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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二婶,舅奶招呼吃饭了。”芽芽儿跑进屋,“舅奶说,舅爷跟二掌柜走了没好事儿,准是喝去了。不等了,咱娘们吃。”
“走吧春芽姐。”柳月娥也进来让春芽,一口一个春芽姐叫着,“大舅妈看你拿来的山东大白菜、龙口粉丝、大地瓜,老没吃了,馋的不行,非要个个儿动手,弄啥地瓜挂浆、肉炒白菜粉丝!春芽姐,那大棵白菜我头一次见,咋长那么老大呢,有几十斤吧?”
“月娥妹子,带这点儿玩意儿可费老劲了?纸儿包纸儿裹的,拿棉被包了好几层,怕冻了。”春芽拐两个小脚儿,扭达达的,“那一棵大白菜俺在家拿大杆秤泡了,足足五十四斤。”柳月娥惊奇地问:“春芽姐,那咋侍弄的呀,那老大?”春芽谝哧一眼柳月娥,“嘿嘿,咋侍弄的,那可得老精心了?栽种时哇,底土用沤好的鸡鸭鹅粪,浇透底水,洇实了,再覆上一细面土,再栽。培土,浇水。长一捺多高,松土,浇沤的那黄浆浆的大粪汤,那味,可臭啦!这你就浇水、上粪、松土,侍弄吧,‘噌噌’的瞅着长。俺一个出海打鱼的渔家女,哪会摆弄那玩意儿呀?一开始也不会侍弄,都跟公爹学的。俺跟你说妹子,你看它长,那心里就赶你侍弄小孩儿了,可上心了。”柳月娥佩服地夸说:“春芽姐你还是灵,我一个猎户女肯定是学不会。家里栽个花弄个草的,都是鱼儿妹子弄,我只打个帮手。”春芽嗯一声,“那千金大小姐会侍弄那个,等俺教你?”美娃说:“大嫂,你别看小鱼儿家里上千垧地的独生女千金,她爹娇惯啥似的,可干啥像啥,聪明着呢。我一个皮匠女,不算啥千金,对这些玩意儿就不在行,家里养的花都养不活,不是浇涝了就是干巴死了。小胖她爹老说我笨。他更白扯,没真正干过农活,栽都栽不活?咯咯,栽上一盆花,两天就蔫巴死了。”春芽高兴地说:“这都在悟性。几年,咱家地里的庄稼,叫俺侍弄的,谁见谁夸。村里人逗咱公爹,叫咱公爹外号,‘老烟袋锅,你一屁不响的,从打你家娶了大儿媳妇,这庄稼咋不蔫屁了叫响地长啊!’”
“咯咯……”
“瞅你们几个乐的,下蛋鸡打鸣似的咯咯的。”殷张氏围个围裙忙着,说笑。美娃说:“大舅妈,你瞅都啥时辰了,哪有贪黑下蛋的鸡啊?哈哈,大舅妈你的嘴咋整的黢黑。哈哈,这帮孩子咯咯,个个嘴造的,像花蝴蝶!”殷张氏瞅瞅孩子们也哈哈的拿手背蹭着个个儿的嘴,“俺等不及在灶坑里烧了几个地瓜,稀罕物,还没等咋熟呢,孩子们就抢开造上了。哈哈瞅小茵茵……”
“舅奶,俺也要。”芽芽儿没捞着,挓挓手的管殷张氏要,“芽芽儿,舅奶这回可偏心了,把你忘了。”爱灵手举块儿糊黢的地瓜喊:“芽芽儿,小姑给你留一块儿,快来!”芽芽儿跑过去,接在手,“还是小姑疼俺。”爱灵说:“慢点儿,看噎着?”
