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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兄弟。”

两人张开双臂,一溜小跑儿,亲热地紧紧拥抱在一起,相互猛劲儿捶打着对方的后背,眼里涌着滚滚的热泪。

树叶唰唰的奏响喜悦美妙的音乐,蒿草婀娜多姿的沉醉得婆娑起舞;江面哗啦哗啦畅响着悠扬的合奏曲,浪花千姿百态的沉浸得泪流涟涟笑脸泛活的潋滟。

良久,时空静止,只有两颗久久牵挂思念的炽热的心嗵嗵的对擂,只有两对喷涌的沸泉叮咚撞击。

冬至抿了两把泪水洗过的脸,破涕强笑的说:“大哥,谁给你瞎捂扯扎咕成这个样子,十足的老猪倌,埋汰巴胎的。还有这山羊胡黧(li)浑巴唧的沾巴的倒挺像的,我在草棵里瞅得真真亮的,心里犯腻歪,一合计准是你。那身板儿,那举手抬足的样子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老样子。”吉德忍俊咽啼的轻轻碓了冬至一杵子,“你个胡子头,还有谁呀,鱼鹰爷爷呗!哦,矮子龙够奸活的,信儿真捎到了,洵属可敬!” 吉德装腔作势的一摆架子,“二当家的,你打哪噶达来的呀,来了几个人呐?” 冬至拍拍胸脯,“嗨,腿肚子贴灶王爷,走哪哪是家!筷子夹骨头——光棍一条!还来几个人呢,我敢那么咋呼啊?我这还是偷偷摸摸的寡妇偷野汉子似的,瞒着‘虎头蔓’呢。这事儿不整卑服的露了馅,咱们那些哥们还咋骂你呀?” 吉德开怀的说:“你呀就往王八盖子里装俺吧!你等整透气了,看‘虎头蔓’咋翻盖子吧?咱们那些小哥们还不骂咱俩个半死呀?哎,冬至你这几年就这么熬着啊,你没和红杏那个呀会会?” 冬至笑笑,“你别邪心八道的了,会啥会呀,天崖海角的,红杏的模样我都快忘了,再过几年见面都认不得谁谁的了?”

吉德追问道:“你俩够苦的啦!俺问一句不该问的话,你俩是穷党呢还是富党啊,这么卖命?” 冬至笑笑反问:“哈哈,你说呢我聪明的大哥,明知故问?” 吉德所问非所答的说:“大舅妈说,蔼灵接了百灵一个电话她就没影了,你见过她吗?” 冬至毫不忌讳的说:“啊,我和蔼灵在三姓大山里见过一面,穿上军装可精神了。” 吉德惊愕地说:“你、你见过她?俺说呢……浪从风上起,敢情蔼灵她真当抗联了她?这个野丫头,走也不说一声,瞅把俺大舅和大舅妈愁的啥似的。茶不思饭不想的多少日子,没等消停几天,老二家又出了大事儿,小胖儿活拉的没了,老二让鬼子整治的死不死活不活的,好悬没死喽!这接二连三的事儿,把大舅妈撂倒了,大病一场。嗨,你们这些人呐,都是铁石心肠,一点儿不替家人想想?你爹妈到现在背后还骂俺不仁不义呢,你说俺多冤吧!你们堂堂正正的抗日,俺还得背个黑锅,走进牛家圩子俺都胆突突的。土狗子二娃爹妈啥的嘴里亲热归亲热,心上咋想的谁知道啊?”

冬至瞅瞅洒在江面上的晚霞,像铺在松花江上的彩缎被面一样挟目曜(yao)眼,扭头说:“德哥,谁这一辈子不有个七灾八难的。吉人自有天相。发送小胖儿那场面那叫个感人呐!乌泱乌泱的人,那仇恨小鬼子的人气儿,比多打死几个鬼子都鼓舞人心,我是服了美娃嫂子的胆识。申明大义,以死相拼,不仅救了二哥,还扬了咱中国人不屈不挠的名声。嗨,算白瞎小胖儿这好孩子了,小嘎豆子,多招人儿稀罕呐!” 吉德费解地问:“你咋知道这些的。你听谁跟你说的。猜不准你还神了你?” 冬至指指趴在草窝里呼呼大睡的大肥猪说:“你瞅这头大肥猪睡的多香,那臭虫可没有它这么惬意喽,披着羊皮去见阎老五了。酸文假醋的,阎老五还不一定勒他呢?” 吉德“啊呀”的拍拍冬至肩膀,“除害雪恨的原来是你干的呀?老二还遥哪打听这个人呢,整了半天还是咱磕头兄弟报的仇!”冬至点头说:“邱大哥在三姓卧底有段日子了,掌握了那蜰这个日本人嬖(bi)爱的大汉奸阴损使坏的种种犯罪证据,尤其是出卖爱国商人,残害爱国教师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所以才调王福队去了三姓,敲了鬼子的龟壳一下子。啊,这些都是邱大哥亲手安排的,我只是跑跑龙套,曲老三和‘虎头蔓’出了大力。哦,美娃还蒙在鼓里吗?”

