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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武噙着泪花说:
“好了!好了!你咋样啊?身子骨儿还过得去?”
殷明喜悲喜交佳地说:
“能咋样,还凑付。心不静啊?老是咯咯秧秧的,成天价像吃了大蛆似的,倒酸水。你这家伙,小日本一来,你就让人家当缩头乌龟‘养’起来了,连个照面也不打,咋的,怕啦?爷们,俺死去的老娘有句话,说的好啊,‘人死了也要迎风站!’天变了,塌不了,俺还盼过舒心日子呢。这些烂蒜泥鳅,能掀多大浪啊?这美丽的家园,早晚还是咱们的。咱占碾子,不推它的磨,得和他们穷搅和,你不叫俺舒心俺让你不得消停,成天价和你搅混?管它啥啥呢,汉奸也好,日奸也好,啊,还有满奸,反正俺小时晚没少吃大煎饼,那俺就是大煎饼了?拍拍胸脯,挺挺脊梁,问心无愧就行。大家伙心里都装着一块镜子,你哪顿焖的啥饭做的啥菜,是焖的高粱米饭炖冻豆腐,还是苞米面窝儿头蘸大酱,还是捞的二米饭猪肉炖粉条子,谁咂巴咂巴嘴不留点味道和渣渣儿?日子长了抠抠牙花子,还能想起点儿啥呢不是?咱们都眯在家,当顺民呐?那小日本可乐了,大大的良民!俺说爷们呀,你这是撒尿呢还是拉屎去?哈哈!”
崔武看殷明喜这么豁达,心里也开朗了许多,压在心头里几个月的一块铅坨落了帖。他舒展舒展眉头说:
“大掌柜,我想在浑水里再嗤泼尿,拉摊屎,臭死这帮没安好心的黄皮子?让小日本声名狼藉,成为不耻人类的狗屎堆。当鬼的面是秦桧,当人的面是岳飞。举手时喊吾天皇万岁,背下里喊还我河山!当面是鬼,背后是人,是人是鬼自个儿明白。卖个脸能咋的,无非拿唾沫口水黄粘痰洗脸罢了,这屁股还不坐在自家炕上吗?”
钱百万和二掌柜等商家掌柜的,也凑过来和崔武寒喧一番。
钱百万拱手说:
“崔镇长,你算是拨开迷雾见晴天了,明白就好?殷大哥一辈子少言寡语,今儿个说的话够他一年说的啦!咱是啥人,谁都清楚。占着茅楼不拉屎,放空屁谁还不会呀?连尿炕的小崽子都知道,断了腿的癞蛤蟆能蹦达几天?你占人家热炕头,又欺男霸女的,谁不硌应啊?哑巴都要说话啦!冯家铺子那小哑巴,当邓猴子面比比划划骂了几句日本人,邓猴子让人抓到侦缉队去了,至今还关着。听说要整到矿上去挖煤。崔镇长你说,要让邓猴子这号畜生当权,还有咱好吗?遇到噎脖子的事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吧,当过张大帅大绺子的镇长,还当过小六子的镇长,又当过民国的镇长,最嘎咕的是还给小绺子胡子当过几天镇长,这满洲国的镇长你是当还是不当,牛匹也耍了,日本人的热脸也贴了你那冷屁股了,小日本算是领教你那宁折不弯的体性了,还绷着乌纱帽一条道跑到黑呀?那你晒的不是日本人的台,你晒的是大伙儿的心了。不管咋说,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爹死娘嫁人你就不活啦?大山咱搬不动,小来小去的,横上一杠子,小日本也得寻思寻思?都惹翻了,有他好瞧的。不有那么句话吗,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心静水自清,智者见混浊能澄清,仁者见邪恶能摆平。人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反正你要真戴上了那个人人痛骂的乌纱帽,心态得平和,人家把你当乌鸦,你就是乌鸦,不吃腐肉就得了?你这不倒翁,四朝元老,凤毛麟角啊!当朝的把你当菜板上的一块肉,咱把你当成能挡箭的挡箭牌。话又说回来了,不能瘦驴硬出恭,啥啥都打拨楞鼓,量力而行,摘星揽月不现实?怕,就怕你能做到的事情你不做,当和尚不敲钟啊?咱做了,没办到,那是又一回事儿?”
崔武听了各位前辈语重心常期盼的话,心里波澜起伏,痛快淋淋,可又感到与鬼为伍的艰辛和愁苦。明里看上去是给日本人赶网,暗地里当个钟馗。咱这心里的一根小竹竿儿,能挑起这千斤秤砣吗?两挂马车一个道上跑,我能驾驭得了吗?栽了跟头咋办?小日本我倒不怕,大不了以死相搏,死都不怕了还怕个啥?怕就怕,好心办错事儿;怕就怕,办了好事儿让人当不是说;怕就怕,违心办了一些自个儿不愿办的事儿;怕就怕,别人不理解;怕就怕,算账没有了账本。嗨,为了百姓,为了救吉德,我不当这个镇长没有说话砝码呀?打人家巴什,只有当镇长。小日本软磨硬泡,就是想让我归顺满洲国,当它日本人的******。拿我当镇长,去换回吉德的命和‘清白’,是值还是不值?值的是吉德和大家伙儿,不值的是我自个儿背上一个黑锅。这又太委屈自个儿,太违心了。不这样,又咋和日本人讨价还价,就救不了吉德。救不了吉德,打鬼子的队伍就少财力的资助,哪多哪少,擀面杖和筷子,哪粗哪细,傻子都能分辨得清。这擀毡的事儿,咋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庙糊涂神吧!冤就冤了,‘冤’字本来就是兔子被困在洞穴里,我和兔子同病相怜喽!骑狼看唱本,走哪算哪!跟老虎藏猫猫,只能躐(lie)等。
崔武想的很多,并不想说出要以当镇长为妥协条件和日本人交换的话,救出吉德。他不想让殷明喜和吉德承受感恩戴德的情义,怕引起好脸的殷明喜的反感和推托。以我之辱,换取吉德含耻之冤,他们爷们是万万不能做的。我是出于义气,是义举,但大大戳伤了殷明喜和吉德的自尊心。为此他回避了这个话题,也是他到死也不能说的心里秘密。我何不将计就计,就当听其劝,顺水推舟,堂而皇之的当众说出我当镇长。一来是大伙儿的规劝,不是我崔武想当这‘汉奸镇长’,高风亮节;二来日本人也不能沾沾自喜自个儿攻心战术的成攻;三呢,也把我委曲求全的妥协救吉德的初衷掩埋得天衣无缝。所以崔武不惜吝啬之词,说出激昂奋进的心里话:
“各位前辈,我崔武虽是几朝江湖了,但那是做的中国人的官。这被倭人所掳的官,我是打心眼儿里压根不想做,也不愿做。可众望所归,实强人所难。为众生遮风挡雨计,我崔某不才不德,愿承受冤孽,忍辱负重,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以御窳(yu)劣,还我河山。希众前辈,众乡亲,昂起头颅,挺直脊梁,携手并肩,鼎力相助。望马鬣(lie)张扬,粼粼碧波,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殷明喜等众掌柜和孙二娘等众乡邻听后,无不鼓掌叫好。马六子这个阴阳人也为之动容,为之感动,良知灵魂天平的秤砣瞬间偏向了正义。那帮混吃等死,醉生梦死的警察,也听得肠溜屁顺,有的净也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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