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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妇人,长瓜儿脸儿,挺拔鼻梁,那好说的嘴,是曾相识,有点儿面熟,哪旮儿的人呢?
难道,难道是……
泼泼拉拉、手勤脚快、煞煞愣愣、心直口快、善良慈心……
老了,是老了!
“姐姐!”太像了!文静认出来了,不!就是。她恸哭的扑向吉殷氏,“姐姐!姐姐,我是文静啊!”
“你是文静,德儿的妈妈?”吉殷氏睁开老眼,拿袖头抹抹,扶着文静的肩头,瞪圆眼睛仔仔细细的端详好一会儿,“模样没变,还那么俊,好看!啊,眼角也爬上细纹了,快四十的人了,少性。文静妹子,二十多年了,是你啊!”吉殷氏一把把文静兜在怀里,拍拍搭搭的,“你心叫狗吃了啊你呀,把德子甩给俺你就不招影了,你心太狠了你?”
“呜呜呜!”文静二十多年头一次肆无忌惮的大哭开了。这心里的苦水憋了二十几年,见到吉殷氏这位可亲可敬的老姐姐,就像孩子见到长辈亲人似的,宣泄的闸门再也关不住了,哭得佛眼都掉下泪珠儿,“呜呜呜…….”
殿外突然大雨滂沱,那老头儿吉烟袋手攥着还冒烟的烟袋闯进屋,一看哭成泪人的两尊雕像拥在一起,傻愣的木在门口,任凭屋檐哗哗淌下的雨流泄在背上。
吉殷氏和文静亲姐俩儿的在禅房里唠啊哭啊,哭啊唠啊,唠的都是吉德,从月壳儿唠到认母,文静还是狠狠心说:“姐呀,我不是不想认,太想认了!可你想想,德儿正如日中天,认了人们会咋说呢?儿女情长,母子连心,哪个当妈不替儿子想。当初,你怨我狠心,那时不狠心,给德儿带来的是无情的咒骂!如今,暂不认儿,也是为了德儿好。德儿认母那天,撕肝裂肺的,我就差一点点儿,心要软软,就又酿成大错了!姐姐,你娘当的好好的,就别再搅乱孩子了?我心里已认了儿,就知足了!姐姐,我似乎觉得德儿心里好像觉得我就是他亲娘了,已装在心里了。你跟德儿说清,娘只有一个,不许再胡闹乱认母了。”吉殷氏长叹口气,“俺那么说,舌头根儿不硬啊!德儿有亲娘亲爹,不相认,对德儿不公平啊!俺就想瞅着那一天,你们母子父子相认,一家人团聚了,红红火火办一场。你那大道理,俺也不懂,你拧吧,俺的大小姐!等俺蹬腿了,你再说,谁给你个见证啊?”文静搂着吉殷氏孩子的撒娇,“那你就活着,百岁千岁!多暂德儿亲口管我叫声妈,你再上天堂,我给你开道场。”吉殷氏憧憬的说:“拿你没法啊!不信你任儿,也不会二十多年落下这笔情债。哎呀咱姐俩儿管顾唠了,看你姐夫那老东西等急了,又该骂大街啦!”
“我姐夫也来了,在哪呢这?”文静这一吓,可是落了礼数,咋也得当面说声谢谢呀?“姐姐快领我去。”
“就殿门口蹲着鼓烟那个老头儿,赶车老板子!”吉殷氏起身捶捶坐麻的腿,拎起竹篮子,推开门走出禅房,“文静,你也别跟你姐夫说啥。老蔫巴一句话,能碓你南天门去?”
到了殿门,雨早停了,门外都擦黑了。
吉殷氏拿小脚儿踢踢倚门框打盹的吉烟袋,“哎老头子,文静来看你了。”吉烟袋迷瞪的睁开眼,文静伸手招着吉烟袋拱着门框站起来,“姐夫,我是文静。哦哦,姐夫认不出我了吗?”吉烟袋呵呵的瞅着文静,“二十多年了哈,还那样俊气!俺道上碰见了俺也认得出来,你太打人了!你走那天晚上,俺一直跟你后头送到小南屯。呵呵,这一别,大德子都当爹了,你还不老,修行啊!”文静招着吉烟袋,“姐夫,我总有当面说声谢谢你了。”吉烟袋嗯嗯地说:“你要谢俺,就把大德子认回去!俺背这口锅,总提心吊胆的怕洒了点儿啥。嗯,认了吧!”吉殷氏碓碓杵杵吉烟袋催着走,“文静,你姐夫掏大粪惯了,净挑干的。俺不走,带德儿再来看你。”文静点头送到庵门口,看吉殷氏上车走远了,才回庵里。
这往后,吉殷氏背着殷张氏带着吉德来了几趟莲花庵看望文静。就从一个山东半打老太太和一个远在关外一个尼姑打得火热这一点上,吉德大智若愚,一妈一娘一儿,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挑灯笼说亮话,亲热得不一般!
双棒儿哥俩儿在孙二娘小馆子约了瞪眼完、瞪眼瞎哥俩儿来喝酒,拉纤儿的中间人麻坑是少不了要到场的。
这天是个阴阳天,天漫布的不见云,灰蒙蒙的,日头不见光,影还挺强。这天说热不热,没有一丝风,温得突,像有闷气托着。老百姓讲话了,这是闷雨呢。
老歪有事没事儿都到孙二娘这儿腻歪,画饼充饥的,就好像一天不瞅瞅孙二娘两眼就闹失眠似的,瞅两眼心就踏实了,睡觉也香了。他老婆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晚上睡觉来劲儿撒欢,这是见着孙二娘了,蔫头巴脑翻天覆地睡不着,这是没见着孙二娘。所以呀,他老婆倒放心的叫他哪天都见孙二娘。这样呢,他晚上就能把他这老婆当成孙二娘了,她省得苦熬甘休挠炕席了。就老歪还有个毛病,天冷还不齁偻,就这天,憋的脸发紫,埋汰点儿说像驴三件,干净点儿说像紫茄子,一口一口的倒气,还不停的直拉风匣。说也怪,越齁偻越拿那铜烟袋锅刹气,紧一口慢一口的紧着吞云吐雾。据老辈人讲,旱烟儿最能拔气儿。嗯,你还别说,一袋烟没抽完,疯狂颠着老鸡膀子咳嗽,一口没咳完紧接那一口又咳上了,咳得大汗淋淋,咕喽一大口粘痰上来了,扯粘条的吐在地上,刚要拿脚底板儿抿那粘痰。
巧姑穿个丝绸挎篮背心,抖抖两个宝贝疙瘩一上一下的走出来,老歪拿要抿痰的脚一蹚巧姑,怕巧姑踩上滑倒,巧姑低头一瞅,土地上一摊黄乎乎的粘痰,身子惯性往前一倾,从粘痰上跨过去,“老歪叔,你咋这么恶心人呢啊?一坐大半晌儿,你跑这儿来沁脓呢,一会儿客人咋进门?这一瞅,还能吃下饭去不?”老歪抬抬抽成豆角皮的眼皮,又筋筋鸡喙的鼻子,蔫头耷脑地强支巴起身子,一步三摇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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