发现,谢安只顾着注视那份行军图。

独自躺在床榻上。秦可儿蜷缩着身躯,以往在她背后。那是他火热的胸膛,他会紧紧搂着她,不将她整得精疲力尽,那个对她食味知髓的男人,是绝对不会那般轻易放过她的。

可今日……

究竟有多久,不曾独自一人入眠了?

一个月了吧……

被那个男人。欺凌了整整一个月,以往贞洁无人触碰过的身体,早已刻上了那个男人的记号……

总感觉床榻变大了……

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的关系么?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真的有点不习惯呢……

心事重重的秦可儿辗转反侧,不知何时这才合眼入睡。

次日清晨。秦可儿一如以往很早就醒了,迷迷糊糊的她转过身来,双臂下意识地想搂住榻旁的他,然而,她搂空了。

心中一惊,秦可儿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醒来后没有瞧见那个熟悉的睡相,秦可儿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惊慌。

她下意识地坐了起来,继而才注意到,谢安坐在帐内主位上,用手托着额头,看样子竟是枯坐了半宿。

看样子,思考对策到很晚呢……

瞥了一眼桌上已化成一滩的蜡烛,秦可儿感觉自己心中阵阵紧缩。

可能是被秦可儿的动静所惊醒了,谢安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筋骨,轻笑说道,“可儿啊,这么早就起来了?——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是辰时了吧,老爷怎么坐在这里歇息呢?”

拍了拍秦可儿的手背,谢安笑着说道,“昨晚见可儿霸占了整张床榻,睡得香甜,不忍吵醒你,是故就……”说着,他耸了耸肩。

秦可儿闻言,脸上那勉强的笑容一僵,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

而就在这时,却见谢安嘿嘿一笑,说道,“骗你的!——大概寅时的时候吧,老爷我有点倦了,本想在此小憩一会解解乏,却不想睡着了……方才是不是很感动啊?哈哈!”

“老……老爷真坏,就知道欺负小奴!”秦可儿勉强露出几分笑容,撒娇般用小手锤着谢安胸膛。可事实上,无论是谢安哪种解释,都让她感觉分外不是滋味。

“老爷吃得消么?今日还要行军呢……”

“没事,反正是以马代步,行军途中老爷我也可以抽空歇息嘛!”

“说……说的是呢……”勉强露出几分笑容,秦可儿低了下头,看不清她此刻究竟有何神色。

次日傍晚时分,漠飞返回了东岭众返回了周军,同时亦给周军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刘晴,分兵了!

她将三万五千太平军分成了七八十支数量不超过五百的小规模兵团,使得漠飞想率东岭众尾衔的意图化作了泡影。

“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与众将商议了一阵后,独自留在简易帅帐内的谢安懊恼地重重一锤桌案。

“老爷……”秦可儿低声呼唤着,给谢安递上了一杯清茶。

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可儿脸上几分异样神色,谢安歉意望了一眼她,长长吐了口气,勉强笑道,“抱歉啊,可儿。别误会哦,不是对你发脾气……”

“小奴知道的,”秦可儿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老爷是针对太平军吧?”

“是啊……”深深吸了口气,谢安皱眉说道。“终于明白了,她为何宁可冒着被我军追赶上的危险,也要埋伏冯何那九千骑兵……她要分兵!——她很清楚,眼前只有三万五千人的她,绝非是我军七万……唔,六万大梁军的对手,倘若只是一味地逃跑,终有一日会被我军追上,是故。她分兵,将三万五千兵力分成七八十支数量不超过五百人的小规模兵力,这样一来,我军就无法掌握她确切的撤兵路线了……但是使用这个方法的前提,就必须除掉我军的骑兵,否则,她分兵的招数,不过是给我军骑兵增添功勋罢了!”

“可是。老爷不是已算到太平军的撤军路线么?”

“此一时彼一时……”摇了摇头,谢安叹息说道。“老爷我是针对太平军眼下的窘迫处境,想出了一条最短的撤退路程。但是事实证明,刘晴比我想的更多,她甚至在撤兵途中还有功夫伏击我军的骑兵……我想得到的,她多半也想得到,因此。实在不敢保证她会照着我所设想的路线乖乖撤兵啊……呵,你看我也是,跟你说这些,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哦……”秦可儿轻轻应了一声。默默躺入床榻上。

她知道,恐怕她今夜又得一个人了。

第三日,也就是八月十六日,谢安的预感验证了,充当斥候的东岭众刺客传来了最新的消息,刘晴并没有按照谢安所想的那样,选择最短的路线,相反地,她那数十支小兵力所选择的路线,大多是可谓崎岖难行的道路,不利于周军这动辄六、七万的大规模军队前行。

更要命的是,太平军在撤兵的途中,在山林等地沿途设下了许多陷阱,尽管为此负伤、甚至阵亡的周军将士不多,满打满算也只有数百人,但是却对周军将士造成了不少心理上的影响。毕竟眼瞅着熟悉同泽死在原本用来捕猎野兽的陷阱中,死相凄惨,任谁都会大受打击。

周军的行军速度,被迫放缓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东岭众与金陵众一同充当了探路的斥候,解除以及破坏太平军在行军途中设下的陷阱。

但是,这样太慢了,要知道谢安眼下身边的东岭众与金陵众刺客加到一块也不过两百来人,这如何保证六万大梁军与四千彭泽兵的行军路线?

无奈之下,谢安唯有放弃沿袭太平军行军的路线,从平坦的官道行军,可如此一来,周军与太平军的位置差距又慢慢拉开了。

甚至于到后来,刘晴竟跟大梁军玩起了游击战,借助山林等地理,不厌其烦地频频骚扰周军的先锋,可当对太平军视如死敌的冯何带兵去追赶时,却迫于那几支小兵团的太平军逃入深山而不敢追击。

“这样下去不行!或许会被刘晴拖垮……”

在第三日夜里,谢安注视着行军图喃喃自语着,但问题在于,他并不了解这边的地形。

谢安也想过要分兵,可他并不清楚这附近有没有留守荆州的太平军,毕竟谁也不敢保证,当时聚集于湖口的,便是太平军所有的兵力。

是故,一旦谢安选择分兵,极有可能遭到袭击。

同样的,秦可儿那一夜亦是独自一人入睡……

第四日……

当秦可儿兴致勃勃地泡好了茶端到谢安面前时,却发现他正伏在行军图上小憩,鼾声阵阵。

“……”望了一眼自己花费许久所泡的茶水,秦可儿默默拿起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继而手托香腮,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第五日……

“老爷……不,谢帅呢?”

“嘘……秦小姐,谢帅在那边的树下睡着了……秦小姐,谢帅这几日都不曾歇息么?”

“呃……是、是吧……”

第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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