吉德打个锛儿说:“美娃呀还好,恍恍惚惚的,老拿小胖儿的照片哭个没完,要不看的紧,早寻短见了也说不准?老二呢整天价的唉声叹气,总是打不起精神来,大烟抽的更邪唬了。回来一个多月了,眯在屋里没挪窝儿。嗯,咱们关东山这噶达自打那年闹老毛子开始,刺刀下写的都是屈辱和磨难。眼目前最重要的是生存,是要活下去。忍辱也好,受屈也好,都是要活下去。乌云能老遮住阳光吗,总有透亮的时候不是?卧榻之旁,岂容它人酣睡?生意人就是积聚财富,惟利试图吗?这没错。俺这个生意人呐,一手拿算盘,精打细算。一手捧个良心,怜苦憎恶,在夹缝中挣巴,又想做人,又想挣钱,难啊!义和利,捏巴在一起,历来是俺们山东买卖人循规蹈矩的传家宝,这些你是心知肚明的啊兄弟?俺这个人是聪明,老子对其学生孔子说过,告诫聪明过人的孔子,人太聪明,不会有好下场的。三国杨修,一根鸡骨头,害了卿卿性命。好人,特别是有才华的好人,往往都是遭人排斥的。孔子不是被排挤才周游列国的吗?我这人还好说,嘴巴见不对味的,就嘚巴,祸从口出啊!这就犯了老子告诫孔子说的话了,可国难当头,俺不挑个头,都蔫巴头叫那膏药旗肆意妄为啊?” 冬至唉了声说:“德哥,你的所作所为,一件件我是一目了然,那还有啥说的。等抗战胜利了,你这大功臣,我给你披红戴花!”

吉德摆摆手,“用不着?老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俺这个人啥事儿是好抢个先的,不干秋风掩春风,春风吹绿不思秋后衰,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等把日本鬼子撵出东北那一天,你还回德增盛当奉天分号掌柜的,俺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好了,别扯了。俺今儿个约你来是把十支嘎嘎新的驳壳枪交给你。留着鬼子搜了去,不如交给打鬼子的人。鬼子又打锣又贴布告的,说是要收缴民间枪支,谁要私藏枪支就以通匪论处。你是知道的,咱这哈地面乱糟,管好赖的,有门有户的都有几条枪,这要都交上去,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俺这一想,先下手为强,这批枪压根没露过面,放在鱼鹰爷爷那哈谁也不知道,还是趁早交给你吧!俺原打算是想用这批枪整个武装马帮队,搞点儿贩运,看来是不行了?俺是马莲拴的刺灯果,裸刺等摘了。另外,商会民团的枪咋整,大舅还没拿出主意呢。俺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弥盖益彰,瞒天过海,破烂洋炮啥的还是要交几枝的。遮人耳目,不能因小失大,硬顶怕是不行,波及面太大了?俺是想隐藏下几枝枪,防备万一,可情行不知咋样呢?” 冬至嗯哼的说:“你对小鬼子别眉宇间老透着狮虎之气,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别太石锤擂石鼓,硬碰硬?邱大哥说,你这钱串子[蛇] 咬草根,能眯多久就眯多久,穷党离不开你这绅士啊!你有啥摆楞不了的情况,不要抛头露面,哈哈捅尿窝窝你是行家里手,那么多嫂子多大一台戏呀,你侍弄得卑服的。啊,实在扛不起弄不响的你找矮子龙,我来想辙。哦,这回小鬼子收缴民间枪枝整的动静挺大,民怨也挺大。咱这噶达地广人稀,住的像羊粑粑蛋儿似的哩哩啦啦的,居家过日子,防胡子御蟊贼打野兽,差不离都弄个破铜烂铁的玩意儿。小鬼子收缴咱民间枪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吉德和冬至俩人坐下来,吉德说:“俺看满洲国的报纸上说,拥护小鬼子收缴地照枪支,在三姓土龙山激起了民变,谢文东拉竿子扯大旗整的山响,咱这噶达的守备队和靖安军紧张了好一阵子,这才敢动真格的,下手开始收缴枪支了。”冬至说:“是啊,要不也早动手了,还等你反沫?今年过完年,地处勃利县县城附近的连珠岗村民不堪日伪暴政统治,进行了顽强壮烈的反抗。小鬼子为了修筑图东路,日伪在那里收地缴照,强迫村民修桥筑路,日军又糟蹋妇女,引起村民的不满。加之日伪又严令收缴枪支,更引起村民的普遍义愤。村民利用过年串联,举行了民变,捣毁多辆日伪汽车,成立民变指挥部,组织起二百多人的武装队伍,准备进攻勃利县城。日伪当局极为震惊,立即玩弄软硬兼施手法,一面收买民变上层不坚定分子,许以退还枪支地照,缓和民众情绪;一面调集县上伪警察大队和国兵漏子的壮丁团进行镇压,结果枪杀六十多人,镇压下去了这次民变。民变失败了,激起了更大的反日斗争。对日伪掠夺土地、收缴地照、枪支和强选民女供日军淫乐,早己怒不可遏的三姓三区土龙山一带民众,迅速进行了武装反抗。当过李杜自卫军土龙山骑兵旅第二团团长的五保保董兼自卫团长谢文东和五保甲长景振卿,正月里号响两千多民众和地主及地主子弟在土龙山五保地方举行了暴动,组建了‘东北民众救**’。我奉命带两个骑兵中队配合,先后攻入太平镇、马安腰子金矿、湖南营子,又在大八浪和横岱山一带活动,打死打伤老鼻子日伪军了。嗯,我看咱这旮儿的沈家岗日本武装移民团闹腾的鸡犬不宁,我准备敲敲它的脑壳,打打它们的嚣张气焰。” 吉德说:“对!你记得那年沈家岗遭灾,俺不给买了十几枝老毛子洋炮让他们狩猎度过难关吗,便衣侦缉队金鸡脖儿不知搁哪听说的,就伙同日本移民团的村野队长去沈家岗挨家挨户收缴好几次了,沈庆礼老爷子一问三不知,矢口否认。” 冬至问:“你说那村野是不那年在德增盛买海参要退货,又无理挑衅那个村野?” 吉德说:“可不是他咋的,还有谁,稻田的朋友。俺那老泰山雇用稻田种水稻,收成还不错。该咋的是咋的,人家稻田搞水稻研究的,可不像村野那些日本人仗势欺人,和小鬼子没来前儿没啥两样。?俺想,保住沈家岗这十几枝洋炮事关重大,日本武装移民团老挑事儿,关键时也能顶一阵子。”