“娘哟,春芽你坐,俺这就挂浆去。”春芽说俺去吧。殷张氏摆手说:“今儿你是大舅妈的客,有大丫儿呢。赶往后你再做,尝尝你的手艺?”说着,拐两小脚儿跑出堂屋,去了灶间。美娃让春芽坐在正位一旁,“大嫂你挨大舅妈坐。刚来,近摆近摆!我去投条手巾,给孩子们擦擦嘴。”蔼灵凑过来,“大嫂,你们才说啥呢那么乐?”春芽说:“说你姑爷。”蔼灵问:“俺姑爷咋啦?”春芽说:“没咋的。说你姑爷种地,招乐子。蔼灵,芽芽儿上学能跟上吗?”蔼灵说:“跟得上吗?这小丫头,不知像谁,拔头子!‘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春芽对蔼灵前半句话听懂了,后半句隔山片海,没听懂,“大嫂没念过学堂,字儿认识俺,俺不认识字,大字不识一个,后边你说的啥,俺没听懂?就俺的名字,还是你大哥手把手教的俺呢。”蔼灵说:“没事儿大嫂,你不走,俺教你。月娥嫂子,也目不识丁,俺教会她有上百字了。这就像你会女红。你给芽芽儿刺绣的鞋脸儿枕头啥的俺都看了,比江南苏州绣娘绣的还好。这叫难了不会,会了不难。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大嫂,不出三个月,四妹子保叫你认识赵钱孙李的百家姓。”春芽犯难地说:“俺是那块料吗?火走一经,不行!你看俺剃个鞋样子剪个窗花绣个啥,地里的海上的活计,一瞅就会。就这字儿,支腿撂胯的,俺瞅了就头疼,不往脑子里进。”蔼灵一卡眼说:“那可不行大嫂?你现在已不是老家那喂猪喂鸡喂鸭打狗做饭上地干活的大老娘们了,是太太、夫人、大少奶奶,咋能老当睁眼瞎呢?你看鱼儿嫂子,家请的先生,啥四书五经的,比俺都强,还教俺呢。跟俺大哥学的算盘,现在不比大哥差。俺二嫂,墨水也喝了半瓶,那古乐玩的,嘎嘎的,那叫一个绝!俺二哥,跟俺二嫂比,那就是天上一月亮地下一烧饼。嘻嘻,大嫂你可别告诉俺二哥,那烟筒着火脾气,他听了非揍俺?”春芽说:“你二哥杀小鸡都杀不死,满院子跑,还那么牙子?”蔼灵说:“俺大哥好脾气,还拿事儿,可有大哥样儿了。大嫂你说,龙生九子,脾气咋就不一样儿呢?俺这三个哥哥,一个人一个样儿。”春芽说:“你像谁?”蔼灵说:“俺像谁?难说。”
“上菜喽!”伙头擎个大木盘子喊着推门进屋,后面跟着殷张氏和大丫儿端着盘子,“扒野猪脸儿烧鹿蹄儿,炸蛤什蚂野鸡炖蘑菇,蒸狍子肉炖大雁,清拌蕨菜炒嗤老牙,酸菜汆五花肉血肠杀生鱼,飞龙汤,十菜一汤。大少奶奶,齐活喽!”殷张氏也喊吆,“俺的肉炒山东大白菜龙口粉丝、挂浆地瓜,来了!”殷张氏和大丫儿摆好菜,“大师傅,把‘醇醪妇人’果酒搬一坛子来。咱娘们喝不了老山炮那烈酒,喝点儿这甜丝丝的,凑个景。”心儿嚷嚷:“舅奶,你们女人是娘们喝那甜丝丝的,我和小胖是爷们,喝啥呀?”小胖也跟着心儿吵吵,“喝啥呀?喝啥呀?”众人笑着,殷张氏说:“哎呀是俺娘们忘了,这还有俩小爷们呢啊,好!美娃啊,红糖水,红糖水俩小爷们行吧?”心儿和小胖举着筷子喊着,“好!好!咱喝咱爷们喝的啦!”爱灵哼声,说:“还爷们呢,俺就没看过有哪个大老爷们喝红糖水的。俺月娥嫂子、鱼儿嫂子和俺二姐坐月子才喝红糖水,你俩还爷们不了,丢丢!”心儿手指着爱灵冲柳月娥告状,“妈,小姑说我和小胖不是爷们?”小胖站上椅子,扒扒的掏着裤兜,抖着******,横楞眼撅小嘴唬愣,“小姑、小姑,你睁好眼看看?我爹说,骑小牛牛站着嗤尿的就是大老爷们!你有吗,掏出来叫我看看。你有吗?你有吗?”大伙都抿嘴乐小胖的可爱,爱灵气的瞪眼,“哪天俺就给你拉下来,叫穷臭美?”美娃拍下小胖摁坐下,眼瞄下大伙,笑说:“瞅这出没,跟他爹一个出!爱灵,二嫂打小胖他了,你别噘嘴驴了?”爱灵眼睛一抹搭,“你打他,俺信谁信啊?小屁孩儿!”殷张氏张罗给大伙倒酒,走到爱灵身后哄着说:“娘给俺老姑娘也倒上点儿,欢迎大嫂!”爱灵高兴了,拿酒盅举着,“大嫂,祝你和大哥和和美美,白头到老!”还没有谁向她敬过酒,春芽听了,激动的心都积上了酸菜,眼睛就开了迎春花,呼了眼,举起酒盅,“大嫂谢谢老妹子!”大伙也举杯喊:“祝大嫂欢欢乐乐和和美美!”
醇醪妇人果酒叫老不喝酒的春芽脸燥耳红,晕晕乎乎的由芽芽儿领着和两妯娌与柳月娥回到吉宅的家。天黑,也没细瞅哪是哪,被拥着进了头个属于个个儿的小院。堂屋点着两根儿苞米杆子粗细的大红蜡,屋里炉火正旺,烧得暖暖呼呼,还有股淡淡的香草清香;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红木几椅橱柜擦得一尘不染,一派古色古香。大梅和二梅把孩子交虎头娘哄着,忙活了大半天,才把从盖上房就空着的春芽小院屋里屋外炕上地下被褥用具拾叨利索了。
“恭迎大少奶奶回家!”大梅打着半截门帘问候春芽。
“恭迎大嫂回家!”二梅一躬身的以程小二与吉德拜把子哥们的名头问候春芽。
“哎呀娘哟啥大少奶奶呀,俺听了耳朵好像遭蜜蜂蜇了似的。”春芽噗啦着手地对大梅二梅说:“俺就一个爬地垅沟的庄稼院干活的媳妇,一步登天成了大少奶奶,不习惯,咱都般得般,就姐妹!”
“就姐妹也不能乱了往常礼数?”大梅和二梅扶春芽在堂屋的椅上坐好,双双跪下,“大梅、二梅给大少奶奶、大嫂磕头了!”
“这整的啥事儿呀,咋还磕上头了呢,这不折俺寿吗这是的?”春芽吓吓的忙起身扶起大梅、二梅,大梅、二梅把春芽扶回椅子,门一开,虎头带着火头、门房、杂使、炮手等下人进屋跪下磕头,“叩见大少奶奶!听候大少奶奶吩咐!” 整得春芽是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美娃!美娃,快叫他们起来吧俺的娘啊!”美娃说:“都出去吧!”众人退下,幼尊长,小尊大,柳月娥明理的也跪下磕头,“妹妹给大姐磕头了!”春芽这回可不让了,拉起柳月娥,“咱姐妹你也扯这扔哏扔,俺可不兪埽泵劳扌λ担骸昂茫〈笊┠憔托着。这一宿啊,大哥没回来,就叫芽芽儿陪你。你娘们也几年不见了,好好唠唠,亲近亲近,我们就不打扰了,歇了啊!芽芽儿,今儿你好好照顾你娘,缺啥就找二婶。等你爹回来,你就到西屋个个儿睡,不用和弟弟妹妹睡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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