浮光掠影的掌灯时分,吉德瞅见江面上老鱼鹰提溜马灯发来的信号,刷的从后腰拽出一把杀猪刀递给冬至,“日本江上的巡逻艇开向下游火烧江去了。来,动手吧,杀猪!”冬至纳闷地问:“野餐?烤猪肉啊!你真有闲心,我看就免了吧!”吉德说:“美的你?杀了猪,开膛破肚,好放枪啊!要不让日本巡逻艇查出来,咱们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还得白搭上你这条小狗命?” 冬至哈哈接过杀猪刀插在腰带上,冲到小毛驴拿来细麻绳的吉德说:“你呀我的好大哥,不仅算盘拨拉得像爆豆儿,而且还老于世故,啥心窍都有。这么俗气的高招你也能想得出来?” 吉德镫一镫麻绳说:“俺可是有明师指点啊,要不俺才不做这赔本买卖呢?搭上嘎嘎新的枪不说,还又搭上一口大肥猪,太便宜你小子了?你拿戥子把这口大肥猪戥一戥,看有多少斤?” 冬至笑一笑,“那不撅杆儿挑我鼻子啊,你呀这不逗我呢吗?”两人说说笑笑凑到鼾睡的大肥猪前,吉德蹲下用手挠哧起大肥猪的耳后根子,大肥猪痒痒的直哼哼,冬至用麻绳打个猪蹄扣,趁机抓起大肥猪前蹄套上勒紧,又用同样方法系上猪后蹄,“咱俩虚心假意够阴损的了?这招,人都很难识破,何况猪乎!要说那蜰这招用的可说达到了登峰造极了,蒙蔽了多少善良的人,包括美娃嫂子。” 吉德向冬至努努嘴,“把猪嘴扎上,省得杀它时嗷嗷叫,招来狼啥的野牲口?” 冬至猫个嘴儿,“一语双关啊!要说黄县人儿的嘴皮厉害呢,比刀子都锋快?你呀口若悬河,唇枪舌剑,把老龟河斗得哑口无言,我算服了。” 冬至系牢猪嘴,吉德按住猪身子,“冬至,下手吧!瞅这天儿,说黑儿就雀眯眼儿了。” 冬至拔出杀猪刀,对着嗯嗯瞪着大眼珠儿的大肥猪的前胛畔脖下用力捅了下去,大肥猪焖嘴嗓门儿真真儿尖叫,身子剧烈挣扎,冬至猛地拔出尖刀闪到一边,一赶儿血浆吱吱的哧哧的射出三四尺远,大肥猪拼命的挣命,疯狂的蹬腿扭身儿,吉德拼命的摁住,直至汗流挟背,大肥猪才蹬直了腿,咕咕从刀口处冒血沫子,为打鬼子提早献了八戒猪悟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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